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楠的安靜只限於表面，垂在身側緊緊握着的拳頭暴露了她的內心。泛白的嘴脣輕顫着。嘴角輕微上揚，卻給人一種無端的脆弱悲傷。深入骨髓，融入血液。
顧昱內心最深處，那最堅硬的地方因爲杜天諾的名字，在不斷動搖，崩塌着。心房壁上刻滿了杜天諾的名字，滿心愛戀。卻又在輕微拉扯撕裂，痛得鮮血淋漓。撕心裂肺。
擡起低垂的腦袋，狹長冷冽的鳳眸充斥着淡淡的紅色，顧昱在極力壓抑着體內的暴戾，聲音低沉而嘶啞。帶着幾不可聞地顫音，像是在害怕着莫雲說出什麼不好的消息：“你這話，什麼意思？”
那顫音被葉楠聽在耳中。心猛然刺痛了下，劇痛讓她古典秀氣的五官皺起來。淚水順着臉龐落下，神情悲慟，濃郁得滿溢出來的絕望。哀涼傾瀉在地。卻無一點聲音發出。
莫雲冷嗤一聲：“什麼意思，我以爲你明白我的意思，諾兒爲你付出那麼多，到頭來你卻狼心狗肺，轉身喜歡上了別的女人，顧昱，你從頭到尾就是一個混蛋，諾兒怎麼會喜歡你這個混蛋那麼久。”
顧昱斂下眼瞼，仿若水墨畫般的眉峰動了動，“我並沒有喜歡上別人。”像是在對莫雲解釋，又像是在告訴自己，自己對葉楠的感情不過是一時興起，談不上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葉楠緩緩閉上眼，任由淚水滾落而出，無聲張大嘴喘息着，心房傳來擠壓的痛楚，讓她抓緊了胸前的衣服，面上痛苦至極，卻始終都比不上顧昱這句話帶來的，那種如墜冰窖的窒息，超過一切痛楚。
莫雲眼角飛上一點嗤嘲，顯然不相信顧昱這句連他自己都騙不了的說辭，他有眼睛看得出來，顧昱對葉楠的那種親暱，甚至遠超於杜天諾，所以他纔會找上門來想和葉楠好好談談，卻不曾想，後腳顧昱也來了，後續事情發展跳出了他的掌握，有點不好收場。
葉楠沒有在繼續聽下去了，悄然無聲挪回了房間，反鎖上門，將自己重重扔在牀上，才張嘴哭出來。
聲音很小，壓抑着濃重的悲傷色彩，雙手緊緊抓着牀單，手指骨節泛白，可見她強忍而下的悲傷多濃郁，卻剋制着自己沒有弄出大動靜來，叫客廳中的四人聽到。
愛得有多深，傷得就有多重。
原來自己那些所以爲的，在旁人眼中不過是一場不可明說的笑話，可笑她最後不僅陷下去了，還當了真。
可是，可是，內心卻是那般不甘，那般不願意離開顧昱，哪怕顧昱親口承認沒有喜歡過她，她也不想離開顧昱，“葉楠，你怎麼…怎麼就那麼賤啊！”葉楠蜷縮起身子，好像這樣就能減少她的痛苦似的。
外面莫雲和顧昱不知說了什麼，動靜大得驚了一下房中的葉楠，豎起耳朵卻只能模糊聽到顧昱充滿憤怒，和不可置信的聲音傳來，嘴角無力揚起，苦澀得連滑落進嘴裡的淚水都是苦的。
小幽上躥下跳躲開着突然發瘋的兩人的拳腳，顧帆則是避開莫雲踹翻的茶几，發出的響聲堪比拆房。
小幽不知道被誰一腳踹到了顧帆身邊，呲着牙看着那邊動作狠戾，恨不得置對方死地的兩人，想要過去幫忙，就被顧帆拉住了，對着茫然的小幽搖了搖頭，他看得出來，此時不僅是莫雲需要發泄心中對顧昱的不滿，就連顧昱也需要，不然憋在心中很很容易憋壞的，趁此發泄也好。
“你過去湊什麼熱鬧，老實在這裡待着。”顧帆板着臉喝道，小幽縮了縮脖子，看了看葉楠緊閉的房門，“木頭帆，你說葉楠她…”這麼大的動靜，葉楠恐怕大致知道了吧！
顧帆心中嘆口氣，“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小幽，這是顧少的私事，不是我們能管的，別忘了你上次受到的教訓。”到底葉楠還是受了這通無辜的炮火，只是這也不是他能夠控制的，要怪就怪葉楠她自己陷下去了。
小幽眼眸暗了暗，嘟噥了什麼，顧帆沒聽清，便轉向那慘不忍睹，宛若颱風過境的客廳，顧帆和小幽嘴角同時抽了抽，有點不忍心去看客廳中狼狽的兩人。
顧昱嘴角青紫一片，隱隱還滲透出血跡來，粗喘着氣看着對面並不比他好多少的莫雲，心中那股子悶氣總算出了一點，眼中濃重壓抑的戾氣淡去不少，靠在翻到過去的沙發上，胸腔止不住的大幅度起伏。
莫雲靠了一聲，從嘴裡吐出一口血水，眼神極度不善盯着顧昱，早就知道顧昱手腳不俗，卻沒想到他下手會這麼狠，落在自己身上的力度，簡直要把他身體給打穿，五臟六腑差點移了位，痛得他眼前一片黑。
“現在可以告訴我，諾兒她在哪兒了吧？”顧昱捂着被莫雲一拳打中的胸腔，咳着說道，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杜天諾的身影，容不下其它，若莫雲還是不肯說的話，顧昱是不介意在揍他一頓的。
莫雲冷冷一笑，看樣子並沒有那個打算告訴顧昱，滾動在喉間的話在聽見房門被打開的聲音，陡然嚥下去，回頭就看見葉楠抱着醫藥箱走出來，顧昱臉色瞬間僵了僵，眸底閃爍着他未察覺的不自在。
葉楠踩在玻璃碎片上，來到顧昱跟前打開醫藥箱，蹲下，一言不發拿出酒精，醫用膠布，棉籤和紗布，就動作輕柔爲顧昱處理着臉上，手上的傷口，眼眶有點紅腫，面色蒼白得不像話，緊抿的脣瓣看得出來她在壓抑着。
顧昱緊了緊拳頭，心猛然沉重下來，眼眸閃爍了下，就見葉楠處理完他的傷口，將東西一股腦兒塞回到醫藥箱中，起身來到莫雲身旁，莫雲淡淡看着葉楠，葉楠沒什麼大動作，只是將醫藥箱塞到他懷中，“處理一下傷口吧，免得發炎！”
語罷，轉身回了房。
可站在一邊的小幽和顧帆清楚的看到，在葉楠轉身的剎那，眸中的淚水墜落下來，在顧昱面前強撐的僞裝崩塌而來，急急擡手抹去淚水，腳步幾乎不穩地消失在幾人眼前。
濃重沉悶的氣氛蔓延開來，誰也沒有在繼續開口說話，小幽戳戳旁邊木頭似的顧帆，“你說句話啊，別跟塊石頭似的杵在這兒。”
顧帆睨了小幽一眼，依舊面癱着臉，宛若青松立在原地沒有挪動一步，沒有說一個字。
說話？說什麼，現在說什麼都要受到兩人刀子般的視線，還不如不說。
莫雲待不住，他身上的傷口在最初麻木過後，變得劇痛起來，將葉楠塞過來的醫藥箱放在地上，抿了一下脣角：“顧昱，什麼事我都可以告訴你，但唯獨諾兒的，不能透露半點消息給你，這是諾兒的意思。”那是因爲連他都不知道諾兒病癒之後去了哪裡，所以纔回來的。
顧昱精神恍惚了一下，“諾兒的意思？”難道她已經…
莫雲似乎也想到了這個可能，深深看了一眼顧昱沒有說話，轉身和顧帆小幽擦肩而過，離開了，隨後顧昱手指動了動，看着滿地的狼藉，在回想起剛纔葉楠的狀態，額角突突地跳着，啞着嗓子說道：“走吧！”
讓葉楠安靜一下！
兩道關門聲，讓葉楠閃爍了下眼神，閉上眼睛回覆了下情緒，這纔將自己僅有的東西收拾好，出來時，滿地的殘渣碎片，客廳被毀得不成樣子，少許玻璃碎片上還殘留着暗淡的血液，不知是莫雲還是顧昱的。
緩緩蹲下身子來，環抱着雙膝，淚水忍不住掉落下來，落在手背上，滾燙的熱度燙得她手指無意識動了動，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壓抑着自己，盡情的將心中的痛楚，悲傷，絕望在這一刻如數釋放出來。
讓輕輕開門進來的人，就那樣站在她身後，無聲聽着，也看着，卻無法說服自己上前將她再次擁入懷中，寬慰着她，讓她不再哭泣，不在落淚，可是他，做不到。
那樣做的話，只會給葉楠無盡的希望，只會讓她以後更加痛苦。
葉楠的一雙眼睛被淚水浸溼，水亮水亮的，卻充斥着黑暗色彩，宛若海底深淵，看不到一絲光明，和一點希望，只有無盡濃重的悲楚和壓抑，透着絲絲死寂，找不到過往的軟暖。
曾經擡手就能觸碰到的溫暖，和光明，在今天徹底遠離她而去了，曾經那些壓在心底不切實際的遐想，全都變成泡沫消失在海平面，，無影無蹤，無跡可尋。
一直都被丟棄慣了，得到的全是冰涼，觸目可及之處都是一片無望的黑色。
可卻有一天那個人強勢踏入她心中的黑暗，給予她溫暖，許下承諾，可是眨眼間灰飛煙滅，連一絲給她挽留的機會都剝奪了，不甘心，卻無能爲力。
因爲在那人心中，她葉楠一點位置都沒有，怎麼去爭，怎麼去奪。
“顧昱，顧昱，顧昱…”帶着哭腔的聲音重複着顧昱的名字，在空蕩蕩冰冷的房中迴盪開，可是那人再也不會回頭看她一眼了，哪怕一個小小的眼角，都不會施捨給她了。
身後的人眸底帶着深深掙扎，伸到中途的手猛然頓住，轉身如同之前悄然無聲離開，留下還蹲在地上哭泣的葉楠。
葉楠，你這又是何必呢！
明知道他是不可能愛上你的，又何必將自己弄得這麼狼狽不堪，叫人看了笑話。
“顧哥。”看着從公寓中出來的顧昱，小幽規規矩矩叫了一聲就爬上了車，最後望了一眼那棟公寓，收回視線看向前方，心中默默說道：葉楠，你自己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