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某處丘陵地帶,孟獲一族眼下居住的領地。
一支約三千餘人的隊伍在山腳下停下腳步,鄧艾讓這三千人先原地休息,自己只帶了十來個近衛與孟獲、祝融先行上山。到得寨門前這三位一同躍下馬背,而鄧艾下馬後做的頭一件事就是舉袖拭汗,口中咕噥道:“天那,現在都快入冬了,怎麼這裡還是這麼熱?比起泉州都有過而無不及!”
祝融笑道:“鄧小哥,南蠻一帶的氣候多是如此的。相比之下,我們這裡多林木有水源還算好一點,你若是再往南一些比這裡還熱。你們中原人口中的冬季在南蠻一帶似乎不曾出現過,至於‘雪’我更是從未見過。”
鄧艾嗯了一聲,人未入寨時就已經開始環視周邊的地形。他本身有着很高的軍事天賦,再加上追隨陸仁搞了許多年的民政,很快就對周邊的地形環境有了些底。比如哪裡適合下寨,哪裡適合建倉,哪裡適合種植農作物,哪裡又該修起些相應的水利設施這些。
就在這時,孟獲一族的山寨中傳來了歡呼聲,許多族人在幾個長老的帶領下出寨迎接孟獲夫婦的歸來。不提他們看到大批的糧米、耕牛是如何歡呼雀躍,只見一個長老走到孟獲夫婦的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孟獲夫婦原本滿是笑意的臉頓時就陰沉了下來。
祝融冷冷的問道:“他們來了多久?”
“已經有五天了。族裡已經按往年的貫例收拾了一批糧食財物想打發他們走,他們卻說族長去交址互市肯定會帶回大批的財物,要族長把互市回來的財物也交上去五成他們才肯罷休,所以這幾天他們就在寨子裡大吃大喝的等族長回來。這還不算,他們有幾次想對族裡地年青女子動手動腳。只是因爲人少所以沒敢亂來,不過看他們的樣子很不甘心。”
孟獲火冒三丈,伸手就想去抽腰刀卻被祝融給按住。祝融緊鎖着雙眉,默默的向孟獲搖了搖頭。這一切都被鄧艾看在眼裡,眼珠轉了幾下,決定還是先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的好些——現在還不是冒出頭來的時候。
裝模作樣的和一些好奇的孟獲族人攀談了幾句,鄧艾看見又有十來個人從孟獲的寨門走出來。相比一下孟獲的族人,這十來個人的衣着服飾有些不同,而且相對來說衣着比較華美,就是臉上那副陰陽怪氣地笑臉着實有些欠揍。看得鄧艾都想過去狂扁他們一頓。不用說了,這十來個人肯定就是欺壓孟獲一族的大族派來這裡收取“保護費”的人。
爲首一人是個和孟獲年齒相當的年青人,走到孟獲夫婦的面前他隨意的行了一個蠻禮,皮笑肉不笑的道:“勇猛的孟獲族長,好久不見了!我阿不北今年又來到了你們富裕的領地,收取今年貴族應該交給我族的供奉。現在孟獲族長去漢人地城市交易回來,作爲一族之長,請你交出一半的糧食財物作爲供奉,也好讓我們早日回家。”
祝融道:“你說什麼?我們全族上下一半地糧食財物?去年還只是四成,怎麼今年就成一半了?”
阿不北怪笑道:“因爲你們不肯交出族中的女子。所以從今年起就多收一成。你們寨中的供奉三天前就已經收拾好了,只等你們回來收取你們互市回來的糧食財物。現在就請分出一半交給我們吧。”
“你們!”
阿不北掃視了一眼孟獲夫婦從交址互市回來的東西,眼光一亮,笑道:“好多糧食!而且沒想到除了這麼多的糧食之外,還有這麼多的牛!哈哈……分出一半來讓我們帶走吧。”
孟獲氣極之下又想拔刀,卻被祝融再次按住。
阿不北向孟獲遞去一嘲弄的眼神,取下腰間的牛角號吹響。號聲一響,山角下涌出約有五、六百精壯男丁,而且手中各持利刃——難怪阿不北會有恃無恐,原來他帶了這麼多的族兵來。想想也是,要搬運大量地糧食財物。手邊沒些人哪道就讓這十來號人搬回去?
孟獲族人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族兵來到近前,由阿不北領着準備去“收取”一半的糧食財物。而阿不北狂笑着經過一個十五、六歲年紀的孟獲一族地少女身前的時候,伸手想去摸那個少女的臉。卻被那少女揮臂格開。
阿不北地臉陰沉了下來,轉身向族兵下令道:“收取供奉!糧食收一半,牛隻給我收六成!”
“你們!”這回不單是孟獲。連祝融都想拔刀了。只是對方有五、六百純戰鬥性的精壯男丁,祝融想想自己這邊又不得不強忍了下來。無奈之下扭過頭去,意思就是任由阿不北收取便是。
阿不北又用嘲笑的眼光掃了孟獲族人一眼,正想帶着族兵去搶牛,一個雉氣未脫但是頗有幾分老成的聲音冒了出來:“等一下!互市來的糧米你們可以帶走五成,但是牛隻一隻也不許動!”
阿不北這次來孟獲族中一個女人都沒能碰上,早就心中有火,現在聽見這樣一個聲音正好借題發揮想出出火氣,立馬就抽出了刀來氣勢洶洶的喝道:“是誰?誰敢說這樣的話!應交的供奉你們敢不交嗎?”
剛纔一直隱身在人羣之後的鄧艾這會兒緩緩的走了出來,站在了孟獲夫婦的身前道:“是我說的。你收取你們兩族之間定下的供奉我不管你,但這些牛隻並不是孟族長一族的財產,而是我爲了方便孟族長運糧才特意調出來的,所以你不能拿去一頭!”
阿不北楞住,上下打晾了鄧艾一番後道:“你是漢人!?”
鄧艾道:“不錯。我是大漢夷州牧帳下試守中郎,鄧艾鄧士載。因爲先前孟族長去交址互市時的運送貨物的那二十頭大象被我師傅買去,考慮到孟族長購去的糧米頗多搬運不易,特地調了這兩百頭牛暫借給孟族長搬運糧米。也就是說這些牛是我的財物,與孟族長
關。所以你不能拿去任何一隻。”
大老粗孟獲一聽鄧艾地話之後急道:“鄧小哥,那牛明明……哎喲!”
一旁的祝融在孟獲的下腹狠狠的撞了一手肘,緊跟着鄧艾的話道:“不錯,這些牛的確是陸夷州暫借給我們運送糧米用的,不是我們族中財物,阿不北你不能拿一隻。”
阿不北將信將疑的看了鄧艾許久,又掃了幾眼鄧艾身邊僅有的十來個漢人裝束的親兵,忽然間放聲大笑道:“暫借給你運送糧米用地?誰信啊!就算是真的,漢人的東西搶來便是!鄧艾你還是個小孩子,身邊又只有這十來個人。我搶了你的牛又怎麼樣?本來如果是孟族長的牛羣,我只拿一半當作供奉……哦,是六成。現在既然不是孟族長的牛,而是你這個漢人小孩子的,我會全部搶走。哈哈哈!”
狂笑完,阿不北向族兵揮了幾下手,五、六百族兵一齊大聲發喊,意思不外乎就是向鄧艾與孟獲他們威懾一下。阿不北此刻更是滿心的得意,對方就那麼點人,他就不相信鄧艾與孟獲真的敢和他動武。
可惜。他想錯了。鄧艾向身邊的一個親兵望了一眼,那親兵點了點頭。也不等阿不北地族兵停下發喊。鄧艾便大聲道:“取我弓來!”
親兵馬上就送上鄧艾專用的特製弓(PS:鄧艾生於公元197年,書中地進程現在是建安十五年的210,鄧艾才十四歲,年經還小了些,用不了夷泉兩地制式的大弓,所以手上這把是馬鈞給他特製的小號弓),鄧艾順手就搭上了一支箭。阿不北見狀大驚,急忙閃到幾個親隨的身後喝問道:“你、你想幹什麼?想和我開戰嗎?”
幾百族兵馬上就擺出了準備交戰的樣子,看來只要鄧艾的箭一射出來,他們就會發動攻擊。孟獲與祝融的心中一緊。雖然他們也很想打,可是考慮到族人的安危後剛想上前勸住鄧艾,卻見鄧艾把箭頭直指天空,扣弦的手指就此鬆開……
刺耳地哨鳴聲劃過天際。原來鄧艾射出的是一隻響箭。
在鄧艾把箭指向天空的時候,阿不北就哈哈一笑道:“我就說你不敢真的射我,你才幾個人?真惹火了我。我不但搶光你地牛,還會殺了你……嗯!?”響箭的哨聲讓阿不北的嘴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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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箭過後,鄧艾把弓交回給親兵,順手又抽出了腰間地長劍,十來個親兵也都各自舉起了手中的兵刃。鄧艾向阿不北冷冷的道:“你們兩族之間的事本與我無關,但如果你想搶我的牛,就不要怪我不客氣。真以爲我們大漢子民那麼好欺負嗎!?”
誰都知道響箭會是叫人的信號,阿不北又不是白癡自然也知道。只是過了一會兒之後阿不北發覺沒有任何的動靜,松下口氣之後狂笑道:“漢人就是喜歡虛張聲勢,玩這些陰謀詭計!我就不相信你真的會有……”
話音未落,只見鄧艾舉起長劍復又用力揮下。
“殺——殺——殺!!”
雄渾霸道的喊殺聲響徹天空,鄧艾先前留在山腳下的兩千精兵此刻已經列好了陣型,依照着鼓點一步步的踏上山來。整齊劃一的步伐聲轟轟作響,就有如只是一個人的腳步聲一般。再伴隨着整齊的喊殺聲,兩千精兵所散發出來的殺氣着實讓每一個人心中生畏。
阿不北與其族兵大驚失色,這些蠻族又何曾見過如此精壯的漢室正規部隊?這些人就算再笨也能一眼看出來,鄧艾的兩千精兵無論戰力、士氣都強出他們太多太多,人數上又有絕對的優勢(這還沒算上孟獲一族裡能打的人),阿不北要是真敢輕舉妄動的話絕對是死路一條!
鄧艾手中長劍一指阿不北,大聲喝罵道:“你不是想搶我的牛嗎?那你就試試看!你若是敢動這裡的一個人、一頭牛,我就讓你們這裡的幾百人全部葬身於此……”
不知何時那個差點被阿不北非禮的少女湊到了鄧艾的身邊,悄悄的在鄧艾耳邊低語幾句,然後捂嘴噗哧一笑,鄧艾卻瞪大了眼睛望着少女。愕然中剛纔地氣勢都讓少女的幾句話給打消了。
所有人正驚奇間,鄧艾卻接上剛纔的喝罵道:“我不但會讓你們全部葬身於此,還會把你們棄屍於澗,任由山中野獸去啃食你們的屍骨,讓你們成爲野獸的腹中美食!你們要不要試試!?”
如果說鄧艾剛纔的愕然頗有些搞笑的話,那後面的幾句話就讓人不寒而慄。阿不北望了望鄧艾的兩千人馬,強嚥下一口唾沫想強撐些臉面,卻見鄧艾軍陣中涌出了三百弓弩手,數百隻閃着寒光的箭頭都已指定自己這幾百族兵。阿不北就算沒見識過夷、泉弩弓地厲害,卻也知道對面只消兩輪連射就能讓自己這邊死傷過半。無可奈何之下頓了幾下足。衝着鄧艾大叫道:“鄧艾你行!今天我兵比你少,我認輸!放我們回族去!”
鄧艾一揮長劍,兩千人馬向左右分開,讓出一條道路。阿不北又跺了幾下腳,下令族兵離開。
方一舉步,鄧艾喝止道:“站住!”
阿不北心裡一緊,雙手緊握刀柄回身問道:“你還想怎麼樣?真的要與我族開戰不成?”
鄧艾道:“我還是那句話,你們兩族之間的紛爭與我無關,如果不是你想搶我的牛隻我也不會如此!你既然是來收取兩族間訂下的供奉的,帶上你應收的糧米財物就離開這裡!但是我警告你一句。我們漢室子弟的東西你要是敢妄取一物,日後我稟明師傅。定然會大軍壓境,讓你們宗族滅族!”
阿不北這邊楞了,連孟獲的族人們也都楞了。許久孟獲先回過神來,剛想大叫不依,又被祝融用力按住。那邊的阿不北楞了許久,讓幾個族兵先去試探着取下幾袋牛背上地糧米,見鄧艾沒有作聲也就放大了些膽子,趕緊的搬下一半糧米財物,又分
兵去把山寨中地供奉搬出來。忙活了半天之後,阿族兵。帶着今年的供奉下山而去。臨去時要經過鄧艾軍兵的軍陣,阿不北細看了一下鄧艾軍兵閃着寒光的刀槍,縱然萬般不甘心,也不得不強忍下來。就此灰溜溜的離開。
自始自終,鄧艾沒有動過一下,那兩千軍兵也沒有動過一下。連帶着孟獲一族也沒有一個人動一動,出一下聲。直到阿不北與其族兵都已走遠,鄧艾才嘆了口氣,收好長劍向孟獲夫婦行了一禮。
鄧艾尚未開口,孟獲氣鼓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叫道:“氣死我了!鄧小哥,你明明可以殺光這些人的,爲什麼要放他們走?就算放他們走,你爲什麼又要讓他們帶走我族一半的糧米財物?哇哇哇啊……我氣不過啊!”
鄧艾心中偷笑,剛想說話,卻見祝融毫不客氣的在孟獲屁股上踢了一腳怒道:“你這個只知道打架的人知道什麼?鄧小哥已經很幫我族了!如果不是鄧小哥出頭,我們還要被他們掠去一百多頭牛地!”
孟獲懊惱的低下頭去,一拳一拳的擊打着地面來發泄胸中的悶氣。
祝融也懶得理他,走到鄧艾地面前恭敬一禮道:“謝謝你,鄧小哥!這一路上本來就很辛苦你的了,沒想到纔剛到這裡就要勞你費心,爲了我族財物還和阿不北他們結下怨仇。”
鄧艾故作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道:“我也是實在看不下去。記得來之前師傅交待於我,我帶兵來此是爲了教你們農耕,並不是來爭奪土地與當地宗族結仇。可是那阿不北也太可恨了,仗勢欺人不說,聽我說這牛隻是我地還想搶奪牛隻,我不得已之下只好出此下策,將他們嚇退。祝夫人,其實糧米被他們掠去一半並不要緊,但這牛卻是一定要全數留下來的。沒有這些牛隻,你們又拿什麼去耕作農田?適才我那樣說只是權宜之計,絕沒有一絲的強佔之心,這兩百頭牛依舊是你們族中的財物。我方纔的所作所爲,雖然有違師傅之命,但是我想師傅在知道其中的詳情之後,也不會怪罪於我的。”
祝融亦嘆道:“我知道。陸夷州派你們來就是見想教會我們如何農耕,好讓我們能不再忍飢挨餓,日後也能多些土特產物與陸夷州互市交易,並沒有想侵佔我們土地的想法……其實我們這裡貧脊的土地,陸夷州哪裡會看得上眼?也請鄧小哥放心,我族與他族之間的仇怨,定然不會牽扯到鄧小哥的身上。該抱的仇,應該由我們自己的族人來報,不應假借他人之手。而我們族中的財物,也該由我們自己來守護。”
鄧艾在心裡暗豎大拇指,嘴上卻道:“話雖如此,只怕剛纔的那一場事已經讓我與阿不北結下了些仇怨。我這裡兵不過兩千,而且還有近千的農、工匠人,若沒有一個好的安身之地又怎能與他有過萬族人的大族相抗衡?鄧艾身受師傅之命,又不便就此退兵離去,只能懇請孟族長、祝夫人能給我一塊可供禦敵的安身之地,我也好有些自保的本錢,這樣也才能讓工匠們安心教你們如何耕種與手工。”
祝融爽朗一笑,一腳把仍坐在地上的孟獲給踢站起來道:“鄧小哥說這話就太見外了。周邊的幾處山頭,鄧小哥看中哪裡就在那裡安下山寨吧!是不是啊,孟獲!?”
孟獲大點其頭,這一類的事一向是祝融說了算的。
鄧艾先向孟獲夫婦告了個罪,爬上寨中的瞭望塔環視一番,又向孟獲夫婦問了一下週邊幾處的環境,心中有了定數,先向孟獲夫婦試探着問道:“往南十餘里處的那處山頭……可以嗎?”
孟獲望向祝融,祝融猶豫了一下回應道:“鄧小哥看中的是那裡啊……”
鄧艾道:“有何不妥嗎?是不是離你們太近了點,只怕日後會搶到你們開墾出來耕作的土地?”
祝融連忙搖頭道:“不是不是!不但不是近了,我反而覺得你選得遠了一些。我們山寨與那個山頭中間隔了一條河,夏天漲水的時候河面極寬,水流也急,渡河不易。萬一有點什麼事只怕會救應不及。就算是在平時,隔着條河渡來渡去的也不方便啊。”
鄧艾心中大樂,臉上卻依舊擺出一副爲難的神色,再次試探着問道:“那……往東五里處的小山頭如何?不過我看那裡的土地比較把沃適合耕種,我若在那裡安下營寨開墾土地,怕日後……”
祝融一擺手道:“鄧小哥只管在那裡安下營寨便是!周邊三裡之內的土地便……便暫借給你們耕種以便自給自足。”
“暫借!?”
鄧艾低下頭去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再想想陸仁之前對他的交待便即釋然。要這些南蠻對他沒有一點防備之心是不太可能的,自己這邊只要能先安下身來就行。再說陸仁的目標本就不在這裡的土地上,要是開發出來孟獲他們眼饞就讓給他們好了,只當是釣魚所必備的香。既然心中有更大的打算,又何必去爭這一點蠅頭小利?
想通此節,鄧艾故作歡喜的向孟獲夫婦深施一禮道:“既如此,鄧艾就先謝過孟族長借這塊土地給我軍兵安身之舉。”
祝融笑着扶起鄧艾道:“哎呀,我們之間不用這麼客氣的啦!日後我族還指望着鄧小哥教我們如何多收糧食將養族人的。哦對了……”喚過方纔的那個清麗少女向鄧艾笑道:“鄧小哥,這位是我妹妹,嗯……呵呵呵!”
此刻祝融的笑怎麼看怎麼彆扭,因爲很有些媒婆給人提親時的那種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