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吳陽快馬飛奔到營寨南邊。經過一個時辰的搶修和整頓,平剛縣東北城外的黃巾軍營寨已經從戰亂中恢復了五、六分樣子,文丑、祖昭等人將大部分損壞的輜重器械,以及臨時從附近蒐集到的樹樁、石塊等雜物,搬運到營寨南邊的平原上方,堆砌成一道臨時的防禦陣地。營寨中,來來往往的官兵和義勇絲毫未有停息,任誰都很清楚,他們接下來即將面臨真正的大戰,面臨數倍於自己並且窮兇極惡的敵人。
跳下馬,一名雜役上前牽住繮繩,吳陽迫切的詢問祖昭下落,旋即腳步不停的尋了過去。祖昭正與文丑商議接敵作戰的事宜,見到吳陽趕來,立刻心知斥候隊必然是打探到黃巾軍的動向,並且也不難猜測黃巾軍已經抵近十里之內。
吳陽倉促的向祖昭、文丑二人行了一禮,面色嚴峻的說道:“大公子,文都尉,適才我等在南邊探查到賊情,黃巾賊衆的大軍已經到了雲河,再有半個時辰就會到這裡。”
雲河是平剛縣東南開外的一處小市集,距離此間不到七里路。
祖昭並沒有太多的擔憂,既然他選擇留守此地,目的就是要與黃巾軍正面交鋒。繼而,他十分冷靜的問道:“賊衆來了多少人馬?”
吳陽說道:“後面的人不清楚,打頭的足有兩千人,有馬和大弩。”
一旁的文丑低頭沉思了一下,他對圍城的黃巾軍分佈自然要比祖昭、吳陽等人更清楚,當即推測的說道:“就此間逃竄的賊人一來一回,眼下過了足足一個時辰多,賊衆收到消息後必然是集合了左近大部分的人馬,至少有四千以上。”
祖昭微微頷首,臉色沉思,一時半會沒有急着說話。
文丑很快又說道:“只怕隨後還會趕來更多的賊子。我等務必要一擊擊潰賊人前鋒,徹底毀其鋒銳,否則大敵接連而來,恐怕難以爲繼。”
一旁吳陽聽了文丑的話,連連點頭稱是。
祖昭正色的說道:“以在下之見,眼下務必要利用好地形優勢。以步勇堅守陣地,從正面牽制賊寇,再彙集所有騎士,迂迴到賊寇側翼發動衝鋒。儘可能將賊寇之衆攔腰截斷,然後趁亂殲其生力。”
文丑想了想,對祖昭這個提議多少有幾分擔憂,但他並不是一個不敢冒險的人,眼下要賭的就是能在交戰一開始便能擊潰黃巾賊的士氣,使黃巾賊陷入混亂之中。即便黃巾賊人多勢衆,可到現在也已是強弩之末。他最終點頭說道:“如此,就按照你的意思來辦。你我各領一支人馬,分頭行事,衝鋒之事我比你有經驗,便由我來帶領騎士,你與奎縣尉他們固守營壘拖住賊人。”
祖昭原本希望能夠率領騎兵迂迴進攻,正如文丑所言,這事實上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他們首先面對的僅僅是黃巾賊的先頭部隊,如果不能按照約定計劃一擊擊潰賊勢,很容易就會深陷其中。待到後續的賊軍趕到,勢必會陷入重重包圍,到時候必然會適得其反。不過,正是考慮到這一層,他才認爲應該由自己親自帶領騎手,並不是自己的指揮能力要比文丑厲害,而是在目前官兵與義勇的騎士之中,徐無祖家莊的騎士算是最精銳的裝備,而他身爲祖家莊大公子,與本門子弟自是最有默契。
一念及此,他立刻說道:“文都尉,切莫看在下年少,在下在家鄉時常乘馬出入,算不上弓馬出衆也是嫺熟於身,更何況我無義勇平日多與在下往來,別有熟絡和默契……”
然而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文丑擲地有聲的打斷道:“此事非同小可,可不能逞一時之勇。他日戰場上自少不了祖公子用武之地,但絕非今時今日。無須再多言其他,我既是都尉,你等便應聽從指揮調遣。”
祖昭微微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多辯解,畢竟他不可能同時跟周治和文丑兩位都尉對着幹,只能頷首道:“如此,那在下便聽從文都尉安排。”
隨後,二人分頭着手準備。
祖昭找來韓當、祖陵、祖成、張遠、張預等人,轉告了文丑做出的決定,並讓他們在迂迴作戰過程中務必要小心,儘可能重創賊寇,即便最終作戰失利,也一定要儘快判斷形勢,想方設法脫身,萬不能讓隊伍陷入重重包圍。他讓古麗娜爾留在自己身邊,一個女孩子就算有再厲害的身段,也斷然不能輕易上陣殺敵,更何況兩軍對陣原本就有諸多忌諱。
文丑集合了他的部從,又將周治的部從調來,很快便在營寨東南方向集合了全部騎兵,統共有近八百餘人。一切準備的差不多時,在南方時刻打探消息的斥候再次趕回來彙報,黃巾軍已經到三裡之外。沒過多久,在營壘這邊只要稍微舉目眺望,足以看見遠處地平線上,一抹黑壓壓的影子正由南向北而來。
此時,周治早已回到城內,安排城中兵力抽調到東北城池這邊,同時也傳令各城門嚴密監察城外動靜,一旦發現城外黃巾軍有任何動向都要及時上報。他也給了各城門守將一定特權,但凡有十拿九穩的把握,大可伺機主動出戰,以策應東北戰場上的局勢。
祖昭讓所有步弓手在羅列的障礙物後方排好陣勢,高奐、奎安二人負責統率刀盾手,一旦步弓手得手後,刀盾上立刻上前替位。
隨着黃巾軍越來越逼近,黑暗中的氣氛愈發顯得冰冷和緊張。
營壘這邊,官兵和義勇們儘管還保持着大勝之後的士氣,但面對黑幕之下漸漸籠罩而來的敵影,預感到稍後的廝殺肯定會十分慘烈,多少心中還是有些許的擔憂。
黃巾軍在距離營壘大約兩百丈的地方漸漸放慢行速,開始不疾不徐的調動陣型。
文丑的騎兵早已湮沒在黑暗之中,以出發前規劃的迂迴路線,只怕還需要兩刻鐘的時間方纔能抵達突襲的位置。
官兵中幾個小校有些按耐不住,認爲應當趁黃巾軍立足未穩之際趕緊搶攻。
祖昭卻沒有贊同,既然一開始就說好要利用地理優勢,又辛辛苦苦花了一個多時辰的時間佈置防禦工事,豈能就這麼白白的捨棄。
沒過多久,南方的黃巾軍已經列好隊伍,騎手在前排成兩個縱隊。寂寥的黑夜中傳來一聲嘶吼聲,那些騎手開始運動起來,在寬闊平原上慢慢加速。就在黃巾軍的騎手們發動衝鋒的同時,後方密密麻麻的一大隊賊衆也跟在後面奔跑起來。很顯然,黃巾軍根本不懂得騎兵戰術的運用,簡單的以爲騎兵在前衝,其他人跟在後面衝,僅此而已。
平原的大地上漸漸有了震動的感覺,迫近的殺戮奇襲愈發顯得扣人心絃。
祖昭騎在馬背上,對左右大喊道:“步弓手,準備。”
障礙物後面,幾百名步弓手紛紛取出羽箭開弓,半舉對準天空。
待到黃巾軍的騎手衝入四十丈時,祖昭果斷的下令放箭。羽箭的射程雖然有限,但也要估算好騎手奔跑的速度,畢竟羽箭在半空中劃出拋物線仍然需要一段時間。箭雨一輪接着一輪鋪灑下來,然而儘管是正面射擊,面對高速移動的目標仍然有失準頭。在這個年代可沒有那麼精準的估算,完全是憑藉經驗和技巧,即便如此也不足以十拿九穩。
黃巾軍的騎手零零散散有人墜馬,慘叫。但是更多的仍然在急衝。待到敵人迫近到二十丈時,祖昭下令刀盾手立刻替換上前,而步弓手撤退到後方後,繼續保持箭雨覆蓋式的射擊。就算射不中騎手,也得想辦法壓制騎手後面的那些數量更多的賊寇。
營地南邊的障礙物在這個時候起到了極好的效果。黃巾軍騎手根本沒辦法直接衝入官兵、義勇的陣地,只能分成兩股繞開障礙物,從營地兩側殺將進來。而這便給了官軍、義勇更多的進攻空間,一邊消弱騎兵衝鋒的勢頭,一邊藉機打擊騎兵後面的步兵。
“接敵,全軍接敵!”
“奎縣尉,快去攔住西邊的賊騎,決不能放走一人。你們,跟我來,去東邊接敵!”
“殺,殺啊。”
“放箭,繼續放箭,快!”
營地中一片焦躁不安的呼叫,人們跟着命令變換和調動着。
正面的刀盾手做好了與黃巾軍賊衆交手的準備,步弓手們還在把各自箭壺中剩下的羽箭射出去。一小隊騎手在祖昭的帶領下,混着一些義勇則趕到東邊,跟繞開正面障礙物的賊騎進行拼殺。賊騎在繞開障礙物的過程中,已經被最大化的限制了速度,失去衝鋒能力的賊騎,也失去了最大的殺傷力。
營寨附近的戰事很快激烈了起來,黃巾軍的騎手雖然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騎兵,然而依然佔據了一定優勢,尤其是營寨內的官兵、義勇剛剛經歷了一場作戰,氣力上自然是有所不濟,再者漸漸圍攏上來的敵人數量着實不少,由不得不感到吃力。
“快,西邊再來點人,那些步弓手還在射什麼呢,趕緊過來支援。”
隨着黃巾軍的大隊人馬接踵而至,營寨西邊的防守最先出現裂痕。許多黃巾軍的騎手趁機殺進大營,並似是不顧一切的向更深處滲透。負責防守西邊的奎安身上多處傷痕,滿身鮮血,卻依然豁出性命似的的戰鬥在第一線。
很快,南邊緊隨其後遭到黃巾賊寇瘋狂的衝擊,唯一慶幸的是此間有一道壁壘,哪怕壁壘再脆弱,最起碼也能起到分流的作用。爲此,在壁壘防線後面的刀盾手,利用木盾遏制住賊衆洶涌的衝鋒,爲後方槍手和弓手爭取了一定發揮的空間。然而西邊的求援,不得不從東邊分出一部分步弓手,放下弓和箭,換上長刀、長劍與殺進營地的賊衆們搏殺。
肉搏戰持續不到半個時辰的光景,祖昭正在東面馳騁搏殺,忽的從身後跑來一名滿身是血的義勇,哭喪臉向祖昭喊道:“祖公子,不……不好了……咱們的……守不住了。”
祖昭馬戟挑翻一名正要衝上前來的黃巾賊騎手,豁地回頭看了一眼那義勇,面色冰冷的問道:“怎麼回事?”
那義勇哽咽了一下,喘着氣又說道:“奎縣尉……奎縣尉陣亡了……西邊已經不行了。”
聽到這句話,祖昭心頭一震,雖然他與奎安並不是很熟絡,但畢竟一起合力成功偷襲了夕陽,在無終縣義勇畏敵撤退之際,只有奎安還帶領本縣義勇堅持遊走在郡府周圍,伺機尋找接應的機會。卻沒想到竟在今日一戰不幸身殉!
當然,對他而言最重要的遠不止這些,奎安的陣亡預示着西邊義勇守軍的崩潰,西邊是通往平崗縣城的方向,一旦那裡崩潰,留守此地的官兵和義勇哪怕想要撤回城內都會變得十分困難,可想而知會造成多麼大的心理影響。
他回過身,舉目向西邊眺望,只見頭裹黃巾的人影已經越來越多,甚至都快吞噬到大營中央的位置。而原本在西邊堅守的義勇和官兵,損失極其嚴重,牽連的甚至讓還在應對南邊的步弓手腹背遭到創傷,整個防禦陣型已經頻臨崩潰。
該死,文丑他們爲何還未殺到!
祖昭暗暗咒罵了一聲,旋即又扭頭向之前文丑帶領騎兵離去的方向,整個平原東南方向一片寧靜,根本看不見任何動靜和影子。按照約定的計劃,兩刻鐘之內文丑就應該帶領迂迴的騎兵從賊人後方殺入,徹底讓黃巾軍陷入混亂,趁機反攻得手。可戰鬥到現在,約定的時間早已經過了,奇襲居然還沒有發生!
先前那義勇忍不住催促的問道:“祖公子,現在……現在該怎麼辦?”
祖昭果斷的說道:“我即刻帶人殺過去。無論如何,必須堅守到文都尉趕到。”
他說完,沒有再理會這名義勇,轉身招呼左右幾名騎士,僅僅帶着這幾名騎士便向西邊殺將而去。眼下東邊的作戰情況雖然不算太壞,但也不能輕易抽調人員去馳援其他地方。整個大營原本就不是什麼大地方,如今越來越多的人擁擠進來,稍微動彈一下,都會引起一連串的反應。
對於祖昭而言,他現在能做的依然是儘可能保證東邊的防線,自己與另外幾名騎士馳援西邊,也只是象徵性的走上一趟,至於最終能造成多大的效果,還得聽天由命。他對自己現在穿着的板甲多少還是有一些信心,在板甲的保護之下,就算做不到以一敵十,但敵兩、三人還是有可能的。
當務之急的關鍵還是穩住崩潰防線上守軍的人心,奎安的死是一個*,決不能讓這個*點燃炸藥桶。
一邊向西邊奔去,祖昭一邊向沿途的義勇和官兵大喊道:“文都尉已經殺到,大家齊心協力,只要堅持下來就是勝利。”
他的這番話自然是詐言,目的也正是爲了穩住人心。
如今大營哪怕不算是陷入重圍,但東南西三個方向已然正遭到襲擊。在這種情況,大營裡的兵士們也無從知曉黃巾軍後方具體的情況。只聽到祖昭這麼大呼小叫,不少人也真的信以爲真,尤其是目前的情況,越是遭到賊人嚴重的壓迫,也能表明可能是賊人後方正遭到打擊,逼着人羣向前壓來。
穿過營壘中央,祖昭挺起手中馬戟,加快馬速,迎着一名正在左右砍殺黃巾騎手衝去。
似是感受到迎面撲來的一陣寒風,那騎手擡頭向看了一眼,黑暗中先是被祖昭一身奇怪的甲冑嚇了一跳,又看到鋒銳如同烈火一般馬戟,驚慌之下忙要挺起手中兵刃迎擊。哪裡知道祖昭的速度十分快,而且出戟的角度又十分刁鑽,竟是傾斜着由腰部方向刺來,放佛根本沒打算取人性命的意思。
黃巾賊反應不便,硬生生的被馬戟刺中腹部,本以爲只會是皮肉之傷,斷然不至於致命。哪裡知道沒入腹部的馬戟根本沒有停止的意思,在祖昭繼續衝擊的勢頭之下,居然連豎着的戟刃也切入腹腔。
“逆賊,受死!”
祖昭大吼一聲,雙臂發力向上猛挑,發力之下,居然硬生生的將那黃巾賊身體舉了起來。那黃巾賊慘烈的嚎叫了一聲,隨即身體飛快的失去活力,最終徹底消停下來。他將屍體在空中旋了半圈,再次發力,狠狠的向前方正涌上來得三、五名賊人甩了過去。屍體砸中那些賊人,賊人看着已經“開膛破肚”屍體無不嚇得臉色發青。
“我乃徐無祖昭,誰敢與我一戰!”
馬戟上的鮮血滴落在板甲上,祖昭一甩繮繩策馬向前衝去,同時挑釁的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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