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妍笑着看着杜如,嚷,再嚷啊!
還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小溫氏身爲嫡母,訓幾句怎麼了,別說不可能重罰,就算真叫你腿跪殘了,手抄斷了,餓肚子餓死了,你也得受着!
還想來個法不責衆還是怎麼?
杜如慌亂起來,昨晚四姨娘被髮作的事傳出來,她就亂了,嫡母有了身孕,父親給嫡母做面子,而前不久她還頂撞挖苦過嫡母,人家仗着肚子裡的金糰子尋自己黴頭可怎麼辦。
身邊的媽媽告訴她:“鬧!鬧大了!夫人難得得勢,肯定要立規矩,說不得就要拿姑娘開刀,到時候老夫人也不好過問。可若是鬧得大起來,別說夫人有沒有那個精力和小姐周旋,老夫人那裡也好插手。”
杜如深以爲然,她把杜婧拖下水,把杜婉也扯下來,嫡母刻薄兇悍,仗着身孕作威作福,老夫人不會不管,父親也會越發厭棄她,那自己就沒事了,還能看嫡母和杜妍栽跟頭。
可是杜妍一來,就把她給孤立了。
小溫氏也明白了杜妍的打算,她看着扭着帕子不知所措的杜婧一眼,點點頭:“婧姐兒一向是個乖巧的。”她嘆了口氣,“你們這些庶女我懶得管,也知道管不動,平日你們怎麼都好,可也不要當我是個麪糰,一旦你們誰欺到妍兒身上,就不要怪我無情!”
她即便是個麪糰,也不是杜如這些人能揉捏的!
她看着杜如:“如姐兒看來最是骨氣可嘉,也好,我也爲難你了,回去好好養傷吧。”
杜如才一喜,聽到下一句:“元宵燈會也別惦記着往外跑了。”
她笑容僵在臉上:“母親!”
杜妍微詫,不過想了想就明白杜如爲什麼如此慌張了。
再過兩日就是元宵節了。
元宵燈會可是一年一度的盛會,那日晚上,京都大道從頭到尾掛滿花燈。
猜燈謎、放花燈、俊男淑女比拼才藝,拔得頭籌的甚至有宮裡的賞賜。閨閣少女露臉的機會本就少,每年的燈會以及乞巧節這樣的節日,可都是適齡女子急於展現自己的舞臺,名列前茅的轉日便能揚名盛京,即便不大起眼的,只要你際遇好,和哪位貴公子來個偶遇,或是某些表現入了什麼貴婦人的眼,也有可能收穫一段美好姻緣。
杜婉爲什麼名聲好,接連兩年在燈會上出彩是極大的原因。
而杜如快十四了,自然也沒有不着急的道理,恐怕已經爲幾日後的燈會下足了心思。
杜妍暗笑,看看沉着着神色的小溫氏,給力啊,罰就罰你個肉痛。
杜婉猶豫着開口:“母親,元宵燈會歷年我們姐妹都是出門玩耍的,六妹妹或許都和閨中好友約好了,平日禁足便是了,那日還是……”
“我這也是爲她好,莽莽撞撞冒犯長輩,如姐兒也不小了,卻連規矩都沒學好,要是在燈會上出了岔子,多少眼睛盯着……這事我會和老夫人說,你們女孩子家家就別管了。”小溫氏不容置疑地道,“好了,我也乏了,都散了吧。”
等人都出去了,小溫氏對落在後面的趙則柔道:“你懷胎未穩,身子骨也弱,以後就好生將養着,不用日日到我這裡來。”
趙則柔蹲了蹲身:“給主母請安伺候主母是妾身的福分。”
規規矩矩的樣子,叫人跳不出錯處來,小溫氏起初的膈應因爲對方的險些小產都消散了,此時見她如此便點點頭,她既不會因爲對方得寵而刻意交好,也不會給人家下絆子,就這麼處着吧。
等趙則柔也走了,杜妍笑嘻嘻地道:“母親好威風,杜婧杜如被您訓得話也不敢說了。”
“我畢竟是嫡母,訓斥兩句還是能的,我短不了她們吃,短不了她們喝,可一頂孝道、規矩的帽子壓下去,她們也只有受着。”小溫氏笑了笑,臉上還有些虛弱之色,卻煥發出一種驚人的理智,“不過這也是暫時的,一回兩回還好,次數多了,紙老虎終究是紙老虎。”
“不過母親能這麼快振作起來,已經很好了。”
“我再不振作,還要妍兒你操心這操心那?文媽媽將你的計劃都告訴我了。”
小溫氏欣慰又心疼地摩挲着杜妍的臉:“我的女兒長大了。”
杜妍有些不好意思,多大的人了,還被人摸臉。
不過,這種感覺很溫暖,她不排斥。
“母親怎麼想?”
小溫氏坐正了一些,杜妍連忙幫她把靠枕墊高:“其實我很清楚咱們娘倆的處境。我們沒有耳目,便是一無所知,沒有錢財,便是寸步難行,沒有權力,又有幾個人能聽任差遣?”
“只是我想着,這是相府,又不是什麼危險的地方,安安生生過日子也沒有什麼不好。”
“妍兒你傷了眼睛後,母親纔開始反省,直到昨日你說了那些話,我才終於醒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小溫氏摸着杜妍的頭髮說:“不過妍兒也無需太悲觀,這些年,母親也不是毫無作爲。我出閣的時候,我的父親也就是你的外祖父還未過世,所以我的嫁妝很有些分量,嫁進來後老夫人幾次三番迫我將鋪子田莊交給你三嬸打點,我便推說經營不當,將鋪子和農莊都另外賣了出去,可實際上卻是叫我放出去配人的陪嫁丫頭,碧蘿青藤幾個打理,十多年下來收入都不錯,在錢財上,我們倒不是太拮据。”
“我又擔心你出嫁後手裡沒人,或是被老夫人等隨便塞人過去,叫碧蘿青藤她們早早買了些下人從小調教起來。若實在不行,碧蘿她們的兒女也都乖巧懂事,比你大比你小都有,你不愁沒幫襯的人。”
杜妍就這麼看着小溫氏聲音輕輕柔柔地說下來,心裡既是驚訝,又是感動。
原來小溫氏這麼多年來沒有自暴自棄,沒有厭世避世,她小心翼翼冷靜慧智地安排着後路,無論是錢還是人,都是爲她的女兒準備着,可原主卻厭棄她,冷待她,哪怕有着感情,也被掩藏在深深的不耐煩下。
小溫氏是怎麼忍受下來的?
一個深宅女人,默默地爲未來綢繆,又是多麼的不容易。
“我擔心你不喜歡,說漏了嘴,一直沒告訴你這些,好在我的妍兒終於長大了。”小溫氏看着杜妍,盈盈的眼瞳裡滿是亮光和慈愛:“你若是同意,母親就叫她們把人送來,你身邊的鴛鴦喜鵲,我冷眼看着都不是什麼好的,那謝氏雖是我親手挑的人,可這麼多年我不得勢,她卻心大了,你可捨得離了她?”
“母親……”杜妍慢慢靠進她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