姚心蘿送走蕭浚後,又在亭裡坐了一小會,起身準備去關睢宮拜見章皇后,冬林攔了她一下,“姑娘,還是回房換柄扇子吧。”
姚心蘿低頭一看,蝴蝶扇墜還在蕭浚手中,忘記討要回來了,蕭浚已離開了,她不好追過去,只能下回遇到他再找他討要,如是回房換了柄扇子。
姚心蘿到達關睢宮時,孟清寧以及另外三個貴女還沒離開,和章皇后在說話。姚心蘿認識她們,但沒什麼交情。彼此見了禮,姚心蘿把從外地帶來的禮物,送給章皇后,就告辭離去,在宮門口遇到了身穿一襲嶄新官服的李恆,氣宇軒昂、玉樹臨風。
李恆看到又有兩個月不曾見面的佳人,滿心歡喜,薄脣上揚,笑着張口要喚,卻見對面的人兒臉一沉,頭一歪,冷哼一聲,從他身邊飄然而過,只留下一縷淡淡的幽香。
李恆微愕,擡頭看看關睢宮三字,劍眉深鎖,是皇后娘娘說了什麼?不對,時機未到,他並沒在皇后娘娘面前露出口風,而且以皇后娘娘的性格,不會在沒有完全確認之前,就發作的。
那麼是什麼原因讓她如此生氣?
李恆到是想追過去問清楚,但是他得先去見章皇后,大步走進殿內,在那兒他看到了四個,含嬌帶羞的妙齡少女,頓時明白,姚心蘿不是在生氣,他的小姑娘是在吃醋。這個認知令李恆感到愉悅,眼中流露出淺淺的笑意,宛若星光閃動。
他長相俊美,收斂起渾身散發出來的殺氣後,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儒雅郎君。四個姑娘在看到他那一瞬,目露癡迷之色。
李恆雖然不記得,他留着大鬍子時,這四位姑娘看着他,就是一副受驚過度和厭惡嫌棄的表情,但是這不妨礙李恆在覺察到她們的目光後,立刻變臉,戾氣取代了柔和,四位姑娘忽然覺得周遭空氣變冷了。
李恆森寒的目光掃過四人,道:“娘娘,小臣還有公務在身,請娘娘准許小臣告退。”
章皇后看看四個縮成一團的姑娘,又看看面無表情的外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無奈地揮手道:“你去忙吧。”
李恆行禮,向後退三步,轉身瀟灑離去,黃、綠、赤織成的三色花錦綬,隨着他的動作,輕輕晃動。
章皇后見這四人都不符合外甥的心意,也就沒心情再跟她們說話了,打發她們離去。
李恆出了關睢宮,見離宮門關閉還有一段時間,決定去福壽宮找姚心蘿,卻被聽聞他進後宮,匆匆趕來的德清公主給攔住了,“恆表哥。”
李恆看了眼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德清公主,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厭惡,垂瞼恭敬行禮道:“下官見過四公主。”
“恆表哥,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叫人家四公主,叫我歆兒。”德清公主嬌聲道。
李恆剛正不阿地道:“四公主,這於禮不合。四公主要沒什麼吩咐,下官告退。”
言罷,李恆遠遠地繞過德清公主,繼續前行。德清公主提着曳地長裙,轉身跟在他後面,“恆表哥可是要去福壽宮拜見皇祖母?我正好也想去給皇祖母去請安,我們一起去吧。”
李恆停步看着她,幽深的墨瞳裡是冷冽的寒光,一股騰騰的殺氣直直的威逼過去。李恆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着拳頭,若不是礙於身份,又在宮裡,他不方便動手,德清公主是沒有機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來糾纏他的。
德清公主打了個哆嗦,結結巴巴地道:“恆表哥,你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歆兒,歆兒害怕。”她已經被李恆用這種殺人的眼神,嚇得逃走了十數次,可是她不甘心,每每鼓足了勇氣,又來糾纏李恆,她很清楚,李恆不會對她造成實際的傷害。
李恆朝德清公主走近一步,彎腰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四公主,不想死,就離我遠一點。”他的耐心已告罄,他沒空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他還趕着去見姚心蘿。
“恆表哥!”德清公主向後退了一步,驚恐地看着他。
李恆再次逼近她,在她耳邊殘酷地道:“我有的是法子,弄死你,還能安然無事脫身。”
德清公主突然想到了生母韓嬪的手段,心裡升起一股涼意,尖叫着跑走了。她的宮女不解地愣了愣,反應過來,連忙追了過去。
李恆冷笑一聲,繼續往福壽宮去。這時羅太后已經睡醒,聽到通報,哂笑道:“哀家還以爲這小子,這一輩子都不登哀家的福壽宮了,今兒怎麼跑來了?”
雀姑笑道:“娘娘,恆哥兒還不是怕您罵他呀。”
“怕罵就不該做這種事。”羅太后氣乎乎的,這小子做武將做得好好的,突然就不做了,回來當文官,這未免太兒戲了。
“這說明恆哥兒厲害呀,是文武全才,上馬能打勝戰,下馬提筆能做錦繡文章。”雀姑笑道。
羅太后搖頭嘆道:“老了老了,搞不清這些孩子,在想些什麼。”“搞不清,娘娘一會問問他不就成了。”雀姑笑道。
羅太后輕哼一聲,道:“那小子肯跟哀家說實話,那纔怪了,他打小,嘴就緊。”
說話間,李恆進來了,給羅太后行禮如儀,擡眼就看到,姚心蘿低着頭,盤腿坐在榻上,認認真真地解九連環。
羅太后給他賜了座,笑問道:“恆小子呀,今天你怎麼捨得過來了?”
“小臣是來找昭和縣主的。”李恆直接道。
姚心蘿一驚,擡眸看着李恆,他想要做什麼?
“什麼事牽涉到了昭和?”羅太后沒想過兩人之間會有私情。
“娘娘,小臣有幾句話要問昭和縣主。”李恆避而不答羅太后的問題,表情嚴肅地道。彷彿真有什麼重大的事發生。
“李大人有話就問,昭和必知無不言。”姚心蘿表情比他還嚴肅。
“懇請縣主移駕去園中的八角亭。”李恆很清楚羅太后不會讓他與姚心蘿單獨的共處一室,他聰明的主動把說話的地方,定在了四周都能看到的八角亭。他們說話,旁人聽不到,但他們在亭裡的情況,其他人能看到,這樣羅太后就不會擔心他做出孟浪之舉。
羅太后見他如此正義凜然地避嫌,就更不疑有他了,“囡囡去吧。”
姚心蘿嗔怪地瞪了李恆一眼,冬桔上前,給姚心蘿穿上繡花鞋。姚心蘿隨李恆往花園去,羅太后打發雀姑跟着。兩人在石桌邊對坐,宮女送上茶水點心,躬身退了出去。
雀姑站在不遠處看着坐在亭裡的兩人,突然想起午後來找姚心蘿的蕭浚,眼皮猛地跳了跳,囡囡已長大,是窈窕淑女,有愛慕的男子很正常,可是他們倆是表兄弟,兄弟爭妻……
雀姑按着狂跳的胸口,不敢往下多想。
亭內,李恆靜靜地凝視着姚心蘿,眼裡滿滿的柔情。
“不許看我。”姚心蘿刁蠻地低聲道。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她纔會露出小女兒家的小脾氣。
“心兒,可是在生我的氣?”李恆問道。
姚心蘿噘嘴,“我有什麼氣好生的?”
“沒生氣就好。”李恆脣角微揚,“今天的事,是我沒預料到的,我已早早的和娘娘說清楚,我不急着成親。”姚心蘿還沒未及笄,李恆還得耐心等待。
“你怎麼能不心急呢?有人可說了,你爲她棄武從文,待她情深意重,她不嫌棄你七品小官,願招你爲駙馬,送你錦繡前程。”姚心蘿斜他一眼道。
李恆這才知道姚心蘿氣得不是那四個人,而是德清公主,沉聲道:“我棄武從文不是爲了任何人。”
姚心蘿訝然看到他,這話她不信。
“將受命之日,則忘其家;臨軍約束,則忘其親;援桴鼓之急,則忘其身。領軍出征,爲掃除夷虎,爲肅靖邊疆,要奮不顧身,兩陣對戰,要捨生忘死。可是心兒,我也是人,我也會害怕,我不想馬革裹屍回。”李恆認真地道。
姚心蘿靜靜地聽着他說,手指微微顫抖,戰場上刀劍無眼,過庭流血成海。
“心兒,棄武從文是我的選擇,這樣也能讓有些人放心。”李恆一點都不後悔,他揚起薄脣,笑得眉眼生輝,臉上是甘之如飴的滿足。
他已經盡了身爲李家子孫的職責,如今他只想守在他想守着的人身旁,他不會讓他的小姑娘,像他母親一樣,日日期盼夜夜等,熬得紅顏憔悴的。在他確定對姚心蘿的心意後,他就決定棄武從文。而後天隨人願,他滅掉了達臘,立下了不遜色於李家先祖們立下的功勳,於是他棄武棄得理直氣壯。
姚心蘿淚眼朦朧看着他,心裡柔軟如水,“李恆,西溪的桂花開了,你帶我去看,好不好?”有些話不必明說,她已然意會,感念他細心的維護。
“好。”李恆笑,“八月十六巳時初,溪東奇石旁,我等你來。”
“不見不散。”姚心蘿許下承諾。
“不見不散。”李恆重複道。
姚心蘿看到了羅太后的身影,道:“太后娘娘來了,你出宮去吧。”
“好,那我先走了。”李恆點點頭,起身,轉過身,疾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