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八年的修渠工作進展依舊順利,邗溝的疏通最早完成,整個工程用了三年時間。
主要也是因爲大部分河渠都是在原有河道進行擴建和疏浚,不需要重新開挖一條新河道,所以廣陵的工作完成得最快。
到了十一月份,朝廷得知邗溝的開挖工作結束,已經到了驗收階段之後, 派了新任太僕國淵前來查看情況。
原來的太僕韋端今年年初於家中病逝了,國淵也是跟着劉備多年官吏,資歷深厚,因此升任九卿。
此次驗收工作持續了一個多月,一直到章武九年年初國淵才全部勘察結束,上報朝廷無誤。
一月初十,正是仲春時節, 當北方的涼州、幽州、幷州、原州、遼州等地還在下着鵝毛大雪的時候,淮南淮北已經是春暖花開。
廣陵縣城東的東陵亭, 豔陽高照,南面不遠處是波濤滾滾的長江,江水盪漾,邗溝水從北往南流淌,緩緩注入江中。
溝渠兩岸人山人海,一艘巨大的輪船緩緩從長江出海口駛入,在無數人的目光注視下,抵達了東陵亭港口。
東陵亭其實就位於長江出海口,位於後世揚州市東南方約二十公里處,它的南面是長江,東面是邗溝,在歷史上主要用於防範海盜。
但如今的強盜在青州海軍面前,幾乎是不值一提。
特別是在青州已經發明瞭大炮之後,不管是各個港口還是海船上, 安置幾門大炮,再兇悍的海盜也只能望風而降。
所以現在東陵亭失去了原來的作用,不過卻又有了新作用。
那就是成爲揚州江南渠與淮州邗溝之間的起始點, 將來淮州收商稅、過路費,都是在這裡。
而今日就是邗溝正式開通的日子。
雖然目前河段只有江東丹徒縣到徐州淮陽縣,但這本身就標誌着大運河的一個起點。
因此整個淮州州府官吏,甚至連徐州州牧都來參加通航儀式。
用於試航的船隻,
便是青州造船廠最新制造出來的蒸汽輪船——臨淄號。
自從有了橡膠之後,蒸汽機再也不像以前那樣需要小心翼翼對待,生怕試運行的時候由於密封不夠而導致事故以及破損發生。
如今密封材料跟進,不管是批量生產還是繼續改進都能夠持續不斷,再也不用擔憂功率過大而出現的泄露問題。
得益於馬鈞浸淫蒸汽機已經二十多年,他研製出來的蒸汽機功率和整體設計都已經接近極限,不比瓦特製造出來的雙缸蒸汽機要差。
在結構上馬鈞的蒸汽機也是雙缸,甚至在內部零件和設計上更加精妙,同等功率的情況下,體型也小了不少。
臨淄號就是第一艘被裝上了蒸汽機的船隻。
它的體型並不是特別大,長約十二丈,也就是28米,寬約三丈,約7米,只是船中央不再是豎起的船帆,而是高高的煙囪,屬於標準的木質蒸汽船。
雖然它並不是那種超大號的船隻, 甚至還比不上如今青州的木製遠洋帆船。但“臨淄號”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非凡的意義。
在兩岸無數百姓們的注視下,臨淄號緩緩駛入了東陵亭港口。它隸屬於青州船舶公司,屬於國有企業船隻。
目前國有企業當中最大的集團就是蘇雙和張世平的公司,大前年蘇雙病逝了,在除了爵位之外,還給予了諡號,併爲他舉行了非常盛大的葬禮,以表彰這些年來蘇雙爲大漢做出的貢獻。
嚴格意義上來說,國有企業目前還是屬於官府機構,像到了蘇雙張世平這個級別,已經是官居二品,位比九卿。在他們掌控的企業當中,擁有無可比擬的權勢。
原來二人的企業是合在一起的,但這些年來已經逐漸剝離。比如糧食、食鹽、馬匹、棉花、船舶製造、鋼鐵製造等等,都獨立出來新廠。
這些企業本來就是陳暮成立,只是交給他們去管。可以說多年下來,朝廷的屢次扶持,已經對得起他們早年的資助。
現在青州船舶公司和製造廠已經掛在了青州州府名下,管理者是蘇雙的長子蘇濟,他同時還兼任青州食鹽公司司長,算是蘇雙留下來的財產最大繼承者,目前官居正三品,此次試航就是他親自前來。
蒸汽輪船停在了港口之後,已經四十歲的蘇濟走下船,臉上同時兼具着商人的精明和官員的威嚴,到了徐州淮州揚州諸多大小官員面前,拱手一禮道:“濟見過諸位同僚。”
“蘇司長有禮。”
太僕國淵走過來代表諸多官員回了一禮說道:“陛下和丞相對於此次試航非常重視,特命我前來主持儀式,一切就拜託蘇司長了。”
“太僕放心。”
蘇濟點點頭,認真說道:“青州也已經接到了丞相的指令,這次我必不會讓朝廷失望,讓陛下失望,讓丞相失望。”
“嗯。”
國淵扭過頭對淮州牧邴原說道:“儀式開始吧。”
“唯。”
邴原拱手一禮,宣佈儀式開始。
通航儀式除了試航以外,還有祭祀活動,江東百姓祭祀江水由來已久,古人篤信五嶽四瀆皆有神靈。
雖說是封建迷信,但這種東西有利也有弊,就看你怎麼去解釋。
陳暮廢除了一切人祭,並且昭告天下,說神靈乃是自然之神,不會要人性命,一切要人命祭祀的神皆不是正神而是邪神,信奉邪神者是犯罪行爲。
長江作爲四瀆之一,其中黃河的水神公認是河伯,也就是“望洋興嘆”裡的主人公,而長江水神則有好幾位。
如四川上游一帶信奉的水神叫“奇相”。
中游兩湖地區信奉的比較雜,有信奉屈原的,有信奉湘君的,還有信奉巫山神女的。
下游江東地區則有兩位江神比較著名,一是伍子胥,二是天吳。
不過伍子胥主要是錢塘江一帶的水神,長江下游主要供奉天吳,因此這次祭祀活動,主要是針對天吳神的祭祀。
在廢除了人祭之後,祭品主要以三牲五穀六畜爲主,整個祭祀過程持續了約一個時辰。
直到國淵讀完了祭文,所有高級官員講完話,通航儀式這纔開始。
邗溝此次開挖工作比之前吳王夫差修建時的還要盛大,之前平均寬度爲20米,如今已經增長到30米,整體寬度爲18米-113米之間。
在兩岸無數官員百姓的注視當中,位於江面上方的船閘被絞盤拉動,向兩側如兩扇巨大的鐵門一樣打開。
下方的江水本來就是連在一起的,倒不會出現泄洪的情況。
蒸汽輪船此時立即開始在船內鍋爐燃煤,轟隆隆的蒸汽動力催動船隻兩側的槳輪,槳輪在水中翻滾,催動着船隻前進。
很快這船就緩緩駛入了邗溝當中,雖然是逆水行舟,速度卻非常快,眨眼間就消失在了衆人視野裡。
等到蒸汽船過了東陵亭,左右兩岸頓時驚起陣陣歡呼聲,國淵等高級官員帶頭鼓掌,這是陳暮制定的新式《禮儀》當中的一種,一時間掌聲如鳴,百姓歡呼雀躍。
蘇濟笑着對太僕國淵、揚州牧崔琰、淮州牧邴原、徐州牧毛玠等高級官員說道:“這艘蒸汽船是馬師以及青州造船廠多年鑽營研究而成,速度奇快,能達到一個時辰跑七八十餘里,預計兩個時辰就能到高郵。”
“一個時辰七八十餘里?”
衆人頓時臉色動容起來,國淵忍不住說道:“那豈不是說等將來通濟渠和永濟渠開通之後,去洛陽或者幽州,都只要三四日的功夫?”
“去洛陽兩日,去幽州三日吧。”
蘇濟答道:“此船可以十二個時辰不間斷跑,按照前年元卓教授發佈的新時歷,它的平均時速能達到38裡。”
元卓教授就是東漢末年的數學家、天文學家、曆法家劉洪,被人稱爲算聖。
陳暮與劉洪研究曆法,改變時歷,漢朝時期的一刻鐘是14.444分鐘,一個小時大概有1分多鐘的誤差,一天的誤差時間能有20多分鐘,只是被平攤了出去,常人感覺不到而已。
但精準算出十二時辰之後,現在把一息改爲一秒,六十秒爲一分鐘,十五分鐘爲一刻,四刻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爲一個時辰,精確了時間。
馬鈞又利用鐘擺製造了機械鐘,利用發條研究手錶,這樣時間的具體概念,就正式在大漢開始流行。
不過裡數還是維持着漢裡,換算下來的話,蒸汽船的平均時速就是每小時15公里。
這個速度遠遠高於後世歷史上第一臺蒸汽機輪船的速度,因爲那艘輪船隻用了一臺蒸汽機,而臨淄號用了兩臺,通過活塞運動將蒸汽動力一同推動船身槓桿,加速了兩側槳輪的運轉速度。
作爲東漢末年最頂級的機械和發明製造大師,馬鈞的蒸汽機構造設計已經是巧奪天工,蒸汽機的體型也比瓦特蒸汽機體型小了很多,因此才能夠放下兩臺蒸汽機和兩臺鍋爐。
當然。
臨淄號的出現本身就是爲了證明蒸汽輪船的動力和此次試航,將來的大多數內運蒸汽船應該用不了兩臺,速度肯定不會那麼快,維持在平均每小時8-10公里就差不多。
至於遠洋的蒸汽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青州目前正在討論研製巨型鐵輪船,到時候是製作更大的蒸汽機還是製作功率更高的多臺蒸汽機,現在纔剛剛進入討論會。
雖說遠洋蒸汽船還處於研發階段,但遠洋船隻速度必然要比內陸航行船隻速度要快。
如後世遠洋蒸汽輪船的時速一般都在每小時27公里以上,著名的泰坦尼克號就是一艘蒸汽輪船,它比臨淄號大了很多倍,時速能達到每小時42公里,船隻大小、蒸汽機的體型、功率以及數量都遠超臨淄號。
所以內陸船隻和遠洋船隻的區別很大,不能用來做比較。至少對於如今的大漢來說,時速8-10公里的內陸船運,滿足目前的經濟需求發展,那是綽綽有餘。
在場諸多大臣們等了約一個小時,在嗚嗚的汽笛聲中,臨淄號緩緩出現在人們的視野當中,然後飛速靠近,再次停在了東陵亭。
現場又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通航儀式結束,不提場中諸多大臣們在儀式結束後又舉行了盛大的宴會,單說五六日之後,消息快馬傳到了洛陽。
劉備陳暮以及內閣三公九卿諸多高級官員們頓時歡欣鼓舞,場面一片熱鬧。
天子龍顏大悅,讓內閣擬定賞賜,並且大宴羣臣。
內閣跟吏院和少府商議之後,確定此次邗溝挖渠工作的最大功臣廣陵太守陳登,廣陵縣令楊修擢升兩級,其餘沿線大小官吏皆有賞賜。
一時間,整個大漢所有修渠的官員們都沸騰起來。
因爲現在實行九品制度之後,官員們的升遷已經不再是原來那樣,靠花錢以及皇帝的一句話就能隨意升遷或者降職。
唯政績論之後,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隨便處置一名官員,而是要看他是否犯錯,是否是無能庸吏。
太尉所轄監察院、司徒所轄吏院以及司空所轄民院每過三年都會檢察官員是否有違紀、政績是否出彩以及民間風評,自身道德水準。
監察院監督全國百官,相當於紀律委,吏院掌管官員升遷,相當於組織部,民院則是大漢獨有,因爲大漢崇尚德治,所以如果官員在民間的聲望不好,也會影響到升遷。
如此一來,想要擢升就不止是靠熬資歷。必須要在地方做出成績,比如推動教育發展、經濟發展、農業生產等等,即便是升遷,也往往只能升一級。
尋常一名官員,能在六十歲退休致仕之前升到正五品或者正四品的正廳級就不錯了。
要想跨越到從三品和從二品之間的省部,甚至到正二品的九卿部,沒有超羣的政績以及強悍的背景,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陳登年紀輕輕,今年不過四十五歲,就已經升任到了兗州長史,由原來從四品升到了從三品,越級提拔,令徐州、揚州等地負責修渠的無數官員眼紅。
其實如果陳登是從從五品升到從四品,甚至連升三級到正四品,諸多官員們倒不會如此失態。
主要是因爲之前說過,官員升遷有好幾道坎。
一是從公務員升到科級,也就是自無品升到從九品至正八品。
二是從科級升到縣處級,自正八品升到從七品與正六品之間。
三是從縣處級升到市廳級,自正六品升到從五品與正四品之間。
四是從市廳級升到高官,自正四品升至從三品與從二品之間。
最後自然是從高官升到公卿國級,正二品到正一品。
公卿國級天下官員不敢想,而前面幾道坎,不管哪一道坎都需要不菲的政績。
一直到市廳級升高官時, 需要的政績和關係背景不可想象。
所以一般官員的頂峰,也就是在縣處級到市廳級之間,從七品到正四品的樣子。
而現在陳登輕鬆就越過了官員們最後的那一道坎,在這個年紀到達了這個層次,未來公卿國級可期,怎麼能不讓周圍州府官員嫉妒。
不過嫉妒歸嫉妒,但人家確實做好了政績。
不僅修建了邗溝,還把廣陵郡治理得井井有條,一郡的糧食產量躍居全國前五,經濟和農業發展迅速,免費教育也在大力推廣。
因此也沒什麼好說的。
周圍那些州府官員也只能一個個繼續埋頭苦幹,把徐州和揚州境內的運河渠道盡快修好,再把自身政績做足,總能像陳登那樣升遷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