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與主公呂布一番談話之後,陳翎深感時間緊迫,無暇顧及孫翊,將其託付於張遼照顧,便全力以赴籌備軍需等物。
佔據大半沛國郡之後,士卒招募日益增多,將將忙碌了一個月,各項事宜步上正軌之後,陳翎才逐漸鬆懈下來。回至府衙處理政事,才發覺在呂布強力干涉之下,陳震募兵已達一萬六千,這還不包括高順、魏續等四將駐防各自城池的軍馬。
陳翎大吃一驚,自己籌備的武器兵刃盔甲只夠一萬軍士所需,這多出六千副配置缺口,如何補足?這還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青壯抽調一空,相城農田誰去耕種?人手不足,田畝荒廢,米糧減少,在這種戰爭年代,是致命的。
不由分說,陳翎就打算前往面見呂布,陳震一把拉住,有些尬尷道:“子儀,且慢!”
陳翎怒道:“孝起,莫非是你攛掇主公如此辦事的?”陳翎語氣有些重,這是不滿陳震知情不報,若是早知如此,陳翎豈能任憑呂布這樣胡來?再者,呂布是有些任性妄爲,可你陳震應該明白這事的後果嚴重,當時就該出言直諫,而非等到現在才讓自己得知。
陳震聽得陳翎如此說他,怎能不解釋清楚,遂正色道:“子儀,溫侯窮兵黷武,與我有何相干?不過,…”
陳翎怒形於色,陳震擺明了是袖手旁觀,什麼“與我有何相干?”,言下之意豈不就是在說,我陳震打算置身於外,其他一概莫論,任由你妄作胡爲,就是不管。
陳震見陳翎面有怒意,知其心意,嘆道:“子儀,除卻你之外,誰敢於溫侯面前直言不諱?”
陳翎領悟了,原來如此,呂布一向就是那樣的人,自己所進之謀略都能被其一一駁回,更別提陳震等人了。
陳翎嘆聲道:“此事不提,那你所言之且慢爲何意?”
陳震再次露出尬尷之情來說道:“溫侯之女近日舉止頗爲驚世駭俗,嚴夫人屢教不改,溫侯猶是氣悶,已數次大發雷霆,斥責之,然…”
見陳翎奇之,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陳震悠然着繼續說道:“然這溫侯之女公子竟不改初衷,誓天斷髮,一心只爲能上戰場,與父並肩作戰!”
陳翎一陣恍惚,記憶中的那個女子與現在這個少女慢慢開始重疊,是好是壞?自己無從得知,不過應該會從此變得不一樣了。
接過陳震遞給自己的消息,陳翎細細看了起來,這一個月發生了很多事情,看完陳翎震驚不已。
陳留太守張邈自接送過呂布之後,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擔心曹操會因此事而將自己逐出陳留。當聞知曹操擊敗袁術大軍之後,沒有撤軍回東郡,而是進軍沛國郡,與呂布鏖戰於譙縣,張邈心中便有先下手爲強之意,打算將曹操勢力擋在陳留郡之外,自己獨佔一郡之地,招兵買馬,增強實力,就不必爲此而發愁了。
其弟張超,屯兵雍丘,聞兄長之意後,隨即
舉兵,呼應張邈其勢,攻襲襄邑、考城等地。
得聞己弟張超魯莽行事,張邈哀嘆不已。
事已至此,別無他法,張邈驅逐曹氏文臣武官,出兵攻佔東昏、酸棗、燕縣等地。基本上實現了自己心中的作戰意圖之後,派出使者,打算與曹操媾和。
曹操何種人,豈會答應。不過此時正處於攻城戰中,張邈目光淺薄,竟無再進一步之圖謀,曹操猶自冷笑,遂遣回使者,直言戰事倥傯,待等回東郡之後,細細交涉。
等到曹操屠城回軍,未出一月時間,盡復陳留。
張邈敗出陳留,退據雍丘,曹軍猛攻,張邈、張超兩兄弟籠城而戰,十天之後城池陷落,曹操誅其三族。
一個月的時間,曹操譙縣回軍,猶如雷霆一擊,戰的張邈還手之力都無,就這麼敗亡了。
陳翎越來越感覺到,這世界已不在自己掌控間,前路如何,一切都是迷霧,只等自己去揭開,纔會知道結果如何。
呆呆望着倒影中的自己,那是一個少女的俏臉,與貂蟬相比,可算平凡,不過出自呂布之血脈,秀美之中帶着英氣,自有一股不同尋常的氣質在裡邊。少女喃喃自語道:“你若是男兒身該多好啊!”
靜靜傾聽着水流碰擊竹筒之聲,“咕咚、咕咚”,少女蹙着細眉,念起現在應當是朝食時間,綽起劍來,向着庖屋而去。
一路躲閃,不敢讓人發覺,要不然阿母又要傷心了。
在外觀察仔細之後,進入房內,並無一人,少女開心着準備揭鍋,忽竈下有人細聲細氣着說道:“小姐,等等呀,就快熟了,就只要再等一會兒,就可以了。”
少女嚇了一跳,驚慌後退中,撞翻了擺放在案几上陶碗,“乒乓”聲中,一個烏漆墨黑的小丫頭竄了出來,睜着一雙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盯着少女看半晌,然後“哇”得一聲哭了出來,邊抽泣邊埋怨着道:“小姐,你可害死我啦!這叫我怎麼辦?”
少女看着這個身不及自己肩高的垂髫小丫頭,她雙目之中的淚水流下來滑落,小手擦拭着,有越抹越黑的趨勢,不由得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小丫頭在少女笑聲中,停下了抽泣,擡起頭來,仰着一張花臉向少女說道:“大娘若是知道碰壞了這麼多陶碗肯定會打我的!小姐,你還笑,她會打死我的!”
少女遲疑了下,接着振振有辭道:“怕什麼,不是還有我嗎?何況是我撞翻的。”說着的同時,向小丫頭逼近了一步。
小丫頭一時失語,低下腦袋,仔細想了片刻,才重新擡起頭來說道:“不對!你是小姐,大娘不敢責罰你,但會打斷我的腿的!”小丫頭口氣異常決絕,斬釘截鐵說着。
少女親暱的摩了把小丫頭腦袋,安慰說道:“放心好了,大娘不會打你。”
小丫頭掙扎着想脫離少女的手掌,可僅憑瘦弱的身子骨如何是少女的
對手,反而少女仗勢又撫了幾下,這下小丫頭氣惱了,說道:“小姐,我身上全是鍋灰,會弄髒你的。”
少女開心的笑了起來,和婉說道:“別怕,去洗洗就乾淨了。”說完拉着小丫頭的手,出了庖屋。被強行拉着,小丫頭想掙脫都不可,只能無奈跟隨着少女離開。
少女邊走邊說道:“你來做我的小使女吧,這樣一來,大娘就算想欺負你,也要考慮一下我阿母的家法。”
小丫頭聽少女這般說來,心中驚喜萬分,結結巴巴着說道:“可…是,小姐,可是,我覺得不行呀。”
“爲什麼不行?”少女問道。
“家中那麼多姐姐,怎麼會輪到我?”小丫頭說着道。
“嗯…”瞧着小丫頭的迷糊勁,少女安慰說道:“我說行就行!”
“哦,是這樣嘛?”小丫頭語無倫次興奮着說道。
……
“說起來,還不知道你姓什麼?”少女就着河水,幫小丫頭擦拭着小臉,不一會時間,便露出一張清秀的臉來。
“我不記得了,那時候我還小,只記得阿母一直‘宜霜’、‘宜霜’這樣叫着,後來阿母過世了,臨走之時,交代我將來有空就回老家青州樂安看看,我想那裡就是我的家鄉吧…”宜霜這樣說着。
少女同情起來,原來是個孤女,這個世道太過混亂了,自己身爲大漢溫侯的女兒,都不能安享太平生活,更別提像她這樣的小女孩。
正是因爲處在這個亂世當中,纔會有越來越多這樣的人,在童年就失去了家,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天倫之樂,這樣的世道會延續到什麼時候才結束呢?
少女努力的想着,只有這個亂世結束了,纔不會有像宜霜這種事情的發生;
只有這個亂世結束了,人們才能安居樂業,共享快樂生活;
只有這個亂世結束了,父親纔不會整天忙碌着,出征打仗。
跪坐在河邊的少女激憤起來,望向那倒影中的少女,“滄啷”一聲拔出寶劍來,回首盯着小使女問道:“宜霜,你願意跟隨我嗎?你願意發誓以一生侍奉於我嗎?你願意與我一起在這樣一個亂世當中,努力前行,爭取那一線的希望,將這個亂世結束嗎?回答我,宜霜!”
小丫頭不明所以,不過跟隨小姐那是她的職責,於是她稚氣而大聲的喊道:“小姐,我願意的!”
“父親大人!我知道你在看着,請出來吧。”少女以劍指向岸上,果然在少女話語聲中,戴三叉束髮紫金冠,體掛西川紅綿百花袍,面容威嚴的呂布出現在兩個少女的面前。
“嬌兒…”呂布話語中帶着顫音,這是自己女兒所發出的誓言,如此的純粹,如此的令人心碎,如此的令人驕傲!
看着女兒毫不猶豫的截去長髮,笑靨中帶着淚水,呂布心底百感交集。
我!呂布,有此一女足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