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洞庭湖,湖中有湖,更有山,時值盛夏,湖中水波盪漾,山上草色青青。蔡瑁的水軍,就屯駐在這裡。從岸上遠眺,整個湖面戰船密佈,往來穿梭,自古南船北馬,今時此處,就是最好的呈現。
這些水軍,一面保護着從江陵運來的糧草能夠順利的抵達長沙,一面則是監視着時不時在長江上游弋的甘寧水軍。
說實話,對於甘寧,蔡瑁那是恨之入骨,就是因爲江夏多了這夥賊寇,他的安穩日子也到頭了,他是個浪蕩的公子,雖然這些年做了族長,收了心,已經沒有年輕的時候那麼放肆,可是江山易改,這愛好不衰,飛鷹走馬,尋花問柳,總是男兒的一大快事。
偏生就是多了這夥賊寇,還得他不得不整日蹲在戰船裡,打,打不過,退,又退不了。最近的日子,那夥水賊可是越發的囂張了!
對,就是水賊,就彷彿荊州人稱呼劉尚的定難軍爲山賊一樣,甘寧的靖海軍自然就是水賊。
“報!都督,外面有一人,自稱蔡家家丁,說有要事求見。”一個親衛快步進來稟告道。
爲什麼說是自稱呢?因爲這些個親衛就是蔡家的人,可是卻認不出外面的家丁到底是何人,所以用自稱。
蔡瑁楞了一下,還是揮手道:“帶進來。”隨即,他又突然起身,打算親自出去看看,一個不認識的家丁,這倒是有些新鮮。
“你是何人?奉了誰的命前來?”走上甲板,蔡瑁張眼看去,只見一個牛高馬大的漢子叉手站在當面,瞪着眼睛直視着他。
“你就是蔡瑁麼?我家主人有信給你!”
“大膽!”
“放肆!”
兩旁的親衛不幹了,竟然敢當着他們直呼家主的名字,這也太囂張了一些!就是他們,也只能心裡叫喚。
“卻是我疏忽了,敢問是蔡瑁都督嗎?我家主人差我送信與你!”那漢子憨厚一笑,似乎覺得自己卻是有些過分,趕忙換了稱呼。
蔡瑁怫然不悅,但是心中也是好奇,面前這人如此做派,定然不是自己的家人,不過,既然有信來,看看無妨。
“信呢,拿來我看!”
漢子有些懷疑的看着蔡瑁,“你真是蔡瑁都督?可有印信,我家主人交代,這信只能親手交給他!”
蔡瑁氣樂了,低聲罵道:“原來是個夯貨。”不過這種人倒是作爲親衛的好人選,他無奈的指了指周圍的人馬,“若你不信,可以問問他們。”
周圍的人趕忙點頭,生怕自己點的慢了,被蔡瑁給發現。這個家主,也是很記仇的。
那漢子跟着點頭,急忙從懷裡掏出書信,又遲疑了一下,方纔交給一個親衛,拱手道:“既然送到了,在下告辭,說完,竟然真的大步而去。頭也不回。”
“這廝…”衆人皆笑,卻是拔出刀來,想要攔住他。
蔡瑁也樂了,擺手道:“放他走,一個莽夫而已,當不得大事。”說話的功夫,那信已經被他展開,一共兩頁,第一頁都是胡亂的數字,彷彿賬本一般,直接跳過,進入正文,可是看了一半,他的臉色劇變。
又飛快的把第一頁紙拿起來,細細的看了一番,嘴脣都不禁有些抖索,旁邊的親衛也感覺事情不簡單,一個個熄了聲音,生怕發出了一點響動。
這封信,蔡瑁足足看了一刻鐘,其中十分八九的時間,都是注視着那頁薄薄的賬冊。
“張允誤我!張允誤我!”蔡瑁大怒着吼叫了一聲,一跺腳,閃身就往船艙中走,碰的一聲,門關上,只留下甲板上面面相覷的衆人。
“碰!”門又被人一腳踢開,蔡瑁黑着臉,怒吼道:“叫蔡和過來見我!還有,沒有我的允許,誰敢過來,殺!”
衆人凜然,這殺字一出口,彷彿一陣寒風,吹涼的大夥的心。所有人都感覺到,一種可怕的事情,恐怕要發生了。別看蔡瑁平時溫和,那發怒起來,可是六親不認。
蔡和戰戰兢兢,屁滾尿流的從自己的戰艦上跑過來,有些膽怯的敲了敲門,良久,沒有動靜,他咬着牙,輕聲走了進去。
這一進去不要緊。只見蔡瑁臉色灰暗,垂頭喪氣的坐在席子上,看到蔡和進來,似乎也是沒有反應。
“大哥,”蔡和心中發慌,試探着叫了一聲。
“碰!”一團紙飛來,因爲丟的太快,蔡瑁的手肘撞倒了几案。可是蔡和顧不上這些,他本能的伸手,抓住了那團紙。細細捻平。
隨即,蔡和的臉色慘變,失聲道:“怎麼可能!”話音未落,已經頹然的軟到在地上。他不知道該如何辦纔好,那個盜賣軍糧的主意是他想出來的,現在出事了,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靜默了好一會,蔡瑁惡狠狠的起身,煩躁的走了幾圈,他到底是族長,出了事情,他就要擔着,他看了一眼蔡和,溫聲道:“起來吧,事情還沒有那麼糟糕,二叔公不是還在?”
“可是這封信?”蔡和哭喪着臉。
“什麼信?信在那裡?”蔡瑁劈手搶過紙張,隨即尋了火摺子,把它付之一炬。蔡和靜靜的看着,卻是長出了一口氣。
“三弟,你回去吧好好養病吧!”蔡瑁陰沉着臉。一字一頓的說道。
“養病?”蔡和愣了愣,隨即恍然大悟的捂着額頭道:“哎呦,卻是這樣,這些天着了涼,卻是該休息一會。”
蔡瑁呼呼的喘氣,眼神兇狠的盯着蔡和。“不管這人是誰,敢壞我等好事,又前來要挾,實在可惡,查出來,殺!”
堂堂一家之主,怎能忍下這口氣!
蔡和也陰沉着臉,很不甘心的道:“可是那些糧食!”
“哼!在等等,不過五天而已,我倒要看看,在荊州這片地方,誰趕來惹我們蔡家這頭老虎!”蔡瑁陰森森的笑着。心中實在怒急。
就在此時,一個驚恐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都督,大事大好,衡陽急報,有人劫了我們的兵糧!”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就聽一個年輕的公子大叫道:“蔡將軍何在,速速上來,攸縣急報,那豫章劉尚殺過來了!”
“什麼?”蔡瑁着實吃了一驚,衝出艙門,有些結結巴巴的道:“劉尚不是在武昌大修城池麼,什麼時候跑到攸縣去了?”
那公子苦笑,跌足道:“我們都被他騙了,探子來報,那攸縣卻是插的劉尚的旗幟,不用說,磐表兄定然是死在豫章兵的手裡!”
蔡瑁手一抖,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該不會那偷襲衡陽的兵馬,也是劉尚的人吧?
只是他又搖了搖頭,這似乎又不太可能,劉尚既然在攸縣,那應該趁機攻取長沙纔對,怎麼又會分兵去衡陽。
這一刻,蔡瑁的心,頓時亂了。何止是他,荊州軍上上下下那一個心中不慌,這一次要面對的可不是張羨那些烏合之衆,而是百戰百勝的豫章雄兵。
那公子臉色憂鬱,嘆氣道:“蔡將軍,還是快快隨前往長沙,文將軍已經召集了衆將,就等你了。”
“公子稍待,我去拿一件東西!”蔡瑁又衝進船艙,這一次,過了很久纔出來,又偷偷的尋了一個心腹的家人,低低的吩咐道:“速速前往衡陽,告訴那些人,只有五日,若是他們敢耍我,就是殺遍南方,也定無他們容身之所!”
那家人嚇出一身冷汗,還是第一次,從家主口中聽到如此狠辣的話,他可不敢怠慢,緊張的藏好信,偷偷的往衡陽而去。
這一日,蔡瑁昂然進入文聘的軍營,回去的時候,卻是被親衛擡出去,隨即,軍中開始流傳各種版本,大抵是蔡都督中了惡,需要請巫師救治。同一晚上,蔡和也是突然重感冒,可是他輕傷不下火線,毅然接替了蔡瑁的位置,堅持指揮荊州水軍,不過短時間內,這支大軍確實無法調動。
文聘再次憋屈,本來還想跟蔡瑁商量一下請他派兵進攻衡陽的,看來這個提議只能暫時的擱置。
衡陽的劉尚也收到了蔡瑁的回信,心中對於蔡福的身份,更加的好奇了,他又想過去穩問問,可是現在蔡福明顯對劉尚很仇恨,一見面就是卑鄙小子開頭,無恥之徒結尾,劉尚可沒有找罵的習慣,只能摸着鼻子退開,
只要蔡瑁不出兵就好,劉尚現在最迫切的就是等待太史慈的援軍。一萬的山越兵看起來很多,打野戰,甚至可以以一當十,但是說到守城,這明顯不是他們的長處,那些降兵劉尚也不打算再用,連續被俘虜了兩次,這些人的士氣已經低迷了極點。
好在文聘一直以爲劉尚還在攸縣,絲毫不敢大意,他的按兵不動給了太史慈最好的準備時間,湘水十分寬闊,卻是渺無人煙,定難軍輕鬆之極的順流而下,直接開往衡陽。
收到消息的劉尚的大喜,迅速召集衆人,出城十里迎接太史慈。多時不見,太史慈的臉上依然剛毅,只是嘴角的鬍鬚濃密了一些。
見到劉尚,他急忙滾鞍下馬,跪下道:“末將太史慈,特來聽候主公差遣。”
他的身邊,一個雄壯的人影遲疑了一番,也迅速的跪下,大聲道:“末將紀靈,聽候主公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