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厲目看去,指着皇帝的鼻子罵:“你這個懦夫!你恨太后拿捏你,又不敢自己去反抗。當年她要冊蕭氏女爲後,你不願意,轉頭對我表現得多麼情深意重,非要立我爲後,那是你人生中第一次反抗成功吧?心裡高興得意吧?可是太后、蕭貴妃、宮裡所有女人的仇恨只落在我一個人頭上!”
“當年忠國公和武寧侯兩府各分春秋,你不願忠國公獨大,明裡暗裡捧武寧侯一派,太后不高興了,宋家不高興了,只敲打了你幾句?太后只是將當時的皇二子,如今的大皇子抱去身邊養了幾天,你就嚇得三魂不附五體,生怕人家把你給弄死了換她孫子上位,掉過頭就給我父親和胞弟下毒,再任由我們的孩子被人下藥。他們對你多信任啊,我對你又多信任啊,你這些年來都不會做噩夢嗎?”
皇帝恐慌起來:“你都知道,你們都知道了!”
他手指指向一旁沒有作聲的沈約,沈約拍拍皇后的肩膀,面無表情地對皇帝說:“我沈家每任家主身邊皆有無數保護者,旁人絕難下手,唯獨我祖父父親當時忠君敬國太過,每次入宮都不肯帶人,也只有在宮中才有機會對他們下手,我懷疑過忠國公,懷疑過太后,自然也懷疑過你,只是一直不能確定,直到圓安鬆口。”
“圓安,果然是圓安,他爲什麼不死!”
“那次刺殺他的人是你派去的吧?還想嫁禍給宋家,讓我們兩家鬥?”
其實很少人知道,當時要不是杜妍突然出現,那刺客一時分神,劍沒走準。圓安其實真要死了,沈約不會得到後來的真相,也不可能這麼快下定決心對皇帝出手。
沈約默默地想,他和杜妍,真的是很有緣。
想到杜妍,他心頭便有些不安的情緒在瀰漫,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彷彿有什麼事情在脫離他的掌控。便對皇后低聲說了一句,皇后打趣道:“有了心上人就是不一樣了,這裡還有好多事要你處理呢……罷了。你去便是了,這兒還有我。”
沈約眼神忽地淡了幾分:“姑姑怎麼知道我有心上人了,我只說有事要辦,也沒提到任何別的。”
他低頭看着皇后的眼睛:“你在我身邊放人?”
皇后的眼神有些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你這孩子說什麼呢,你從小到大身邊服侍的人。有幾個不是我指過去的?”
但事實上他基本沒用那些人。
他與沈家背後的勢力日日有聯繫、交流,這種事連皇后都不知道,更遑論皇后派來的人。
而且那些人也絕對不可能知道杜妍的事。
面對侄子冷漠起來的眼神,皇后頗有些惱羞成怒:“我只是關心你的私事。這有什麼問題?我也不曾過問你那些大事,沒犯沈家的忌諱吧?我是怕你一時糊塗,總要替你看着點。那杜七有什麼好的,瘋丫頭一個。瘋丫頭都比她強!給人一鬨就滿山亂跑,她那個娘也是沒有體統的,挺着個肚子離府別居,將夫家置於何地,不愧是庶女出生,這樣的人能教出什麼好女兒?”
“如今京師一應勢力全被洗牌,你又襲了爵,穩穩是京師貴胄第一人,只等澄明舊病已治癒,要什麼樣的大家閨秀沒有?何苦自甘墮落?”
墮落?
沈約眯了眯眼,卻沒有因此發怒,而是問:“那個什麼阿朵,是你派去的?”
“我只是想看看她們母女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結果真是失望透頂。”能在宮中長大,並被皇后親自調教的人,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四五歲大就可以是人精了,裝裝可憐賣賣可愛,騙騙毫無防備的杜妍母女,簡直手到擒來。
“連一點防備心都沒有,給人賣了還要替人數錢。哥兒,侯府的振興全靠你了,一個掌得了家宅、平得了後院,還能與那些貴圈裡的夫人小姐談得來、談得歡,左右逢源,賢德智慧的夫人才是拿得出手,幫得上你的賢內助,非大家培養不出來。姑姑都給你看了好幾家姑娘了。”
沈約微嘲說道:“我竟不知道,我沈約淪落到要一個女人當助力了。”
“你不懂,這內宅里門門道道啊……”
“那杜妍生病,也是你做的?”
沈皇后無奈話題又退回來了,不過沈約語氣平靜,她也放心了不少,想來也是,一個只是人人都能代替都能勝過的女子,一個卻是自小對他疼愛有加相依爲命的姑姑,孰輕孰重誰都分得出來,她掃了她一眼,有些怨怪地說:“我也是想看看她在你心中多重,你前十多天本還挺撐得住,怎麼後來還是帶着冠白樓去了。”
一去就是數日,連京中大事都快要不管了,她不知道杜妍有什麼魅力。沈約對她越表現得重視,她越是心生忌憚和不滿。
沈約看着皇后,目光靜靜的,看不出任何情緒,他想問如果他沒去,是不是杜妍就要一直病下去了。
不過他到底沒問,沒有意義,他按了按眉心:“姑姑,我有點累,先告退了。”
原來在姑姑這裡,唯一的親人這裡,他都會感到疲憊。
他心裡也清楚,姑姑要插手他的婚事,振興侯府只是一個藉口,究其原因,她不過是怕自己唯一的侄子娶一個她完全不瞭解,也完全把握不了的妻子,會讓他們姑侄間距離越來越遠。
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更何況只是姑姑?最後是由她做主討個與她同氣連聲的侄媳婦,進而把侄子、侄子的兒女、整個家庭都捏在手中。
沈約擡頭看皇宮上方沉沉的夜空,眼裡也染上了陰霾。
忽然他眼前一道虛影閃了閃,瞬間從宮牆外來到了近前,能有這種他都無法捉摸到軌跡的速度的人,他所知道的還只有那麼一個。
“杜姑娘失蹤了。”
耳邊傳來寒峻的聲音,比冰川還要堅硬。
沈約霍地看向他:“怎麼回事?”
“約莫兩個時辰前,田莊受到杜婉和另一撥人襲擊,後來杜姑娘情緒不大好,就和一個叫朵兒的孩子出去了,章立跟上去,但三個人都沒有再回來,滿山都找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