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侯,您說這馬越入獄,是怎麼回事?”
張讓把玩着河東太守剛送來的琉璃尊,戀戀不捨地放在几案上,這東西他拿着愛不釋手,卻終歸還算要轉送給陛下,這東西可不是他個侯爺所能拿的住的。
燙手。
“能怎麼回事?馬兒的如日中天,陛下不知道還能不能拿得住他,所以先丟到黃門北寺讓他消停消停。”看着面前探頭探腦的孫璋,張讓撲哧一下子笑出聲來,道:“怎麼,孫侯打算給郭勝報仇麼?”
孫璋臉上帶着恭維的笑意,說道:“哪兒啊,在下不也是爲我曹思慮,那小馬兒如日中天,對咱們也不是什麼好事不是?”
“那你大可放手去做,本侯跟那馬兒親厚,這時候是不好去落井下石的。”
孫璋得了張讓的應允,臉上帶着滿意的笑容一步三晃地走出張侯爺的府邸,看着他的背影,張讓不屑地發出一聲輕斥,“戚。”
還我曹,我曹,誰想跟你稱曹?半點腦子不帶就打算悶聲地去落井下石,也不琢磨琢磨聖上的心態。
不過這樣也好,常侍們越少,才顯得張侯爺的尊貴。平心而論張讓還是很喜歡馬越那樣耿直的傻小子的,或許對郭勝及楊黨那一擊致命的手段稱不上耿直,但在洛陽這個地方,已經是萬分難得的啦。
孫璋剛走不久,後廳裡便邁步走出一身着麻衣卻丰神俊朗的威武男人,當朝大將軍,何進。
“大將軍,您看,老奴說得不錯吧,小馬兒這麼一落難,朝裡肯定有挨不住要跳出來的。”
看着張讓一臉恭維,何進只看到了危險,八年前他靠着面前地這位當朝大宦官牽着驢子從南陽走到洛陽,八年後他成了天下唯一的大將軍,而大宦官還是那副老模樣。這八年來他看過了太多的宦海沉浮,有人如飛星一閃而逝,有人摸爬滾打,有人死於非命,卻很少有人像面前的老宦官一般,天下喊打喊殺,他卻綠樹常青。
知道何進的人越來越多了,天下英雄入幕,每隔幾日便都有人在自己耳邊聒噪着清君側,他知道,自己早晚有一日要與面前的老宦官爲敵。一方面要讓將軍府的幕下之臣更多,另一方面,也要將老宦官的羽翼悄無聲息地剪除。
人世難安,廟堂之上更是如此。
“侯爺說的不錯!”何進不露聲色地坐在對面,說道:“只是遂高尚有一事需常侍指點。”
“老奴在大將軍面前可不敢說指點。”張讓誠惶誠恐地擺手,稍後狡黠地笑着說道:“大將軍可是想問老奴,如何才能勒死黃門寺裡的那匹剽悍駿馬嗎?”
何進帶着笑容,點頭,面容卻不夠熱切。“馬兒不死,早晚有一天朱苗就得死,朱苗雖是廢物,終歸是遂高的弟弟……死了,不好。”
“大將軍難道不知,陛下對馬兒只是猜疑,因此才丟到黃門寺裡,說是羈押,終歸還有些保護的。”張讓命人砌上一壺難得的茶葉,對何進說道:“想讓馬兒死,眼下只有一個方法,簡單,容易,許多人都做得了,偏偏大將軍你做不了。”
“這是爲何?”何進眯起眼睛問道:“何爲他人做得了,遂高卻做不得。”
“陛下對馬兒是猜疑,猜疑朝中到底有多少人心向馬兒,陛下不怕近臣做壞事,做得越壞,罵聲越盛,陛下御使起來也就更順手。孤臣嘛,陛下交予權柄也來得放心。可馬兒偏偏不想要罵名,他寧可丟了官位也不願被天下人戳着脊樑骨罵,所以陛下就害怕。把馬兒關到黃門寺,估計不出幾日朝中就有尚書告老、校尉請辭。到時候,陛下就放心了,馬兒不出來則已,一出來陛下一定會委以重任。大將軍難道看不出來,這一次只是陛下對馬兒的考驗嗎?”
何進點頭,明白了園子裡那位皇帝妹夫的想法,也明白了爲何他不能這麼做。這個時候對何進來說,入禁宮給劉宏說馬越壞話的人越少越好,說他好話纔是真的能殺人。
“那敢問侯爺,誰又能殺得了呢?”
“說到這個,老奴昨日做了個夢。”張讓看了何進一眼,“行走天下的商賈聽說侍中馬越被下獄秋後處死,剛好要去涼州進一匹寶馬,秋後問斬的消息傳了出去,引發了涼州人更大的叛亂,攻至三輔,邊地的驕兵悍將們威脅陛下放了馬越,大將軍掛帥出征,擊敗叛賊威震天下。得勝之日,陛下將馬兒從黃門寺裡拖到城南套上了五匹涼州寶馬。”
何進磨砂着頜下的鬍鬚,臉上泛起了笑容。
“夢只是個夢,大將軍也別當真,真要那樣,只怕馬兒之後便是將軍了。”
“啊?”何進瞪大了眼睛,“這又是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