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雅心口一跳,掩在衣服下的手指也微微一顫,就算這樣,臉上卻沒有多餘的表情,目光淡淡,彷彿一點也不在意。
“我只關心你爸說了我什麼,其餘的,重要麼?”
“重要?不重要麼?”樊心像貓看老鼠似的盯着樊雅,心裡全是揚眉吐氣的快意,“既然不重要,那我不說也行的,不過或許你那位婆婆就會很感興趣。”
“隨意。”樊雅揮手,動作優雅態度隨意。
她這麼隨意,樊心倒僵了僵,她從姑姑口裡問出那件事,就知道這是上天賜給她的籌碼,只要有了這個籌碼,她就能鉗制樊雅,甚至是整個樊家!
可是樊雅的態度真的令樊心疑惑了,爲什麼她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她真的不在乎?
不對,樊以航跟樊雅這對兄妹感情很好,她怎麼可能會不在乎?
震驚之下,樊心忍不住叫,“樊以航是你哥,你居然一點也不關心他?”
樊雅眼皮微掀,射出一點犀利光芒,整個人卻還是懶懶的,“我關心我哥,但我哥更關心我,看也知道你是想用那件小事來要挾我,要是真讓你如願了,第一個不開心的就是我哥。這麼算一算,你覺得我會在意你?”
樊心一怔,驚疑不定的瞪着樊雅,脫口而出,“你知道樊以航他是……”
“我很早就知道了。”樊雅打斷樊心的話,眼神嘲諷,“你覺得我都知道的事,我媽跟我哥會不知道?”
“不可能!”樊心脫口而出,“我在樊家待了那麼多年,怎麼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
樊雅眸光陡厲,“你也知道你在我們樊家待了這麼多年,樊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沒想到供出只白眼狼,哦,還是隻愚蠢的白眼狼。”
樊雅下巴微揚,眸光垂垂落下,雖然她是坐着的,卻讓人生出一種她坐在王座上俯瞰萬物的尊貴感。
樊心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現在的樊雅給她的感覺像極了樊文希,樊文希是她幼年起最懼怕的人,沒有之一。
樊雅瞥眼過去,高傲微笑,“所以,你覺得我們會跟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說這種事?就算這是件小事,給你反咬出去,也會給我們造成不必要的困擾的。”
“我……對,我就去告訴所有人。”樊心被猛地提醒了,嘶聲低吼,“我要讓他們都知道樊以航他其實根本不是……”
樊雅猛地拍桌,啪一聲,氣勢如虹!
“好,你去說!”
樊雅冷笑,“別說這件事根本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你覺得外面人是相信我們樊家,還是相信你?你一個私生女,樊家照顧你這麼多年,你恩將仇報還甘願做第三者,搶自己妹妹的男人,就現在的你,你覺得你有什麼本錢讓外面人相信?所有人都會以爲是攜怨報復你知不知道!”
樊心身體一顫,臉色刷的白了。
以樊家的聲勢,她確實沒有任何勝算。
樊雅看一眼樊心,緩緩坐回沙發上,微微勾脣,弧度嘲諷,繼續說,“你說出去對樊家而言只是個小的不能再小的風波,可是你別忘了,現在媒體無孔不入,他們抓不到樊家的把柄,就會打探你的過去,把你所有過去都扒出來,說不定連你媽媽當初勾引我爸的事情都能爆出來,樊心,看在爸爸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你願意身敗名裂被人唾棄也就算了,別連累了父母!”她頓了頓,“如果你連累了爸爸的顏面,就算是姑姑,也不可能再站到你這邊了吧?”
樊心踉蹌後退兩步,身體顫抖的更厲害,臉上血色褪的乾乾淨淨,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你……你騙我……”
樊雅黑白分明的眼眸了一瞬而過的疑惑,就算她說的可能稍微誇大了點,但樊心怎麼這麼緊張?
但現在關注的重點不是這個,她微笑,從容揮手,“門就在那裡,不送。”
樊心下意識看了眼門,她是躊躇滿志而來的,但現在被樊雅幾句話一說,她不由自主的覺得所有躊躇滿志在現實面前似乎就是一場笑話,但就這麼離開,她不甘心。
她咬了咬脣,不顧一切的尖叫,“那又怎麼樣!你搶走了容潯,搶走了我所有的幸福,我活着也沒什麼意思!就算用那些換你們樊家一點麻煩,也夠了!”
樊雅目光一動,心裡暗暗舒了口氣,總算將樊心的注意力轉移到這上面了。
只要樊心短期內不會想起哥哥的事,打出一個時間差,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
壓下興奮,她‘驚異’看一眼樊心,似乎恍然大悟,“說到底,你還是爲了容潯?你想用那件事威脅我讓出容潯?”
事情已經演變成現在這樣,樊心乾脆也不掩飾,“是!”她看向樊雅的目光裡含了點怨恨,“是你搶走了他!如果不是因爲你,他不會離開我!”
樊雅現在是真的憐憫樊心了。
“樊心,你真愚蠢。”
樊心眼眶通紅,全是噴薄將出的怒火!
樊雅視而不見,冷冷的道,“你以爲我讓了他就能屬於你?他是人,又不是什麼東西,他如果不愛你,就算我走開了,他依舊不會愛你,替代我位置的人,也依舊不會是你。”不由自主的想起寰宇裡那個女醫生,心口微沉,像是被什麼壓住,沉甸甸的有些喘不過氣。
她深深吸了口氣,揮去心頭突然竄起的壓抑感,“樊心,愛情戰爭裡你的對手從來都不是我,不是孟之薇,甚至不是任何可能搶走容潯的人,你的對手只有他,他如果不愛你,你做的再多,只會讓他厭惡。”
“他現在就在你身邊,你當然可以說這樣的話!”樊心尖叫,“如果哪一天他不愛你,我看你還能不能這樣故作姿態!樊雅,你沒失去過,你根本不知道我心裡有多痛!”
樊雅靜靜看着歇斯底里已經失去理智的樊心,眼神微微恍惚。
曾經的她,是不是也這麼愛的失去理智?
或許樊心說的對,她說的這麼冠冕堂皇理所當然,也是因爲她還沒有失去過。
道理永遠是道理,事實永遠是事實,當事情發生到自己身上時,以前掛在口邊堅定的信條都成了空。
她沉默一瞬,輕輕笑了笑,“也許你說的都對,等真到那一天,我可能還不如你。但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我不再會爲了愛他而傷害我自己,我的孩子,我的家人都需要我,我的人生裡不只是有他。”
樊心怔了怔,雙腿像是受不住力,慢慢滑坐在地,眼淚滾滾落下兩腮,“可是我除了他,我什麼都沒有了……”
爸爸,媽媽,她的家,都沒了。
天地之大,她孑然一身。
她還剩下什麼呢?
樊心眼淚漸漸乾枯,眼神閃耀着奇異的光芒,表情卻有些癡傻,似乎進入了一個外人沒辦法進入的世界。
樊雅看了不忍,“你還有孩子。”
“孩子……孩子……”樊心茫然低頭,落在自己隆起的腹部,怔了怔,眼底突然迸出淒厲與決絕,“我不要她!就是因爲她容潯纔不要我的!對、對、對,我不要她!”
話音未落,她猛地揚起拳頭,幾乎是死命的用力捶向自己的肚子!
樊雅大吃一驚,“不要!”她立刻衝過去,纔剛剛站起肚子卻一陣鑽心劇痛,痛的她臉色煞白,身體一軟不受控制的癱軟在地,全身所有力量都似乎被那劇痛給吞噬,一點力氣也使不出,痛的倒抽冷氣,“啊……樊心,不要……千萬不要……蘇顏!蘇顏!”
“爲什麼不要?只要沒了她,容潯就會回到我身邊的。”樊心的拳頭停頓在半空,表情平靜而天真,卻帶了點詭異,“你有他的孩子,我以後也會有……他說過,他會幫我的,等容潯什麼都沒有了,他只剩下我……我就是他身邊唯一的人……你相不相信,相不相信?”
樊心的話顛三倒四,聲音時高時低,樊雅努力壓制着席捲全身的劇痛,也沒聽清楚她到底在說什麼,只能慢慢勸道,“樊心……嗯……樊心你冷靜點,這樣你會死的……”
“死又怎麼樣?我不怕死的,就算死了,他就可以記得我一輩子。”樊心臉上露出甜蜜的笑容,“然後我就能跟他永遠在一起了,這樣不好麼?”
樊雅咬了咬牙,“可是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你一死,他就會忘了你!”
樊心怔怔看着樊雅,恍然大悟,“是啊,所以我不能死,死的應該是你,是你纔對!只要沒了你,他就會回到我身邊了。”
樊雅臉色驟變,下意識往後退,但她已經痛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別說是後退逃跑,就連擡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房門關的嚴嚴實實,隔音良好的屋子本來是可以確保私密不外泄,現在卻也阻止了她向外求救!
樊心卻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相比較動彈不得的樊雅,她情況好的多,腳步甚至稱得上的輕快。
“樊雅,你真聰明,不是你提醒我,我真的想不起來。”
樊心慢慢蹲下身,輕輕撫着樊雅的肚子,臉上的笑容愈發甜蜜癲狂。
隨着樊心的動作,樊雅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肝膽欲裂,眼底再也壓抑不住恐懼與絕望,“樊心,你敢動我!容潯不會原諒你,爸爸也不會原諒你的!”
“爸爸他心裡只有你!只有你跟你那個下賤媽媽!”樊心霍然擡眼,柔美臉上交織着憤怒與癲狂,“就是因爲你!不是因爲你,媽媽不會跟他同歸於盡!是你讓我成了孤兒!今天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你爲什麼要找過來!爲什麼!”
樊心猛地揚高拳頭,用力捶下!
“不要!”
房門被重重撞開!
一個人影衝進房間,眼疾手快的握住樊心已經碰到樊雅肚子的拳頭,往後一拽,巨大的力道連帶着樊心往後一摔,兩個人同時撞向牆壁!
倉皇之中,那人瞥了一眼樊心隆起的腹部,咬了咬牙,在半空中猛地用力往後一讓,用自己纖弱的身體護住樊心!
砰!
一聲巨響,兩人同時撞上牆壁,巨大的力道連帶着牆上的裝飾畫都往下一墜,跌的四分五裂。
“嘔!”那人悶哼一聲,嘔出點血。
樊心惶然回頭,正好看見那人雪白的臉,圍繞了十一年的夢魘瞬間浮上腦海,她不可置信的尖叫,“怎麼會是你!怎麼是你!”
聲音還沒完全落下,樊心臉色驟變,倉惶抱住自己的肚子,“好痛……我肚子痛……啊……痛!”
裙襬下,一點水漬慢慢印出來,沾溼了裙襬。
匆匆趕進來的蘇顏一看眼前這情況臉色白了白,“糟糕,她要生了!”
樊雅喘了口氣,“快點去找人!快點!”
蘇顏吃驚的看着躺在地上臉色也十分難看的樊雅的臉色,驚了一跳,下意識奔過來扶住樊雅,“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樊雅推了她一把,勉強坐直了身,“你快點去,別讓樊心跟孩子出事!”
蘇顏也知道事有輕重緩急,“你在這等會,我馬上就帶人回來。”
“快去。”樊雅大口喘氣,目送蘇顏的背影,撐着沙發邊緣慢慢站起來,奇蹟似的,她居然疼痛稍微緩了緩。她喘了口氣,努力剋制住不讓自己昏眩,扶着牆壁慢慢走到門邊,看了眼因爲疼痛而昏迷的樊心,隨即目光落到因爲撞擊而半昏迷的風挽闌身上,臉上一瞬而過的複雜。
她沒想到救了她跟孩子的居然是她。
樊雅彎下腰,有些費力的撿起風挽闌因爲撞擊而掉落在地的汽車鑰匙,鑰匙輕輕撞擊,發出幾聲清脆聲響。
風挽闌微微睜眼,下意識用力握住樊雅的手腕,眼神急切,“容潯……”
她被撞的不輕,才說了一句胸口氣血翻涌,悶哼了聲,脣角又溢出點血。
樊雅心口一沉,這種時候,容潯沒有趕回來,回來的居然是風挽闌,代表了什麼?
她現在已經不能讓別的事情分心了。
她也不想聽。
樊雅打斷風挽闌的話,“我現在有要緊事,借你的車用一下,有什麼事……等事情解決了再說。”
樊雅堅定撥開風挽闌已經脫力的手,扶着牆壁慢慢往外走,根本沒在意到風挽闌急切到極點的目光。風挽闌努力想發出聲音,奈何力不從心,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樊雅往外,直到完全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風挽闌眼裡瞬間就有了淚。
淚水裡包含着太多含義,憤怒、焦急、絕望、甚至是恨意。
在樊雅心目裡,難道有什麼比容潯更重要的麼!
如果真的是這樣,她根本不配他愛她!
樊雅對風挽闌所有情緒都一無所知,現在支撐着她的只有一個念頭。
樊心要生產,不管這次她會不會還是像上輩子一樣死於難產,她都必須要充分利用好這個時間差。雖然樊心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但如果要在大哥跟樊心之間選一個,她毫不猶豫的會選擇大哥,哪怕……
雖然樊心沒有完全說出來,但她可以肯定,樊心肯定是知道那件事了。
雖然她用話穩住了樊心,但也只能穩住一時,只要有人點撥她,所有的事情都會大白於天下!到時候樊家沒有一點防備都沒有,會徹底大亂的!
她順利在專門客停的車庫裡找到風挽闌的車,看了眼因爲騷亂而徹底大亮的容家,咬了咬牙,用力一踩油門!
黑色轎車彷彿黑夜裡的精靈,瞬間闖入黑暗,在駛出車庫的剎那,她與一人擦身而過。
那人驚異看着駕駛座上樊雅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色,下意識追了兩步,但隨即又停下,目光倏地冷冽下來。
她掏出手機,迅速撥了個電話,“你不是想要沈晏沒有二心麼,你的機會來了……她剛出去,車牌是4875……一個人,如果這個機會你都把握不好,我也幫不了你了。”
掛斷電話,管家匆匆奔出來,“夫人,您有沒有見着二少夫人?”
“沒看見,她怎麼了?不是跟蘇顏在樓上嗎?”奉何華淡淡反問,“你該去問蘇顏吧。”
“哎,蘇小姐也不知道啊,剛纔還在的啊……我去門口看看。”
奉何華阻止管家的動作,“說起來,我剛纔好像看見一個人影往後院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
管家大喜過望,連話都來不及說一句,趕緊就往後院去找。
奉何華看着他的背影,看看樊雅離開的方向,微微一笑,笑意不及眼底。
樊雅,你這次能不能逃過去,全看你的命。
她優雅轉身,走了兩步,腳步卻突然頓住。
皎潔光影下,在她的正前面,有人站着。
經過歲月淬鍊越發沉穩的臉上沒有多少表情,眼底卻滿滿夾雜着疼痛與不可置信,不知是月色,還是別的原因,竟讓人覺得他臉色慘白。
奉何華心臟狂跳,她根本沒察覺他在身後,他又在那裡站了多久?
她抿了抿脣,才發現自己已經僵站了好一會,壓抑住有些心虛的情緒,上前想挽住他,“站這裡做什麼?也不嫌涼。”
挽上去的手卻落了空。
容閎往後退了一步,眸光深邃而深沉,含着深深的沉重與哀愁,還有無奈,“你說你出來透透氣,我出來找你。”他頓了頓,“這麼些年,你潔癖的老毛病,一點都沒改進。”
奉何華心裡涌上一點痠軟,還有一點不敢相信,喃喃低道,“原來你都知道……”
“何華,我比你想象中的瞭解你。我知道你對我過去的風流債有芥蒂,也知道你不喜歡樊雅,因爲她不僅是樊文希的女兒,還是樊家的千金小姐,你擔心她嫁給容潯,會影響容灃在這個家的地位。我其實都是知道的。”
奉何華鼻子微微酸澀,想說話,但看着容閎的神色,一時間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容閎無力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怕,所以即使我知道容潯能力很強,比容灃更出色,我還是狠心打壓他,包庇李全他們那一幫子老臣,即使容潯恨我我也堅持不去見卓芊,我就是想着,這樣或許你可以安心。”
“我也知道你跟外面一些人往來的很密切,也大概猜到容恬出事跟你肯定有關係,甚至樊雅接二連三的出事……但我想着我們是夫妻,就算我懷疑,只要你不說,我也絕對不會去查。年輕的時候,我對不起你,在卓芊帶着錢離開時,我對自己發過誓,我要對你忠誠一輩子。”
“容閎……”奉何華急切想說話。
容閎揮手阻止奉何華,眼神因爲陷入回憶而微顯迷惘,“何華,我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情形,你跟樊文希她們在花園裡,她們都是熱烈的人,只有你安安靜靜的看着書,我當時就覺得,你一定是個十分善良的女孩子。”他擡眼,目光蕭索而遺憾,“可我沒想到,你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何華,你太讓我失望了。”
“容閎,你聽我解釋!”
“如果這次樊雅平安回來,或許我們還能坐下來好好談談,但如果她跟孩子出了什麼事,我想,或許這段婚姻,真的沒有什麼繼續的必要了。”
容閎疼痛的看了眼愴然僵住的奉何華,慢慢轉過身。
或許,都是他的錯。
奉何華怔怔看着丈夫的背影,全身上下寒徹入骨,她打了個寒顫,想也不想衝動上前拽住容閎,“你不能走!我不許你走!”
容閎腳步一頓,也不回頭,“何華,我需要冷靜,你再跟着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出來。”
奉何華身體一僵,執拗搖頭,眼淚已經落下,“我不要!”
此時的她已經不再是容家端莊溫柔的夫人,而是三十年前那個只會用哭泣與執拗挽回自己破碎婚姻的千金小姐,沒有了心機與算計,只剩下絕望與哀傷。
容閎微微閉眼,掩下眼底淚光,猛地一甩手!
奉何華尖叫了聲,踉蹌的往後退了兩步,腳下一滑跌坐在地,掌心火辣辣的疼。
但她現在也顧不了這個了,衝着容閎背影尖叫,“容閎,你回來!容閎,我錯了!你回來!回來……別不理我……”
隱隱的啜泣飄散在空氣中,爲這個不安的夜裡,添上最後一點悲傷的序曲。
樊雅一邊開車一邊用風挽闌留在車上的手機撥打樊以航的電話,電話長久無人接聽,也不知道樊以航去了哪裡。
她咬了咬脣,不死心的繼續撥着電話,綿長的嘟嘟聲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耐心,“哥……接電話啊……”
事與願違,在她第三次撥打時,手機已經顯示關機。
她咬了咬牙,轉而撥着樊以航別墅的固定電話,今天是工作日,按照常理,樊以航應該是住在靠近公司的獨棟別墅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連四次,電話裡傳來的依舊是甜美的電話答錄應答聲。
這麼久沒人接聽,除非是樊以航故意不接,只有一個解釋,他不在別墅裡。樊雅也不敢在答錄機裡留言,咬了咬牙,轉而撥打另外一個熟悉的號碼。
這次很快就接聽了。
“您好,請問您是……”楊姐的聲音放的十分低,似乎旁邊有吵鬧的喧囂聲。
樊雅顧不得思索,急急的道,“楊姐,是我,樊雅!”
“小雅?”楊姐聲音驚喜揚高,隨即又壓了下去,似乎是強行剋制,“你怎麼想起來……”
“我哥在不在家?”
楊姐一愣,聲音裡隱約染上些複雜,“以航?他不在家。”
樊雅呼吸一窒,“那你知不知道他在哪?”
楊姐遲疑了下,聲音壓的更低,“小雅,你找以航有急事麼?如果沒有的話,你還是改天再找他吧,我估計他今天可能不會想見你。”
“爲什麼?”樊雅呆了呆,驀然了悟,“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媽是不是出事了?”
“沒有沒有,你別擔心,家裡都很好,就是……就是……就是你哥跟你媽有點意見不統一,不過你放心很快就沒事了。”楊姐忙道,“你也知道你哥跟你媽脾氣都不是很好。”
樊雅如墜冰窟,全身泛冷,手上不由自主的一滑,車危險的滑了s弧線。她一個激靈回過神,趕緊握住方向盤,眼角餘光無意識的看了眼後視鏡,訝然發現自己後面不知何時多了兩輛車。
她也沒多想,這時電話裡傳來楊姐着急的呼喚,“小雅,你沒事吧?怎麼了?你別嚇我啊。”
“沒事,剛纔手有些滑。”樊雅咬了咬牙,“楊姐,你能不能待會給我開門,我待會會直接回家。”
既然找不到哥,乾脆直接找媽媽,總比她跟無頭蒼蠅似的在外面亂撞來的好吧。
“什麼?”楊姐愣住,下意識看向身後那一團混亂,“不行!”
這個時候回來不是添亂麼!
樊雅一驚,心裡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爲什麼不行?”
楊姐支支吾吾,“那個……夫人都已經睡了,夫人剛跟你哥吵了一架,氣的不輕。”說到最後已經漸漸有了底氣,她理直氣壯的道,“你脾氣比你哥還厲害,萬一把夫人氣出什麼好歹,看你們兄妹倆該怎麼辦!”
“楊姐,我保證,我不會跟媽媽頂嘴的,我真的是有重要的事要說!”樊雅哀求。
“我說不行就不行,你乖點,等你媽氣消點你再過來,她年紀也不小了,你也得體諒她是不是。”
“楊姐,我真的有重要的事……”
啪嗒一聲,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樊雅不可置信的盯着手上被掛斷的電話,腦袋一陣木然,心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再撥過去,家裡電話已經是無人接聽的狀態,到最後,竟然是無法通訊了,顯然那邊是直接拔了電話線。
黑夜濃黑如墨,似乎一點光影都透不進來,前方的路被遮的嚴嚴實實,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她在哪裡?
她又該去哪裡?
她茫然瞪着前面,下意識握緊手機,滾燙的手機幾乎要炙了她的掌心。
她突然很想哭。
重生以來,她第一次覺得這麼絕望。
她深吸了口氣,盡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顫抖着手打開手機,輸入容潯的號碼。
他說過,他會在她身邊的。
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有些艱難的按下撥通鍵。
屏幕倏地跳轉。
樊雅一眼看去,身體驟然發冷。
那個屬於容潯的私人手機號碼,在風挽闌的手機里居然也是有存錄的,她在聯繫人那一行,存錄的只有兩個字。
老公。
這是風挽闌的手機,她設置的聯繫人,她不會想到她會開她的車,應該也沒想到她會用她的手機。
她自己的丈夫,卻成了別的女人手機裡的老公。
在她失神間,手機居然被很快接通了,熟悉的聲音在寒夜裡顯得異常冷硬,彷彿是錘子,一點一點的鑿着她的心。
“挽闌,你見到了樊雅沒有?我們的事,你有沒有告訴她?”
原來,風挽闌來容家,是容潯的授意。
只是爲了向她說一件很要緊的事。
多麼要緊的事,他不敢親自對她講,反而讓一個外人來告訴她?
他們不是夫妻麼?
什麼時候,他跟別的女人,也成了我們?
雖然理智告訴她,她不該這麼胡思亂想,但今天一天累積的壓力讓她根本力量再控制自己的思緒,所有好的,壞的,糟糕的,甚至不合邏輯的念頭全部涌進腦裡,充斥她本來就木然的大腦發脹,脹的她不由自主的疼痛,根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邊長久得不到她的迴應,容潯聲音開始急迫,“風挽闌,你說話!樊雅她是個堅強的人,爲了孩子她不會有事的,你不用擔心。”
“我不堅強。”
輕輕柔柔的女音突然響起,隱約帶着點哽咽的聲音。
電話那邊一頓,似乎是不可置信,“樊雅?”
樊雅恍若沒聽見,繼續說,“樊心要殺我跟小雋,我堅強,我找不到我哥,我堅強,媽咪不肯見我,我堅強,甚至,我看見你成爲別人手機裡的老公,我還是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可是容潯,我真的一點不想這樣下去……我真的撐不住了。”
她勉強笑了笑,將眼淚儘量壓回去,即使這樣,帶着哽咽的聲音還是泄露了她的情緒。
“容潯,我一點也不想堅強,你知不知道?我不要什麼事都是我一個人挨着。”
“樊雅,你聽我解釋……”
“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們的事……以後再說。”
說完這句話,樊雅毅然掛斷電話,一揚手,將手機直接甩出窗外。
她猛地急打方向盤,黑色轎車在單行道上甩出一百八十度的角,朝某個方向急衝!
眼角餘光掃見,那兩輛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車也猛的轉向,以更加迅疾的速度直接衝過來!
樊雅瞥眼過去,或許是今天經歷的太多了,對這種顯然正對她的跟蹤,她發現自己居然異常平靜,平靜的彷彿自己已經抽離了她的身體。
樊心說的沒錯,等真正失去了的時候,她纔會領悟失去的感覺有多麼的痛,痛的她整個人都麻木了。
她用力踩下油門!
但就算這樣又如何,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的生命裡,不止容潯!
三輛車在高速路上展開了追逐戰,如出鞘長箭,疾馳而出!
沈晏霍然驚醒。
他是被惡夢驚醒的,但仔細想來,他自己也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夢到了什麼,讓他這麼驚恐不安。
房門突然被人撞開!
關眠一臉不知所措的站在門口,急的都有些變色。
“沈先生,出事了!”
沈晏眸光驟厲!
一輛車突然疾馳而出,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神色莫測,精緻一貫帶着懶懶笑意的面龐上此時全是肅殺,鳳眸微斂,隱約含着煞氣。
短髮俏麗女孩從門裡衝出,白淨臉上還沾着些血跡,配着她同樣肅殺的面孔,顯出幾分猙獰!她看着疾馳而出的車,咬了咬牙,想也不想衝向車庫,卻被身後趕出來的男人一把拉住,男人稍顯平凡的臉孔也是冷肅,“你現在去也來不及了,我們的任務是拖住康天齊!”
商秋霍然回頭,猛地握住拳,“樊雅如果出了什麼事,我絕對饒不了他們!”
如果不是他們偶然監聽到了奉何華的電話,及時通知容衍,恐怕更來不及。
卓天逸安撫拍了拍商秋的肩膀,再次撥打容潯的號碼。
商秋不耐煩的合上他的手機號碼,“你都打了多少次了,都是關機關機,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你覺得很有意思麼!”
卓天逸苦笑,“容潯畢竟是她的丈夫。”
“這種關鍵時刻永遠會失蹤的男人,要了有什麼用?”商秋踹他一腳,“還不走!”
卓天逸望望自己的手機,無奈嘆了口氣。
一間私人高級診所裡,一個護士拿着點滴輕輕推開休息室的門,“容先生,風醫生吩咐過您還需要……啊!”
護士尖叫一聲,不可置信的看着空空蕩蕩的休息室。
才做完手術應該等着麻醉劑過的男人不見了蹤影,還來不及收拾的帶着血的繃帶止血劑剪刀之類的東西灑了一地,滿地狼藉。
樊雅看着已經迫近她再也無法甩開的車,咬了咬牙,靠邊踩下剎車,停靠。
那件事再嚴重,也沒有她跟孩子的命重要,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緊追在她後面的車見她這麼識相,一左一後的圍上來,慢慢停駛。
還沒停穩,正前方一輛卡車呼嘯而來,司機顯然也是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單行道上逆向行駛,剎車不及!
砰!
卡車車頭撞上左邊那輛車,左邊轎車瞬間飛起,重重砸向樊雅的車上!
轟!
火光沖天而起,直上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