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庸城,北門外。
“太守不必相送,芝乃微末後學,不敢有勞,還請留步。”
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對着一箇中年人恭敬下拜。
劉璝看起來極爲開心,笑得眼角的皺紋似乎都加深了幾分,主動上前扶起了這個年輕人。
“伯苗啊,你雖是荊州人士,但久居川蜀,如今算是我益州年輕一輩中的翹楚。此番前往洛陽面聖,得以受陛下重託,任沔陽縣令,如此重用,便是太學士子,也是少見,這實是我益州各族共同的榮光。”
“你既有心來上庸探望老夫,那老夫也便助你一臂之力。這裡有幾封書信,沔陽當地的幾大豪族,老夫皆是相熟,你帶着老夫的書信去赴任,在推行陛下均田令時,當可少受幾分阻礙,這也算是老夫爲回報陛下的知遇之恩,所能盡的綿薄之力。”
他命身邊的僕從,將書信交給鄧芝,鄧芝急忙下拜,隨後雙手接過。
“晚生多謝大人。”
“好了,路途遙遠,入夜之前,你還要趕到漢中,老夫便不多留了。”
“大人留步,大人在上庸推行均田令,也是困難重重,還請大人珍重,謹防小人。晚生就此告辭。”
說罷,鄧芝從僕人手裡接過馬鞭,跨上馬背,便絕塵而去。
劉璝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並沒有將他的臨別贈言當回事,便轉身回城了。
益州之地,剛剛歸屬朝廷不久,劉赫麾下的施工隊雖然日漸壯大,但是如今正忙着完善涼州和徐州的官道與馳道,因此,鄧芝從上庸出發後不久,便已不見了夯實平坦的道路,走上了雜草叢生的亂石路。
好在鄧芝出身名門,乃光武帝麾下,雲臺二十八將之首鄧禹的後代,雖然歷經二百年後,如今的鄧氏家族已沒落許多,但也算是家境殷實,因此自己,加上四名僕從,都騎着正宗的涼州戰馬,即便在這荒野小路上,速度也不會慢太多。
趕了大半日的路程,鄧芝擡頭看了看日頭,便對四名僕從說道:“時辰尚早,我記得前方不遠,有一處草屋茶舍,我等前去歇歇腳,給馬喂些草料,再繼續趕路不遲。”
四人當即領命,其中一人加快腳步,先行前去打點一切。
那茶舍也不過六七里路,鄧芝等人很快便趕到了,先行一步的僕從,已經讓茶舍當家的老夫婦二人,準備好了熱茶、麪食,還有草料。
鄧芝等人下了馬,隨便找個桌子坐下,便開始飲用。
然而,沒過一會兒,便又有一行人,也走入了茶舍之中,這六人俱是身形雄壯,腰佩長劍,來到鄧芝旁邊的一張桌子,便大聲呼喝着,讓老闆上茶。
鄧芝也沒有理會他們,自顧自吃飽喝足後,稍作伸展,便放下一排綻放着銅的光輝的嶄新的“元興通寶”,牽過戰馬,繼續趕路。
然而,只走出沒多遠,他便發現不對勁了。
“主人,那幾個傢伙跟上來了,只怕是衝主人您來的。”
一個僕從輕聲說道。
“嗯,卻不知是誰派來的,莫不是沔陽的那幾個豪門派的殺手?”
鄧芝猜測着。
由於劉焉爲了穩固自己稱帝后的統治,因此主動向門閥妥協,使得益州本土士族,勢力極大,往往幾個家族,便掌控了一座縣城的絕大多數田地和產業,可以說朝廷的均田令,對益州士族的打擊最大。
張鬆、法正、黃權、王累等家族,跟着他們一起水漲船高,雖說在益州的利益遭受打擊,但是家族的產業,族中的年輕子弟,都得以走出益州,在廣袤的大漢北方各州,施展拳腳,以後還會發展到全國,乃至走向西域,因此他們自然是高興的。
而剩下絕大多數當時沒有第一時間跟着張鬆等人協助朝廷的人,自然沒有那樣的待遇,眼看着自家的土地,就要被朝廷重新丈量,然後將其中大半划走,分配給那些窮苦百姓,甚至是山上下來的黑戶野人耕種,這些家族的不滿和憤怒,也是可以預料的。
冀、並之地,是當今陛下龍興之所,司隸地區更是皇城腳下,幽州、涼州之地,這幾年藉着打擊外族,將本地士族也趁勢做了一番清洗,因此這五個地方的均田令,推行起來幾乎沒有什麼阻礙。
其餘的青、徐、兗、豫、益五州,本地豪強的反抗必然不少,而益州尤爲嚴重,因此鄧芝纔會在第一時間做這樣的猜想。
那僕從說道:“主人先行一步,屬下等人先解決了他們,再與主公匯合。”
說罷,就欲招呼其他三名僕從,準備動手,卻被鄧芝攔住。
“不必着急,此地距離茶舍尚未走遠,貿然動手,只怕他們會以那老夫婦來威脅於我,我乃朝廷命官,若因此使大漢子民喪命,亦無顏面對益州百姓。再往前走幾裡地,你帶一人,尋個隱秘之處埋伏,到時突然殺出,更有勝算。”
對方畢竟比自己人多,鄧芝固然自認武藝不凡,但他向來行事謹慎,也不敢太託大。
那六人就這樣相隔一里多地,不緊不慢地跟着,他們打算再跟大半個時辰,天色稍稍暗下來幾分後,再去動手。然而,這一帶本就是山路,九曲十八彎,待他們再轉過一個彎之後,忽然發現前方的目標人羣,少了兩個人,這讓他們頓時警覺起來。
“糟糕,他們定是發現了咱們,準備派人提前趕去漢中報信,主人說了,務必一個不留,不可耽擱,這便動手。”
其中爲首之人發話,六人便急忙加速追了上去。
“鄧芝休走,留下首級。”
聽得身後的這聲大喝,早有準備的鄧芝,也即刻轉過身來,從馬鞍的一側取過一把短弓,在一息之內,便射出了一箭。
不過對方跟着觀察了他這麼久,自然發現了這短弓,也有了防備,很輕鬆便躲了過去,隨後一人揮舞長槍,直接朝着鄧芝刺來。
“想殺我家主人,先問過某家的大刀。”
一名僕從將大刀劈砍出去,擋開了長槍,再策馬上前,與對方廝殺起來。
剩下的一名僕從,也選了一個刺客,戰到一處。
剩下的四人,眼看着鄧芝只剩下一個人,自覺勝券在握,便獰笑着一齊殺了過來。
“哼,跳樑小醜,也敢小覷鄧某?今日讓爾等見識見識,雲臺二十八將之首鄧家的槍法。”
他取過自己的長槍,主動衝上前去,以一敵四,絲毫不懼。
“系統提示:鄧芝大戰刺客。鄧芝當前基礎武力89點,兵器加成1點,綜合武力90點。”
這樣的武藝,在如今劉赫麾下的軍中,也足可勝任校尉之職,那四名刺客雖然也是不俗,都有80出頭的武藝,若是流落草莽,自是一方豪雄,但要想拿下鄧芝,卻是不易。
雙方你來我往,僵持一時,便在此時,一旁的灌木之中,驟然殺出兩道人影。
這兩人不由分說,舉刀便砍,這措不及防之下,便有兩名刺客,當場被砍翻在地。
如此突變,讓那刺客頭領大感意外,隨後也是驚慌起來。
“糟糕,中了這小子的奸計了,今日不利,快撤!”
他一勒繮繩,招呼一聲,便要逃離。六打三都如此不易,如今變成對方五打己方四,那自是有死無生。
鄧芝看着他們逃去的背影,卻是冷笑一聲,再次取過短弓,瞄準那頭領,又是一箭射出。
“啊……”
刺客頭領慘叫一聲,跌落馬下。
鄧芝帶手下追了上去,一邊追一邊高呼:“下馬受縛,尚可饒命,否則鄧某的短弓之下,絕不留情。”
那幾人見識了他的射術,加上頭領已死,心中慌亂,也只得丟掉兵器,下馬跪倒。
鄧芝的一名僕從喝道:“爾等有眼無珠,起不知當年鄧禹將軍,槍法、射術,乃當世一絕,屢受光武帝讚賞,連伏波將軍馬援,也是甘拜下風,諒你等小賊,也敢對我家主人動手,不自量力。”
剩下的三名刺客,連連磕頭求饒,這山路上的石頭極爲尖銳,沒幾下便磕出了血痕。
“好了,只要爾等據實招認,我可饒爾等不死。”
鄧芝的話,讓三人也看到求生的希望,連忙發誓,說自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不敢撒謊。
“如此最好。”
鄧芝冷哼一聲,卻並沒有放下短弓,便直接問道:“說,是誰派你等來刺殺朝廷命官?”
其中一人忙說道:“小人也不知,我等乃是受僱於他人,背後僱主,向來只與我家大哥聯絡,只是我大哥已經死在大人您的神射之下,所以……”
鄧芝眉頭一皺,隨後又想到了什麼,繼續問道:“那你等是從何處出發來堵截於我?”
“這個小人知道。大哥帶着我們兄弟五人,四日前到了上庸城,吃喝了幾日後,今日一早便出了上庸,在山中密林內等候大人您。”
鄧芝一愣,似乎這個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上庸?爲何會是上庸?四日之前……”
他忽然想到,自己正是五日前抵達的上庸,當晚太守府飲宴時,自己與申氏兄弟發生些許不快,他察覺到這兄弟二人對朝廷政令,頗有牴觸之意,這纔會在今日臨別之前,向太守說出警戒之語。
忽然,他腦海中想到了什麼,臉色不由大驚。
“不好,太守有危險!”
他正要上馬趕回上庸相助,然而剛剛走出兩步,就又停了下來。
“主人,何故又止步不前?”
鄧芝面露悲痛之色:“申氏二賊,既然派出刺客殺我,定然也會同時向太守大人下手,此時趕回上庸,只怕爲時已晚,甚至你我性命也要一同搭進去。”
“那可如何是好?”
鄧芝整理了下情緒,說道:“申氏兄弟發難,必然會將上庸獻於孫策,上庸既失,漢中危矣,爲今之計,我等當速速趕去漢中,向漢中太守稟報,方能不至辜負劉太守一片忠心。”
他命手下綁了三個刺客,準備帶回漢中發落,隨後不敢有片刻耽擱,匆匆朝西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