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的一國之君,被一位大臣攆得跟耗子一樣。當氣喘吁吁的劉協一屁股坐在牀榻後,他才忽然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實在很失敗。
“陛下,您不必這樣對孔大夫畏之如虎吧?再怎麼說,他是臣,陛下是君,君臣之道,孔大夫還是要遵守的。”果然,同樣擦着汗的徐晃,已經開始抱怨了。
可對於徐晃的抱怨,劉協只能無奈地揮揮手:“公明,你不懂,你真的不懂……”
英明神武的劉協,對於這種事兒真的毫無對策。孔融不是一件物品,能夠擺在一個地方不吭聲不鬧。而之所以會出現如此情況,卻是因爲劉協要藉助孔融的名氣,將漢室打造成文治之邦。所以最近這些時日,劉協非但要忍受孔融,還陸陸續續將那些外調的大儒又請回了長安。
這種改變,是劉協最近才悟開來的。
戰爭遠離漢室已經有三個多月了,可以想象,假如沒有什麼意外,後面這冬天也不會有哪個傻傢伙,在冰寒雪凍的季節裡發動什麼戰爭的。就是這樣和平的日子裡,劉協纔有了對這個時代不一樣的感悟。
這樣的起因,就是孔融到達長安後,劉協便發現遊學長安的外地士子逐漸增多。這樣的改變,驀然觸動了劉協腦中的一些東西,他隨後又用一批新擢拔的英才替換蔡邕、黃琬、韓融等大儒回長安,果然發現,那些士子對於長安更是趨之若鶩。
這種改變,毫無疑問就是文化的吸引。
隨後,劉協驀然就意識到了歷史上東吳孫權的一些舉動。三國鼎立時期,曹操挾天子有了正朔;劉備打着漢室宗親的旗號,也能拉一票文武;而東吳之所以能夠與這兩家鼎足,除卻長江之險外,恐怕就是因爲他這裡齊聚了張昭、張紘、顧雍、陸績、虞翻這些大儒。
很可惜的是,一部《三國演義》當中諸葛亮舌戰羣儒,將東吳這些文臣醜化到了無可復加的地步。事實上,恰恰是因爲有這些大儒的常駐,這些人的名氣才使得東吳隱然能跟蜀中、中原分庭抗禮,使得東吳纔會擁有一個穩定的政權。而孫權讓這些人修編致典,就是想將東吳打造成一個文學的世外桃源,可以使得東吳在文化層面能夠站穩一點腳跟。
簡單來說,真正的強盛,不單單是軍事實力和經濟實力的強盛。一個政權真正的強盛,就是可以使得這裡成爲世界的中心,成爲讓那些後進之才仰慕並甘願爲之效力的地方。
平靜的時光裡,劉協領悟到了這些。並且,他還領悟到,相對於歷史上的曹劉孫來,他這個漢室皇帝顯然有着比這三人更大的優勢。他可以利用自己的正朔,使得長安這裡文化昌明,而文化的昌明,又可以極大鞏固他的正朔。
假如這種軟實力以着滾雪球的方式發展起來,再配合上劉協馬上就要啓動的科舉,那可以想象,漢室就會成爲擁有這個時代最多、最廣、最厲害人才優勢的政權。
一個時代的英才總是固定的,漢室這裡多一分,別人那裡就會少一分。此消彼長之下,以後劉協再對付任何敵人,真的不會太難。
只可惜,劉協跟這些大儒的理念還是有些衝突的——這是不可避免的一件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需要時間和精力,慢慢磨合和改變。至於孔融這隻刺蝟,劉協目前能做的,就是能躲着儘量不見着。
這些大道理,跟徐晃說了也沒用,徐晃即便理解,也不會放在心裡。即便放在心裡,也沒個屁用。所以,此時的劉協就根本懶得開口。
“陛下,既然不想說這些,那陛下可否告知末將。爲何漢室已然從根本上軟化了黑山賊,不需甄家在這裡自作聰明,陛下卻還要跟那個甄家小姐說了半天雲山霧罩的話,哄得那位小姐以爲陛下真要同甄家合作一樣?”見劉協的興致不高,聰明的徐晃,立刻轉移了話題。
“這個話題,讓子龍來回答就可以。”劉協這時腦子裡已經在想着其他的事兒,甄宓這件事,說白了也簡單。不管甄家是真心想聯絡漢室,還是受袁紹指使,劉協都不能當瞎子聾子,以爲看不見、聽不到這事兒就不存在。
他故意給甄家放出煙霧彈,其實就是已經對甄家這裡有了防備。與其讓甄宓真真假假地在長安這裡搞陰謀,還不如主動想辦法將計就計。很快,錦衣衛會跟地鼠一樣將甄家尤其甄宓的情報挖個清楚,到了那個時候,纔會是劉協跟甄家攤開底牌的時候——甄宓想當獵手,那就要先有成爲獵物的覺悟。
這些道理,還是跟先前一樣。跟徐晃說了也沒用,徐晃即便理解,也不會放在心裡。即便放在心裡,也沒個屁用。所以,此時的劉協再一次懶得開口。
此時的劉協隨意看了一眼法正挑中的那篇策論後,對冷壽光吩咐道:“記下這策論主人的名字,待元常等人過來時記得提醒朕。”
冷壽光自然從命,接過那策論後,不由失聲咦了一聲。已經駐足在沙盤模擬圖前的劉協,不由轉過頭來問道:“緣何如此?”
“微臣聽聞過此人。”冷壽光回答,臉色頗有些疑惑:“此人,正是當初私自上奏廷尉的那位縣尉,就是,就是請求廷尉處死那個當街行兇犯人的那位。”
“哦?……”劉協剛纔只看了這人的策論,還真沒有看署名。此時聽聞冷壽光又說出這事,不由又拿過了那張策論看了一眼署名:“原來是他啊。”
“陛下,此人也是我等雲臺戰將當中一員?”徐晃對這事兒的興趣極大。那表情在劉協看來,就好像徐晃以爲集齊雲臺二十八戰將,就能召喚神龍一樣。
不過徐晃的表情雖然很白癡,終究漢室又發現了一名英才,劉協的心情還是很愉悅的,便笑着對徐晃說道:“此人倒算上不什麼沙場戰將,但精通兵法是一定的。非但如此,他還善於耍一些詭計,又精通律法,還懂得治理一方。整體來說,是個綜合素質比較平均的人物。”
“全能型人才?”趙雲忽然出言,口中的詞彙讓劉協驀然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想着自己可能之前說過曹操就屬於全能型人才,劉協便有些恍然:“差不多,只不過比起曹孟德還少了幾分氣魄,各項能力也略有不足。不過,總體來說,是漢室的一個好幫手。”
而這時,鍾繇等一衆人也正好進入了宣室殿,劉協揮手免了衆人的禮節,將那份策略遞給鍾繇開口說道:“草擬一分闢徵,將這位京兆的杜畿調入尚書檯來。不,還是將他擢拔爲河東太守,協助徐榮鎮守河東爲好。”
歷史上,杜畿就是在河東太守一任上才大放光彩的。而如今河東的那邊,明顯會是漢室打開局面的橋頭堡。此時杜畿適時出現,劉協頓時對明年漢室取下幷州又多了幾分信心。
對於這種決定,鍾繇一向是不會有什麼質疑的。事實上,在這一點上,他與劉協的心腹謀臣都達成了一定的共識:沒辦法,劉協擢拔的人才實在太準了,迄今爲止,他們還沒有發現劉協有識人不明的狀況。甚至,更詭異的是,很多人劉協最多同他們一樣只聞聽過名字,但卻又那麼敢大刀闊斧地提拔重用。
這樣的結果,自然換來這些人都成爲了劉協的心腹。就算鍾繇,其實也屬於這一行列。
這樣的插曲,作爲重要議會的一味調劑,自然再好不過。也由此,鍾繇便面色含笑地順勢向劉協問道:“陛下又調一英才入河東,想必對幷州一地已迫不及待了吧?”
“不只是我們,袁紹那個傢伙,似乎又開始不安分了啊……”劉協手持一節竹竿,同樣面色含笑,而那節竹竿的盡頭,正將代表着袁譚的兵俑,向着徐州泰山郡那裡開始緩緩推進:“袁紹令袁譚南進徐州,這蠢蠢欲動的架勢,似乎是很惱怒曹孟德的賴賬啊。只是不知,袁紹這是自信十足,還是已然狂妄得沒邊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