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我真慘。”
草場上，8792屆士兵被拎出來一個個站得筆直，在他們最前方, 李長語氣僵硬, 板着面孔, 朝難得一見的帝國大皇子李宛說道。
“我爲什麼要來到這個地方？爲什麼要當這個地方的教官？我以爲我是來養老順便教小孩的, 我沒想到在這種地方也能翻水水。真的, 我帶了八年的雞蛋兵，這窩崽兒是最差的一屆。你讓他們回去吧，我不教了, 我準備明天回家養豬了，小豬仔都已經讓我老孃給我買好了。”
李宛也一臉嚴肅, 冷硬道：“駁回。”
李長一臉悲壯道：“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姜如淨在一旁瞥了他一眼, 一臉的無所謂。李宛注意到他的小動作, 轉身對着他，冷聲道：“姜如淨！”
“嗯？”姜如淨扭過頭看他, 表情冷傲。
李宛一腳就踹了過去，“跟長官你就這麼說話的？”
姜如淨一時沒防備，被踹了個正着，一腳踢出了好幾米，撞入身後的士兵羣裡。而後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自己似乎真的被送進火焰鳥軍團當兵了。
在上個世界的時候, 下級士兵好像是不能這麼跳的嚯？
於是他馬上站起來立正站好認錯, “對不起！之前一直沒有進入角色！沒覺得自己當兵了！”
李宛不怒反笑, “那你之前以爲自己是個什麼角色？”
“你祖宗！”姜如淨不假思索地回答。
場面一時寂靜。
身後原本見他跟李宛對着幹還在悶笑的士兵們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姜如淨話纔出口, 就後悔了。
望着對方站得挺拔如同一杆標槍的身姿，他深感失禮。
哪怕對方長得和李獵一模一樣, 對方也是這個帝國的大皇子，是整個星系的英雄，而他，卻在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對一位英雄口出不遜。
“對不起！”他立刻道歉，身後有士兵露出了不以爲然的表情。
李宛面上看不出生氣的顏色，只淡淡道：“你跟我到辦公室一趟。”然後朝李長道：“繼續訓練！”
這下子，無需誰多言，姜如淨乖乖跟着李宛走了。身後那羣士兵還未來得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就被李長一聲怒吼趕到了泥地裡，繼續練習赤膊打鬥。
關上辦公室的門，李宛指了指沙發比了個請的動作，示意姜如淨坐下，然後自己也坐在了姜如淨對面，動作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待他坐好了擡起頭來，就見姜如淨渾身往前傾，兩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李宛將雙手整整齊齊疊在桌上，淡淡問：“你在看什麼？”
“你和他一點都不一樣。”姜如淨仍然直勾勾盯着他，像是要從這個殼子裡面盯出個玩世不恭的李獵來。
李宛不說話，只靜靜回視着他。
那張宛如天人般美好、令他弟弟一見鍾情的面孔上浮現出回憶的神色。“你比他像個人樣。要是他坐個椅子，非得扭扭捏捏半天，最後像條沒有骨頭的蟲子一樣爬上椅子，然後趴在桌子上，半睜着眼睛擡起頭來看人。”
“走路的姿勢也不像。他走的直線，他走起路來卻是歪歪扭扭，有什麼東西能靠着，就立馬靠上去了。”
他猶自想着兩人的對比，那邊李宛卻想偏了，臉色嚴厲了起來，“莫非是蟲族？”
姜如淨一愣，然後“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一時間有若太情峰上那株白梅綻開，映着滿山的霜色岩石，在凜冽寒風間搖搖晃晃，朝着地面躍躍欲試。叫人又是擔心他跌下去摔碎，又恨不得將他推下去，讓這瞬間的風華永遠凝固在這一刻。
又美，又危險。
李宛猛地站起來，背過了身去。
若是熟悉他的人見了，定然十分不能相信，這恪守禮節、完美主義到了近乎變態地步的人，竟然有朝一日會在人前如此失態！
姜如淨見他轉過身去，還以爲他在爲剛纔的事情生氣，輕嘆了一聲，站起身來，誠懇道：“方纔在校場上是我無禮放肆，我在這裡向你賠禮道歉，你千萬莫要往心裡去。”
對方卻沒有半點反應。
輕輕鼓了鼓腮邦子，姜如淨從乾坤袖中取出一條殷紅長綾，道：“此乃‘鍛天綾’，乃是一件煉器用的丄乘法器，能使鍛造之物更上一個等級。便當作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望你收下。”
他話語雖誠懇，語氣中卻帶了兩分試探。
對方若是李獵，當會對這件畫庭芳所用的法器有所反應，若不是，那自己送出去算作方纔口出無狀的賠禮，也算得當。
然後對方依舊半點反應也無，彷彿一個人進去到了自己的世界當中。
姜如淨皺了皺眉，上前兩步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喂。”
誰料李宛整個人都想貓科動物一樣炸毛了起來，擡手啪一下打在姜如淨手腕上，胡亂扔下一句“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就急急忙忙出了辦公室，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姜如淨。
“他這是……怎麼了？”
在姜如淨未曾看見的地方，李宛大步流星走進了男士洗手間，到了水池邊打開水龍頭，伸手捧了幾把涼涼的清水潑在自己臉上。
再擡頭看看鏡子，又是幾把清水潑上去。
再擡頭，臉上依舊殘留着可疑的紅霞。
李宛一晃神，又想起了方纔那張不經意間的笑顏，然後對着鏡子，整個人像失了魂一樣。
那人笑起來……可真好看啊……
像什麼東西探頭探腦地在自己心坎上撓了一把，癢癢的，又想躲開，又恨不得多被他撓幾下。
他笑起來的聲音也好好聽啊……
像是一道從未被束縛過的風，從漫長的時光中踏步而來，隨心所欲地將自己身上的所有拷鐐粉碎，就要拉着自己奔赴令人沉醉的未來。
還有他的手……他的手還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當星河帝國的大皇子李宛閣下的副官陸悲飢趁換班時間來趟洗手間的時候，就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正對着洗手池上的鏡子，一臉迷之淡定的樣子，用左手輕輕搭在右肩上，也不知沉思着什麼。
陸悲飢不知道要不要打斷他。
大皇子閣下時常一個人進入思考，這種時候被打斷，絕對不會被好臉相對的。
可是作爲副官的職責逼迫他不得不開口。
於是他小心翼翼問：“殿下……您右肩受傷了？”
李宛猛地擡頭，漆黑幽暗的眸子中那道銳意凝成實質般刺向陸悲飢。
正在陸悲飢心想“完了完了完了，死了死了死了”的時候，卻見李宛大步流星從他身邊掠過，空留一地旋風。
陸悲飢一臉倖存者的表情。
殊不知，此時的李宛卻是猛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剛纔一時驚嚇，把那個人的手給一巴掌揮開了！！！
完了完了完了，死了死了死了。
那個人對他的印象肯定差到極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