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準備攻伐康居粟特,春節前就開始從康居粟特撤僑,西下漢商都改走海路或是貴霜、安息,北境則從北匈奴境內通過。這個敏感時期,貿然出現如此龐大的車隊,實在讓人感到奇怪。但若看到商隊前面懸掛的兩面旗幟,明眼人便知這是兩國有背景的兩股商人合作,纔敢在這個時刻,弄出這般規模的商隊。
最前方的大車上插着一杆大旗,上面寫着“四海”兩個大字,表示商隊屬於京城四少的四海商鋪。第二輛車上也插着一杆大旗,上面畫了一個奇怪的圖案,似畫非畫,似字非字,黑底白字,十分古怪。這面旗幟在大齊沒有什麼名望,但在康居粟特境內幾乎無人不知,這面旗幟代表王弟鬆拉。
這支商隊出貴山城不遠,便被數股山匪盯上,但是商隊實在過於龐大,又有強大的背景支撐,這些小股山匪根本無法吃下。自春節以後,這條商道人員稀少,山匪們不能坐吃山空,但又無生意可做,這次大生意臨門,可惜中看不看吃,只能羨慕得流口水,卻不敢聚衆上前攪合。
這支商隊就像煮熟的肥肉,散發出誘人的香味,這七八天來已經吸引了十餘股似餓狼般的小股山匪。眼看商隊明日將要進山,山上林木稀少,可供埋伏的地方不多,商隊進山警惕性肯定要高,擅長的馬戰又不利施展,倘若鬆拉再派人來接應,這塊肥肉已是萬難下口。
“四哥,這鬆拉的招牌就是好用,從貴山城出來好百里了,這些馬匪只敢遠遠看看,竟無一人敢於上前,真是無趣!”馬隊之中,一個像是掌櫃的年輕胖子說道。
“這鬆拉的招牌未必好用,關鍵是我們人多勢衆,這些小股馬匪大則百餘人,小則二三十人,怎敢上前搗蛋?不過馬匪聚得多了,人多膽壯,一旦有人挑頭,很快就會擰成一股,到時我們可以一戰而勝,省得跟在他們後面吃土。”被衆人圍在覈心的年輕人說道。
“那我們掛這鬆拉的旗子有什麼用?”胖子問道。
這位年輕人正是張靖,此時穿着一身商鋪掌櫃的衣服,遠遠看去,像是商鋪的少東家。張靖望了望前方欲來欲清晰的山嶺,道:“若無鬆拉這面旗子,四海商行怎會自個兒去康居粟特人的地盤?山匪又不是傻子,這樣的話他們纔不會有疑心。而且,這些山匪擔心鬆拉派人接應,不敢放我們走得太遠。瞧着吧,就這一二天,他們肯定會忍不住出手。”
就在這時,前方斥候開始示警,張靖站在馬上往前方張望,只見山道口轉出不少騎手,如一片烏雲般捲了過來。張靖面上一動,“咦”了一聲,道:“馬匪怎有這麼多?怕有上千人之衆。”
馬念扮成一位護衛頭領的模樣,站在馬上張望一會,道:“這是那邊的大股馬匪白狼來了,你們看那杆旗上,黑底子上一隻大大的白狼,這是白狼的匪旗。”
龔省站在車駕上,喜道:“這下好了,不用一個個找,正好一網打盡。”
張靖瞪了他一眼,道:“我們三百人打人家上千人,怎樣一網打盡?你帶騎兵趕一千隻兔子試試。情報員,通知後面的部隊上前。”
龔省下車揮手下令,笑道:“這下將功勞拱手分給木德他們了。”
張靖嗤笑道:“前方還有一國之兵,這些馬匪算是什麼功勞?”
說話間,剿匪營士兵依託馬車,已經排起車陣,將騾馬護在內圈,弓駑手、長槍手已經到位。張靖望着欲行欲近的馬匪,冷笑道:“別一下子嚇跑他們!悠着點來。”
片刻之後,就見那隊騎手呼嘯而來,怕有一千四五百人,除了爲首數人披着鐵甲,其餘人皆身穿皮甲,武器也是各種各樣,有彎刀,有長刀、斧頭、長槍。一個破舊的白狼旗下,一個披着鐵甲的漢子臉上帶着面具,正用冷森森的目光望着衆人。
張靖又環視一遍,見左側七八百人隨在白狼身後,還有半數鬆散地集於右側,不似白狼身後的馬匪,分成一簇簇的人手不一,想必這些是那些小股馬匪。
白狼仰天長嘯一聲,若是不知情況的人聽來,還真以爲是狼來了。良久,白狼收了嘯聲,雙目如電,冷冷地掃了衆人一眼,用僵硬的漢字說道:“留下貨物,人走!”
語音語調讓人感覺很不舒服,一聽便知不是漢人。張靖使個眼色,龔省排衆上前,笑嘻嘻地說道:“這位好漢請了,這是大齊京城四少的貨物,要送到康居粟特王弟鬆拉處。你等強行留下這批貨物,不怕兩國兵將剿滅你們?”
“鬆拉親王?只憑這面旗子就說是鬆拉親王的貨?”白狼身後一名大漢拍馬而出,冷哼一聲,接着說道:“鬆拉親王可曾派人來?讓他出來見我。”
龔省見此人面目是地道的粟特人,漢話說的很好,除了數字語調不對,咬音十分清晰,又見此人臉色白皙,舉止優雅,應是康居粟特貴族。龔省打量此人一遍,暗道四哥判斷果然不假,這人應是前來串連馬匪的康居粟特人。龔省回頭望了一眼張靖,笑道:“這位應是康居粟特京城派來的人吧,你與鬆拉親王又不親近,恐怕不知道鬆拉親王的底細。在這大齊境內,貴國何人敢公開露面?我們定在山那邊見面,要不我們一塊過去見上一面?”
龔省在這順口胡說八道,那人神色卻是一變,撥馬回到白狼面前,用粟特語說了幾句。只聽白狼冷哼一聲,指着龔省道:“我還是那句話,貨留下,人走。”
龔省不理白狼,指着那人道:“你給我記着,鬆拉親王不會放過你和你的族人的。”
那人聽了臉色一變,又到白狼眼前說了幾句,似有求情之意。龔省不待白狼說話,徑直回到車陣之中,大呼道:“爺這邊有五六百人,你們來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