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帶起片片落葉,掠過這一片肅殺而淒涼的戰場。
被僱傭軍擊潰的五千胡騎留下了不少戰馬,有些傭兵帶了些馬匹去附近的村莊換來了些馬車,把第九小隊戰死的傭兵遺體置於車馬之上,準備運回大寨交由親屬辯認之後再集體安葬。至於那近五千胡騎的屍體,傭兵們也集中到了一處,等着北平官軍趕來交接。陸傑也經常和北平的官方打交道,知道有時候一些他們得來無用的戰功,轉交給官軍則是另一回事----僱傭軍與正規官軍一直能保持良好關係,與陸傑的這些巧妙的小手段離不開關係。
這次應該說是一場大勝仗,可是兩千多傭兵誰都高興不起來,都在那裡默默的打掃着戰場。陸傑坐在某個寧靜的角落,雙眉緊皺的在思索着什麼。
“大頭領!”
陸傑一動不動,低着頭問道:“都清理好了嗎?”
“都……清理好了。五百多兄弟的屍身,完整的放在馬上,其餘的……置在車中。兄弟們的名牌也都收齊了。”
陸傑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回去之後依慣例發下撫卹,家中有家眷的每月發給錢糧補助。”說着陸仁擡頭望了眼天際,見天色已近黃昏,心中有些奇怪的問道:“戰鬥結束到現在已經過了多久?”
“快兩個時辰了吧。”
陸傑道:“不太對勁啊!這裡到北平城馬跑得快些最多也就是一個半時辰的路程,戰事未起時我便差人去北平城報信地。怎麼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四千多胡騎的屍體,對官軍來說是極大地功勞。換作以往早就爭先恐後的趕過來了,根本不用我們在這裡收攤子的。”
傭兵搖頭表示不解。這戰場離北平城並沒有多少路,按說這裡發生了這麼大的戰事,北平城也早該有兵馬趕到纔對。拋開那些官場上不可避免的陰暗面,保疆衛土也是官軍的責任。北平太守田疇精於養兵之道,對一些可以睜一眼閉一眼的事不會過問太多,但是對保守疆土的正事可從來沒有耽誤過。
“大頭領,天快黑了,我們是不是早點回寨?還是不要等北平官軍來交接了。”
陸傑緩緩起身,懷抱起雙手沉思道:“我總覺得今年不太對勁!據我們所知。這些異族胡騎分爲衆多大小不一的部族,每年一到秋冬交替之際就會來這裡劫掠。雖說偶爾也會有幾個部落集中在一起的事,但是像今日這般集結了五千餘騎,而且還是針對着我們僱傭軍來地事卻還是頭一次。再說他們今年也來得太早了些……”
“大頭領,大頭領!大事不好啦!”
陸傑心中再次一緊,擡眼望去,是他派去北平城通知官軍消息的人趕了回來。這傭兵趕到陸傑的身前翻身下馬。喘着粗氣道:“大頭領,北平城被大隊的北地異族圍攻,我趕到時北門險被攻破,田疇田太守率領軍兵正在奮力反擊!”
“怎麼會這樣!北地異族有多少人馬!?”
“我不敢靠近。不過粗算一下,應該在兩萬以上!”
陸傑好像明白了什麼,在原地轉起了圈。一旁的傭兵急問道:“大頭領,北平城若失,我們僱傭軍也就失去了官軍的依靠,只怕會被胡騎大舉圍攻,是不是馬上趕去救援?”
陸傑冷靜的搖了搖頭道:“暫時不行!今年這些畜生不是來劫掠財物。而是來攻城掠地地,一動手就是兩萬多人……還有剛纔被我們幹掉的那些,本意應該是在這裡攔截我們趕去救援北平城,只是沒想到會被我們直接幹掉罷了。s現在兄弟們已經打了一場大仗,氣力不足,再者敵衆我寡,我們現在趕去也沒用。”
陸傑果斷的下令道:“馬上回寨,全部兄弟重新整編!北平城城池堅固,田太守又善於用兵,短時間之內胡騎不可能攻下北平……我們也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編。”
軍令即下。兩千多傭兵趕回大寨。冀州,鄴城。
曹操正在銅雀臺大宴羣臣,殿中滿是歡聲笑語。曹操有些喝多了,那個一來興致就想寫詩作賦的毛病發作,命人取過紙筆。纔剛剛龍飛鳳舞的寫了兩行。衛士趕入殿中急報道:“啓稟魏公,北平郡田太守有緊急軍情至!”
曹操吃了一驚。順手就把筆扔到身後,急道:“速取來孤看!”當初曹操想把頗有才幹的田疇留在身邊爲官,可是田疇執意不從只想回鄉,曹操便索性把北方關口的北平交給田疇。有田疇在,曹操也放心。可是現在田疇送來緊急軍情,曹操的頭一個反應就是北方出了大事。
急信送上,曹操展開細看。看過之後曹操大怒,猛的一拍桌几:“豈有此理!烏桓、鮮卑居然暗中勾結,集結大軍犯吾疆界攻打北平!且竟有數萬之衆!”
歌舞早已退下,殿中的文臣武將聽到曹操地喝罵之後立刻議論起來。曹操的三子曹彰離席向曹操請命道:“父親勿憂!孩兒願領兵前往北地平叛!”
曹操看看曹彰,微微點頭道:“子文請命,爲父準戰!與汝三萬人馬,準備妥當便即啓程趕赴北平。”
“諾!軍情緊急,孩兒先去營中準備!”
曹彰禮罷,方退至殿門,曹操忽然喚住,走到曹彰的身邊輕撫曹彰的脊背道:“子文,居家爲父子,受事爲君臣。法不徇情,爾且深戒!”
“孩兒明白!”
曹操在殿門那裡目送曹彰離去。忽然間曹操的心底涌出一份不安地感覺,感覺曹彰此去兇險異常。揚起手有心想把曹彰喚回來。可是猶豫了一下,曹操還是把手縮了回來。當着衆人的面曹操已經下了令,馬上就悔改地話於理不合。當然,曹操作爲一個上位者,還有着其他的一些因素在裡面讓他不能這樣做。
緊皺起眉頭,曹操回到座位坐下,目光也飄向了一衆謀士的那邊。自郭嘉病逝,二荀先後離去,司馬懿又病死家中,賈詡與程昱便挑起了曹操帳下首席謀士地大梁。略一沉吟。曹操命人把田疇送來的緊急軍情交給賈、程二人過目,自己則向殿中羣臣道:“各位,北平田子泰送來的消息,鮮卑連結烏桓,舉十餘萬衆越過關口直逼北平。田子泰率衆於北平固守,而右北平的……陸氏僱傭軍也在暗中相助田子泰遊鬥胡兵以分其勢,北平暫時無憂。只是敵衆我寡。兼之異族來者不善,各位有什麼看法?”
程昱與賈詡因爲個性上的關係,其實不怎麼合得來。此刻賈詡仍然默不作聲,程昱卻直接就開了口:“魏公,依昱之見,這些北地異族地軍勢可疑。北地諸郡,至北者乃薊與北平,但北平城昔日曾爲袁尚根基之地,城池堅固糧草充足,且右北平地僱傭軍雖非官軍。但往日裡多助官軍保守鄉里,雖只五千餘衆卻戰力極強,不可輕視。相比之下,薊郡較易攻取。彼有十餘萬衆,若攻取薊郡落腳必可一鼓而下,爲何非要去硬攻北平,此其疑一也。”
“還有呢?”
程昱道:“其二,自建安十二年,烏桓王塌頓被魏公討滅之後,烏桓各族分崩離散。多年來並未聞知有何能盡服各族之人。可是此番烏桓連結鮮卑,舉大兵而來,又非往日劫掠之舉,只是一意攻城……兩族中若非有了能盡服二族,使其同心並力之人。這是怎麼都做不到地。可是北族中出了這般人物。爲何中原竟會一無所知?昱擔心異族背後必有詐謀,魏公當小心應對。”
曹操點點頭。忽然間剛纔目送曹彰時地不安感又涌了上來。想了一會兒曹操道:“北族生出大亂,孤寢食難安矣!孤欲親統大軍前往平亂!”
夏候敦跳了起來:“量這曲曲蠻族之亂,何須魏公親往?敦願借五萬雄師,與子文小將軍兵分兩路,盡驅胡虜!”
賈詡也開了口道:“魏公明鑑!北地胡虜其勢雖衆,但終歸只是些皮毛小疾,遣一上將領兵前往便可。到是劉備已取漢中,隨時都有可能發兵長安以圖中原,此爲魏公心腹之患也。兼之馬孟起重於西涼立業,危及長安。魏公若興大兵往北,兩都兵少,容易給劉、馬二人可趁之機。”
曹操重重的嗯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麼。
北方的戰事如何,陸仁在夷州尚不知情。沒辦法,古代的交通信息並不發達,北平與夷州又南北相隔萬里,中間還夾着亂七八糟的勢力。等到陸仁聞知北方戰訊的時候,時間都已經到了建安二十二年地冬末。不過與曹操不同,陸仁收到的消息更加令人吃驚。
“什麼?三韓爲高句麗所滅!?整個朝鮮半島已盡入高句麗之手,而且還集結大軍進逼郡主與伯言佔據的那些沿海地區!?敵勢極大,郡主與伯言不得不焚燬好不容易纔興建起來的碼頭,把人丁全部轉運回濟州,借海戰優勢來固守等待時機!?這高句麗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強?”
陸仁是在書房裡收到香香和陸遜派來的快船信件,纔看了幾頁陸仁便大驚失色,因爲這與他所知的似乎也相差太遠了。一旁的蔡琰(蔡才女好久沒露面了)微一皺眉,向陸仁解釋道:“這高句麗身居北國,民風彪悍。光武帝時雖曾遣使入漢稱藩,但自殤、安之間,高句麗便數寇遼東。我蔡氏先祖蔡風、玄菟太守姚光興兵討伐,卻爲其奸計所害。自此之後,高句麗對遼東多有寇略之舉。十餘年前遼東公孫康曾出兵幾至盡滅高句麗,可惜沒能斬草除根……看來這十多年高句麗一直在積蓄實力。眼光也轉向了實力較弱,容易攻取的三韓這邊。只是沒想到會和你碰上頭。義浩。高句麗絕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差勁,你應該馬上回信給香兒、伯言,讓他們小心應付。”
陸仁用力點頭,心說幸虧自己身邊有這麼位大才女,不然自己還真地會太過輕視高句麗而吃大虧。再往下看信,陸仁復又驚呼道:“怎麼可能!?沒理由!沒理由的!!”
蔡琰有些不滿地捂住雙耳來抵擋陸仁的噪音。也難怪蔡琰會不滿,陸仁這都多少年沒玩過琴樂,今天難得兩個人都來了興致想合奏一曲,卻被這封信給掃了興。剛想說話,陸仁把信遞給了蔡琰道:“我頭都有些亂了。文姬你幫我看看。高句麗有沒有可能會做到這些!”
蔡琰接過信件細看,一看之下秀目便瞪得老大,吶吶自語道:“不可能啊!這些、這些東西不是你的夷泉纔有的嗎?而你的工匠技藝從未流失,時至今日就算是曹劉孫這三家都不能偷學到什麼,怎麼會在高句麗這異族那裡出現,而且還如此相似……也不盡然,到是和你早先設計的事物一模一樣。有些也和《墨氏秘錄》如出一轍!”
陸仁道:“我們所有的工本圖錄從未流失過,可是看這些……簡直就好像是有另一個我在高句麗一樣!這、這簡易投石車根本就和我當初試製的一模一樣,還有他們用的盔甲兵器也與當初我在陸氏鎮試製的量產型別無二致!唯獨差地就是船隻了……難道說是當初高句麗就派了人去陸氏鎮偷師學藝?或者是陸氏鎮遺留的工匠流落去了高句麗?可是……都不太像啊!”當然不像,不說什麼受中原文化的影響,工匠在異族那裡也不怎麼受重視的話。單是搞這麼多的東西出來,沒有很強地經濟實力哪裡做得到?可是高句麗這樣地異族能有這種經濟實力?當初地曹操都還不能做到那!
疑惑不解中,蔡琰又接着往下看,看着看着便輪到蔡琰驚呼了:“烏桓、鮮卑連結一處,舉兵十餘萬進攻北平!?周邊各郡縣村莊大多被毀,百姓盡皆南逃。田疇田子泰於北平領官軍兩萬死守。等候曹操援軍;右北平陸傑初時還能出兵遊鬥相助北平,可是現在卻只能在大寨固守,同時多遣海船救應百姓逃往濟州!天那,怎麼會這樣!?烏桓、鮮卑不是一向都合不來,還經常在北地草原爭鬥搶奪水草豐盛之地地嗎?怎麼他們會這樣大舉聯合,一同進犯漢界!?”
陸仁的腦袋嗡的一聲變得老大,曲指直敲腦門心道:“亂了套了亂了套了!這都發生了些什麼事啊!?歷史上不是曹操殺掉塌頓之後,北方一直都很安寧的嗎?小亂子是有一些,可是曹操派些兵過去就擺平了的啊!像這樣舉兵十餘萬,而且還是攻城掠地的事根本沒有過!現在的烏桓、鮮卑應該沒有南下的實力纔對!”
他在這裡頭痛。蔡琰卻忽然起身去書架上取來地圖攤開,一邊檢看一邊吶吶自語道:“高句麗在這兒,烏桓在這兒,鮮卑在這兒……義浩,不妙啊。搞不好是這三族都聯合起來了。我好歹也讀過幾本兵書。一些紙上談兵的事我還做得來。你看,高句麗如果佔據三韓。烏桓、鮮卑再打下北平,那麼整個遼東就會被圍在正中央孤立無援。然後再以北平堅城爲橋頭堡,遼東、三韓提供兵源軍需,烏桓、鮮卑又有着北方地廣闊草原,可以隨時隨地進逼薊郡、晉陽,一但北方各郡一失,這些、這些北地異族就能大舉南下!還有、還有……還有虎視眈眈的匈奴!”
一提到匈奴,蔡琰忍不住身上打顫。雖然已過去多年,蔡琰身上那段悲慘的遭遇卻是終生難忘的。
陸仁見狀,伸臂把蔡琰攬入懷入,柔聲安慰道:“放心吧,曹公在北,實力極強,絕不會容這些北地異族胡作非爲。要是我所料不差,曹操早已經派出了援軍去支援北平。論打仗,這些北地異族還不能和曹操相比。”
蔡琰把頭埋入陸仁的懷入,輕聲道:“話雖如此,可我很擔心啊。義浩,你是不是幫一幫曹、曹叔父?”
陸仁神色一凜,沉聲道:“幫!當然要幫!不止是幫曹操那麼簡單,我也絕不能容忍、絕不能容忍……異胡賊寇亂我華夏神州的事情發生!”
蔡琰在陸仁的懷中,陸仁咬牙切齒的咯咯聲,還有緊攥雙拳的骨節輕響,蔡琰聽得清清楚楚。無言中蔡琰抱緊了陸仁:“義浩……”
正想說話,門人趕來報道:“主公,荀令君由泉州至!具言有十萬火急之事相談!”
“荀又趕來了?中原情況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