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榮復,取這樣一個名字是擔心人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嗎?
陸沉機看着那個做出一首意境極高的七言絕句而被人圍着敬酒的高大青年,忽地起身,在旁人突然安靜下來注視的目光下,執起酒杯過去:“木兄好文采,沉機佩服,在此先乾爲敬。”
周圍還是靜靜的。
陸榜眼何時如此鄭重地對個同輩人說這樣的話。
木榮復亦含笑看着這爲新科榜眼,心裡鬆了口氣,總算釣上個有料的人了,他這次來大周可不是爲了吟詩作畫,吸引一羣不上不下的小文官的,唯有陸沉機這樣明顯前途廣闊潛力無限的人才值得他下功夫。
當然,如果能和探花杜濤,那個左相之子結交,那就更好了。
看到陸沉機眼裡的敬慕,他暗暗又頗爲得意起來,執杯乾下:“慚愧慚愧。”
“木兄應該不是京師人士吧,你那詩中描繪的黃沙莽莽的景象可不是南方有的。”
木榮復笑道:“不錯,我自幼跟隨老師,到過各種地方,老師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只有真正看過天下百態,纔能有一顆寬闊的心,才能爲天下蒼生幹大實事。”言語中對他那位老師無限崇敬。
呵呵……
在場有些人心裡在笑,這個意思是沒有到處跑的人就心胸狹窄,就是在混吃等死不幹實事了?
原本對木榮復觀感不錯的人心裡都嘀咕起來,看木榮復的眼神也不如之前那麼熱情了。
陸沉機也感到意外,這個木榮復,真的是公子說的那個人嗎?
這智商不大對啊。
陸沉機繼續試探,幾回推杯換盞後。兩人的情誼頓時深了無數,彷彿已經是經年的良友一般,木榮復簡直要將其視爲之際了。
入夜,衆人散去,陸沉機還知道了木榮覆住在哪裡,身邊有幾個伺候的人,“家境”如何等等。
他默默地回去自己的住處。沐浴一番。換了身衣服,才踏着夜色去了奇豔齋的後院廂房裡。
老何顛顛地湊上來:“搞定了沒有?”
陸沉機不理他,走到廊下拱手施禮:“公子。那木榮復雖有些才智,但心性過於簡單,已經對我頗爲信任了。”
沈約披散着發,髮梢還滲着水。眼看也是才沐浴過,立在廊下賞月。此時問:“你以爲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陸沉機略有猶豫,“其爲人驕傲易自得,警覺心也不夠,三言兩語便對人推心置腹。”
老何一旁哼道:“我看不是他警覺心不夠。是你段數太高,誰不被你哄得團團轉?”
陸沉機看他一眼:“好說好說,比起將生意做得遍佈天下。光憑一張嘴便能坑得人將鋪子拱手讓上,一分一釐都計算得清清楚楚的何掌櫃。我自嘆弗如。”
沈約有些無奈地看看這兩人,他們兩個打從一開始就不對頭,這個嫌那個心機太深太黑,臉上帶笑,肚子裡卻謀算着怎麼害人,那個嫌這個張口閉口都是錢,整個掉錢眼裡了。
當然,這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沈約並不是很清楚。
沈家門下勢力人手遍佈天下,大致可分爲六塊,軍、政、商、醫、武、器,他手下便也有着六大直屬家臣,唯有每一分支精心訓練、遴選出的最優秀者,纔有資格直接對沈氏繼承人負責,反過來,直屬於繼承者的六人在各自的分支裡,身份地位也極高,僅次於正副首領。
而這六人,每一個年紀都比他大些,如最小的陸沉機也長他三歲,年紀最大的老何,便足足長了他九歲。
沈約小時候身體是真的不好,泡着藥罐子長大的,一直到四歲上據說還不怎麼能自己走路,如果有的選擇,沒有人會願意讓這樣一個孩子繼承沈家。
可惜當時的沈家嫡血已絕,剩下的那些旁支,血脈上還好說,畢竟也不是完全看血統的,但問題是一個個都居心叵測,不是沒有能力就是能力太強,野心膨脹,絕對不可能繼承嫡枝的志向,哪個上位都免不了來一場清洗,六支勢力哪怕是爲了自保,也必須拼盡一切去挽救沈約。
沈約也爭氣,身體果然一天天好起來,可到底起步遲了,上頭又沒有嫡親手把手教導,唯一一個同心同德的親姑姑沈皇后因爲是外嫁女,也不能接觸沈家背景這樣機密的事。
那段時間真的很難,每天要學的東西太多,除了老何一直在身邊照顧他,其餘五人一直到他十二三歲,那些長輩才把人給送過來。
一個個都差不多成年了,沈約花了不少的心力纔將其逐一收服。
直到如今,雖然一個個都對他無比恭敬,但要說感情多深,那是沒有的,那些老人說,再過個幾年就好了,畢竟他們六人的命都系在沈約一人身上,若沈約遭遇不測,他們六個也將不能存活於世。
當年兩任武寧侯相繼出事,老侯爺倒好說,他的六位屬下也都近古稀之年,對老侯爺也無比忠心愛戴,安排好身後事馬上追隨去地下。但沈約的父親死時還不到而立,他的六個手下只有三個願意自裁,剩餘三個以時局危急、下任繼承人太過弱小爲由,不肯引咎。
六大勢力先齊心協力對付外敵,等情況一穩定,馬上調轉矛頭將三人抓捕,當衆行刑,甚至將其家眷也白綾毒酒的賜死了。
說冷血也好,說殘忍也好,規矩絕不能廢,不然還有誰能用生命爲家主服務?家主的安危如何保證?這是要杜絕任何收買六大家臣而暗害家主的可能性。
沈約不由得想,沈家先輩來歷一定不凡,這樣嚴苛的規則,這樣鐵血的宗旨,這樣龐大神秘的組織,不是普通人能締造得出來的。
想得太遠,他回過神又看着陸沉機和老何兩人,這一大一小兩人,也不知道怎麼結的怨,據說是老何小時候太過憨直,被陸沉機坑得很慘,回過頭來就在錢財上壓榨他,弄得他求學路艱難無比,落魄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