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去道山山村 頑童驚俠士 深宵石室 秘詔嚇鏢師

萬里江山一望收,乾坤誰個主沉浮,空餘王氣抹陵秋;白草新詞消滯酒;任憑短夢逐寒鷗,散花人士剩閒愁——

調寄浣溪紗

佔道山村,一羣頑童嘻笑的聲音,衝破了山谷的寂靜。不知是因爲有祖徠山擋住了西北的寒風,還是今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元宵才過了三天,山坡上就開遍了茶花和杜鵑花,有桃紅花瓣包謄金絲花蕊的,有青絲花蕊鑲着乳白花瓣的,還有紅裡參白坪若大紅瑪瑤的,把這山村點綴得花團錦繡,春意盎然,祖徠山雖在長江以北的山東境內,這山村的景色,卻有點像江南的早春了。

山村裡有疏疏落落的人家,村子能面有個大池塘,孤零零的隔在山的外邊,不知是屬於哪個人家的,山村地勢只有這裡較爲平坦,所以雖然內外相隔,山村裡的人家還是在這裡闢塘養魚。

下午的陽光照得孩子們暖洋洋的好不舒服,他們正在塘邊嬉戲,有的脫下棉襖捉蝨子,有的相互追逐捉迷藏,其中有一個孩子,約模十二三歲的樣子,黑漆的面上發着油光,打着一雙赤腳,小腳露出青筋,個子雖然不大,卻長得極爲結實,臉上現出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氣,似乎是這羣頑童的領袖。孩子們正鬧得歡,他忽然脫了上衣,只穿着一條牛頭短褲,赤着半個身子,叫嚷道:“喂喂,誰跟我下塘摸魚去?”春陽雖暖,但脫下棉祆還是感到寒冷,孩子們你望我,我望你,沒有一個出聲答話。一個頑童伸手進池塘裡一試,“呸”了一聲道:“小虎子,你發神經,塘水還是涼沁沁的,一點兒都沒有暖,你要去自個兒去。”

那被叫做“小虎子”的頑童嘻嘻冷笑,雙眼一掃,嚷道:“都是怕冷的膽小鬼!就沒一個敢下去嗎?”衆頑童都搖手道:“不去,不去!”小虎子的眼光落在一個孩子的身上,叫道:“小龍,你和我去!”那叫做小龍的孩子道:“我寧願給你磕三個響頭!”小虎子道:“好,那你就過來。”突然一把揪着小龍,用力一推,只聽得“卜通”一聲,小龍跌下池塘,小虎子跟着跳下去,掏起塘泥,就抹小龍的面,池塘邊的頑童大拍手掌,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

小龍道:“喂,冷死我啦!”小虎子道:“穿着大棉祆還叫冷,熬一會就不冷!”小龍哭喪着面道:“這棉襖還是媽新給我縫的。”小虎子一個勁兒不理,仍然掏塘泥糊他的臉,糊他的新衣。正在胡鬧,忽見岸上的孩子們背轉了身,笑聲突然停止……”

小虎子從水裡冒出來,只見從山谷外面進來了三騎陌生的旅客。

祖徠山西面有一條驛道直通濟南,從這條驛道引出一條支路,本來可以通到這個山村,只因年久失修,路基被山洪沖壞,村人走這條路出外趕集還沒有什麼,馬匹可是十分難走,這條路又在羣山環繞之中,平素只有村人往外面趕集,可沒有外面的客人進村裡來,而這三個騎客,其中兩個還是軍官,長統馬靴踏在馬蹬上銷銷作響,孩子們更是沒有見過。另一個是約模三十多歲的漢子,滿臉虯鬚如朝,雙目炯炯有神,長得比那兩個軍官還要威猛。孩子們驟然見到這三個生客,連小虎子在內,都給他們吸引着了。

孩子們可不知道,他們看到這三個生客感到驚詫,那三個客人看到他盯,更是驚詫,尤其是當他們看到小虎子水淋淋地從池塘裡鑽出來,露出上半身的時候。

這三個客人雖然都穿着村子裡從未見過的呢絨衣料,但卻是衣裳破裂,滿身泥土,似乎是剛剛和人打過一場大架,那兩個軍官衣襟上還有斑斑的血跡,顯得十分狼狽。

那條山道,因被山洪沖毀,靠近村口之處,裂開了二丈左右的大缺口,一時未能修復,上面只架了一條僅可供一人行走的木板,山風吹來,上面無人還自搖搖晃晃,要帶着馬匹走過那是絕不可能。三個騎客在這缺口前面,跳下了馬,正打算牽着馬兒涉水而過。

小虎子踏着塘水,載浮載沉,瞪着一雙大眼睛,盯着這三個陌生的客人,眼睛眨呀眨呀二地,似乎正在想着什麼事情,小龍也給他這股神氣怔着了,穿着新棉襖泡在水中,竟然忘記了趁此時機,爬上岸去逃避小虎子的追逐。

行在前頭的那個軍官看了小虎子一眼,轉過頭來對那個虯鬚漢子笑道:“老樊,真有你的,說實在的,起頭我可不敢相信這山村裡能有什麼高人,現在看來,敢情這裡面真有藏龍臥虎?”

那被叫做“老樊”的漢子笑了一笑,正待牽馬涉水,忽聽得背後,一聲馬嘶,聽來還在半里之外,倏的就奔到了背後。“老樊”心中一動,這馬好快!未及回頭,但覺一股勁風,一團龐大的黑影,後面來的那個騎士,竟然連人帶馬,從他們的頭頂飛過了那一道兩丈長的“木板橋”。

兩個軍官和那個“老樊”相對望了一眼,在孩子呼喊譁叫聲中,那乘客已安安穩穩地落在對岸,跳下馬背。那匹寶馬四蹄如雪,馬身上滿是白色的斑點,這兩個軍官都是久歷戎行之士,見過不知幾千匹戰馬,可從沒有見過這樣神駿的寶馬!老樊心中一動:莫非是那個人又再出山,在江湖上露面了?

看清楚時,這三人都不禁吃了一驚,只見那個騎客只是一個約摸十六七歲的少年,身材瘦削,相貌清秀之極,羊脂白玉般的臉上兩道淡淡的眉毛,看他牽着馬兒,緩步向那羣頑童走去,溫文瀟灑,若然他不是穿着武士的服飾,乍眼一看,幾乎還疑心他是女扮男裝的大家閨秀。

“老樊”心中暗暗嘀咕:這少年和這匹神駿的寶馬殊不相稱,他起初以爲這個騎客是那位隱姓埋名的大俠,誰知卻完全不是,這就令他更是驚疑。

那清秀的少年人緩緩向池塘走去,在池塘邊嬉戲的這羣頑童剛纔給白馬嚇得四下閃躲,這時見這少年人比他們也大不了多少,臉上還堆着笑容,神色甚是可親,不知不覺又聚攏來。那少年人在塘邊招手道:“喂,小朋友,請你上來!”

小虎子“呼”地一聲跳出水面,爬上岸來,他可沒有同伴們對那少年人表示的好感,瞪着兩隻眼睛問道:“我又不認識你,你叫我做什麼?”小虎子長得高,僅僅比那少年人低半個頭,那少年人看他如此神氣,噗嗤一笑,笑聲宛若銀鈴,十分悅耳,小虎子怔了一怔,道:“你笑什麼?你笑我難看是不是?”他赤着上半身溼淋淋的,牛頭短褲,大約是在水裡泡久了,褪了半截,小虎子跳飛上岸這才發現,急忙用手一擋,解開了褲帶再打個死結將它縛牢,少年人臉上忽然泛起一層紅暈,扭轉乏了頭,待小虎子結好了褲帶,這纔回頭笑道:“誰說你難看,你挺惹人喜歡,你在池塘裡摸魚,不怕冷麼?”小虎子滿神氣地道:“一點也不冷,只有膽小鬼才怕冷,哼,哼,我可覺得熱呢!”少年人微微一笑,順着他的口氣道:“是呀,我也覺得熱呢。好漢子不怕冷。”取出一柄描金扇子,抹一抹臉上的汗珠,輕輕揮動扇子扇涼。

小虎子齜牙露齒,衝着他嘻嘻地笑,似乎覺得這客人並不討厭了,小虎子問道:“嗯,算你也是好漢子,你喚我作什麼?”少年人道:“我問你,你可知道張大叔的家在哪裡嗎?”旁邊的頑童一陣轟笑,“張大叔?張大叔就是他的爹呀,他還能不知道?”少年人雙眉一展,喜孜孜地道:“嗯,我果然猜對了,你叫什麼名字?(頑童插口叫道:“他叫張虎子。小虎子呀!”)你是小虎子,小虎子,那就煩你帶我去見你的爹。”

小虎子倏地又不笑了,兩隻眼睜得大大的,道:“你要見我的爹?”少年人道:“不錯,你帶我去,我給你糖吃。”小虎子忽地雙手一揚,他雙手沾滿污泥,溼淋淋的未曾揩拭,這一揚就連泥帶水都向那少年人迎面飛來,頑童們譁然大叫,小虎子雖然頑皮得不可理喻,但對一個生客如此元禮,可還是大出他同伴的意外。

小虎子這一下突如其來,那少年人也嚇了一跳,但隨即笑道:“小虎子,我可沒工夫和你戲耍!”只見他展開摺扇,迎鳳一扇,那股泥水給扇得回頭射去,濺了小虎子滿面,那兩個軍官和“老樊”這時已涉水過來,駐足而觀,見此情狀,都不禁吃了一驚,他們怎樣也想不到,這一個十六七歲,還未脫孩子氣的少年人竟然有這樣的功功,能夠揮扇成風,所用的也是武林正宗的撥暗器手法。

只聽得“卜通”一聲,小虎子又跳下池塘,向少年人瞪眼叫道:“我也沒有工夫陪你,哼,哼,我的爹誰也不見。更不要見你。”少年人微笑道:“也許你爹願見我呢?”小虎子叫道:“不,不!我的爹誰也不見。你走,你快走!”少年人道:“小虎子不要頑皮,帶我去吧,你瞧,我有冰糖葫蘆。”小虎子道:“冰糖葫蘆,就希罕麼?偏不埋你,有膽的就跳下來!”又齜牙裂嘴地衝着少年人冷笑,兩手拍打塘水,像一條大魚般地游來游去,好像在說:“我拿穩你不敢下來,你再有本事也奈我不何!”

那少年人皺了皺眉,笑又不是,氣又不是,忽地說道:“小虎子你不聽話,我可要迫你乖乖地自己上來!”小虎子瞧他一眼,道:“小鬼頭,吹大氣,你老子說不上就不上。”少年人笑道:“你不信?我說要你上你就要上。”忽然蹲了下來,撿起塘邊的碎石子,“啪”的一聲,擲下池塘,這少年瘦瘦小小的,手勁卻是大得出奇,石子擲下池塘,立刻激起一股濁水向小虎子露出來的頭面猛射,小虎子一下潛入水中,少年人待他冒出頭時,又是一顆石子,看來就像兩個頑童,一在岸上,一在塘中,互相嬉戲,卻是各鬥心機,小虎子潛水不能耐久,而且在水底也要避他的石子,漸漸地被他擲石所迫,慢慢避到塘邊,看看就要被他逼得跳上岸。

小龍驚得呆了,少年人擲的石子雖不是追逐他,他可爲好友擔心害怕,忽見小虎子向他招手,小龍不顧石子的威脅,游到小虎子身邊,那少年人似乎不願誤打小龍,緩了緩手,小虎子一把攬着小龍,似是在他耳邊說了兩句什麼話,忽地把他舉起,擲上岸來,自己卻又呼地一下子潛入水中,游出丈許,又冒出頭來叫道:“我偏不上岸!”

少年人道:“我偏要叫你上岸。”塘中只有小虎子一人,少年人的石子擲得更無顧忌,每一顆都是恰恰落在小虎子的身邊,迫得他又向岸邊逃避。

少年人正自擲得高興,忽聽得一聲喝道:“欺負孩子,不要臉!”只見一個虯鬚漢子衝着他來,這人就是“老樊”。

老樊突然出頭干預,那兩個軍官都感到出奇,其中一個道:“老樊這傢伙是怎麼搞的?咱們的麻煩還不夠麼?他又要去招惹一個強敵。”可是“老樊”已經出手,攔阻也來不及。他和那少年已是面對面地互相瞪視了。

少年人道:“我自和他戲耍,你瞧我傷了他一根毫髮麼?要你多事!”老樊道:“他是頑童你也是頑童麼?喂,小虎子,你說要不要揍他?”小虎子恨不得兩人狠狠打上一場,讓他瞧瞧熱鬧,又在水中冒出頭來,拍手笑道:“好呀,揍他!”少年人一聲冷笑,道:“你充哪門子的好漢?是好漢也不用到這裡來求人家了,哼,也不知是誰揍誰呢?落湯雞才上岸又喔喔地啼了?哈,這才真叫不要臉呢?”老樊面色一變,罵道:“小頑童,耍貧嘴。”呼地一拳,當胸搗出,竟是少林派的長拳架式。

少年人摺扇一揮,在老樊的手臂上一搭,又見老樊一個沉腰坐馬,手臂一掄,少年人的摺扇轉了一個圈圈,忽地向前一送,老樊向後退了一步,左手一招“推窗望月”,吐氣揚聲,“嚇”地一聲,平推出去,兩人這一交手,少年人的摺扇按不着老樊的鐵臂,老樊的長拳也拉不開架式,還給逼得退了一步,都知道對方的功夫了得,但比較起來,卻是老樊稍稍吃虧,所以老樊這一掌絕不容情,竟然拼上了內勁,用的是大摔碑手的功夫。

頑童們不知兇險,四處散開,遠遠的圍成一個圈子,又笑又嚷拍手頓足地在瞧熱鬧,那才爬上岸的小龍,一身新棉襖都沾滿了污泥,溼淋淋地冷得直髮抖,他本來也雜在這羣頑童中間,忽見泡在池塘裡的小虎子又向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小龍突然“哇”地一聲叫了出來:“我回家告訴媽媽去,要小虎子賠我的新衣!”邊叫邊跑,連打架也不瞧了。有些和小龍相好的頑童感到奇怪,小龍雖不像小虎子那樣天不怕地不怕,但也是一副硬性子,跌倒就爬起,捱打不皺眉,要不然小虎子也不會和他那般好了。他們從不曾見小龍似今天這樣的“膿包”,哼哼還好意思叫小虎子給他賠新衣呢!但那些頑童雖覺奇怪,卻不會像大人們那樣“深究”,轉瞬之間,他們又在緊張地看老樊和那少年人打架了。

老樊連劈三掌都給少年人擋了回來,那少年連點了幾次老樊的穴道也沒有點着,老樊上前兩步,退後三步,少年人每衝上三步也要被逼退兩步,雖是稍占上風,整個局勢,仍是相持不

老樊心中暗暗叫苦,他在江湖上總算是個成名人物,哪知道連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子也打不過,正擬變招,使出少林派的羅漢拳和這少年人狠狠拼一拼,那少年人突然撮脣一嘯,摺扇一收,道:“我纔不和你一般見識,我沒工夫陪你打架啦!”一個飛身,跳上馬背,那匹馬放開四蹄,穿林跳澗,在山坡陡路上也如履平地,倏忽之間,已轉過山坳,望不見了。那兩個旁觀的軍官都大感奇怪。

這少年人明明佔着上風,卻忽然逃跑,不但旁觀的軍官莫名其妙,連老樊也覺得出乎意料。小虎子從池塘裡爬上來,抖一抖身上的水珠,拍掌笑道:“打得好,打得好。”老樊臉上一紅,問道:“小虎子,你爹在家麼?”小虎子一瞪眼,道:“你也問我爹?”小手一伸,就在老樊的胸口一抹,老樊手臂一擡,將小虎子的肘尖一託,腳底一絆,小虎子四腳朝天地摔了一跤,一個鯉魚打挺,立刻從地上跳起來,道:“你是樊大哥?”老樊點頭道:“不錯,這,你可記得我了?”小虎子記起四年之前,這個人曾到他家中住過一晚。教過他一招“虎尾腳”,那時他還只有八歲,若不是老樊照樣地絆他一跤,他可認不出這個滿面虯鬚的漢子就是那個樊大哥,那時樊大哥可沒有這麼又濃又黑的鬚子。

小虎子不再瞪眼,笑嘻嘻地道:“樊大哥,你剛纔一連劈那三掌,使得真好,我以爲你的腦袋一定給他打着了,哪知這三掌連劈,竟然不用轉身防守,敵人就要跳開,真是妙極了。樊大哥,這回你就教我這連劈三掌的手法。”老樊看着胸前的掌印,那是小虎子的泥手抹上的,哈哈笑道:“小虎子,真有你的!再過兩年,樊大哥可沒資格教你啦。好啦,現在你就和我們走吧。”小虎子眨眨眼睛道:“你們?”老樊道:“不錯,這兩位大人都是我的朋友。”那兩個軍官聽小虎子剛纔和老樊的那番問話,竟是深明拳理,都大爲詫異,放寬笑臉,雙雙上來,要和小虎子拉手,小虎子突然一瞪眼睛,給他們個不理不睬,對老樊道:“好,衝着你的面子,我帶你們去,我爹若然不見那可休要怪我小虎子,這交情我已賣與你啦!”小小年紀,說話居然一副江湖口吻,那兩個軍官碰了一個釘子,好生沒趣,但對方是這樣一個孩子,卻是氣惱不得。

老樊和兩個軍官牽着馬跟在小虎子後面,在彎彎曲曲的山路轉來轉去,走了大半個時辰,只見一座石屋,建在半山,這座石屋佔地頗寬,前後三進,約有一丈七八高,像個小小的碉堡,屋子前面有好幾株蒼松,大可合抱,三人繫好了馬,只見石門慮掩,小虎子蹦蹦跳跳地跑進家門,大聲叫道:“爹,大鬚子樊大哥來看你。”裡面寂然無聲,小虎子突然叫道:“樊大哥,快來,快來!”

只見大廳的石壁上印着三朵鮮紅的梅花,也不知是雕出來的還是用模型壓出來的,入石數分,嬌豔可愛,老樊吃了一驚,穿房入室搜了個遍,既不見主人,亦不見其他痕跡,屋內的一切東西,也不似有人動過,那兩個軍官嘟嘟咕咕談論,一個道:“這是江湖人物留下的標記,我瞧,走是個極厲害的強盜。”小虎子歪嘴一撇,似是道:“這還用你說,當然是江湖客的標記。”又一個道:“敢情就是那小子搶先一步,在這裡留下的。”

老樊一想那少年人突然逃走情形,拍掌叫道:“不錯,九成是他!”先頭那軍官道:“這小子功夫邪氣霸道得緊,你的朋友莫非是給他弄死、毀屍滅跡了?”小虎子一瞪眼睛,罵道:“放屁,我爹爹是打不死的好漢子,那小子的本事,再多兩個也不在我爹爹眼內,你敢損他。”那軍官氣得幾乎發作,老樊急忙將小虎子拉開,道:“這位大人是一片好心,他沒有說你爹不行。”小虎子兀自氣鼓鼓地不理那個軍官,老樊笑道:“小虎子,去瞧瞧你爹回來沒有,我們在這裡等他。明兒一早,我就教你那連劈三掌的手法。呀,小虎子,大哥來了,你也不弄點東西招待我嗎?你再生氣,我以後可不敢來啦。”小虎子給老樊逼得格格一笑,道:“樊大哥,我記得你喜歡喝酒,那一年你偷偷教我喝酒,險些給爹知道。好,我給你弄兩瓶酒,再弄三斤臘虎肉給你嚐嚐,這隻老虎還是我打的呢!”老樊一豎拇指,道:“小虎打老虎,好,真成!”小虎子被人誇獎,十分受用,笑嘻嘻地跑出去了。

那軍官搖搖頭道:“這小蠻牛脾氣真大,喂,老樊你說的那位老英雄就是他的父親?”老樊道:“不錯。你瞧,他兒子已經如此了得,你總可以放心了吧?”另一位軍官道:“他叫什麼名字?爲什麼你總不肯說。”老樊道:“這位老英雄八年前已閉門封刀,他可不願別人再在江湖上提起他的名字。等他答允之後,那時他自然會對你說。”那軍官道:“既然他已閉門封刀,你還帶我們來做什麼?咱們之事急如星火,若他不應允,豈不反而延誤了。”老樊道:“也許他肯爲我破一破例。兩位大人若是瞧着不行,那就請兩位大人另請能人,我姓樊的可沒有法子啦。”那兩位軍官對望了一眼,心中暗道:“你明明知道我們沒有法子,就像溺水的人找着一根稻草也好,你這不是故意氣我們嗎?”又想道:“聽老樊的口氣,似乎和這裡的主人有特別的交情,哎,也只有靠他啦。”

等了一陣,小虎子還未進來,兩個軍官解下上衣,給自己肩上的傷口換藥,一個軍官道:“那蒙面強盜厲害得很,老樊,咱們幾百人恐怕就你一個人沒受傷了?”老樊道:“我也幾乎挨他一棒。”那軍官道:“這位老英雄單身一人能成事麼?”老樊道:“只要他答應,勝於千軍萬馬。”兩個軍官談起那蒙面強盜猶有餘怖,一個道:“若是不成,咱們的身家性命就全完啦!”一個道:“咱們現在就只有靠他,於大哥,你別說不吉利的話啦。”老樊一聲不響,對兩個軍官患得患失的心情似是甚不高興。忽見那虛掩的石門一開,小虎子跳了進來,咬緊口脣,面色十分難看,老樊心中一凜,小虎子雙手空空,根本沒有帶任何酒食,一開口就道:“樊大哥,你可不夠朋友!”

老樊道:“小虎子,你怎麼啦?”小虎子道:“你若夠朋友,就將今日的來意告訴我知,要不然我就跑去告訴我爹,叫他不要理你。”老樊道:“你知道你爹去了哪裡?”小虎子道:“當然知道,你快些說,你要邀他和誰作對?”其實小虎子並不知道他爹爲何突然不見,他爹七八年來,在這個時分,從不會出門,小虎子隱約覺得這是今日來的這幾個陌生人(連那個少年人在內)惹來的,他剛纔偷聽了一陣,不知怎的,總感到這一班人將對他爹爹不利,因此立心要騙老樊的話。

老樊略一躊躇,看看那兩個軍官,毅然說道:“好吧,小虎子,你不是普通的兒童,我就說給你聽,你可得賣我的交情呀!”指指那個軍官道:“這位是於統領,這位是陸管帶,我替他們保鏢,從湖北押解三十萬兩漕運進京,漕運你不懂,總之是三十萬兩銀子的官晌就是了,到了山東,就在前天,在泰山的南面,給一個蒙面強盜劫去啦。”小虎子道:“樊大哥,你也不是他的對手?”老樊苦笑道:“若然我是他的對手,我就不用到你家來啦。這兩位大人都受了傷,我們帶的幾百名官兵都給那強盜捉的捉殺的殺了,就我們三人逃出來。”小虎子聽得出神,道:“哈,這強盜好本事!是個大大的好漢!”兩個軍官大爲惱怒,盯了小虎子一眼,老樊乾笑一聲,拉着小虎子的手道:“不錯,要不是那強盜厲害,我怎敢驚動你爹。我是來請你爹去捉那個強盜,奪回這三十萬兩銀子。”小虎子起初聽得老樊捧他的爹爹,咧開小嘴一笑,聽完之後,突然一下摔開老樊的手,道:“樊大哥,你可不夠朋友了!”老樊道:“怎麼不夠朋友了?”小虎子笑一聲,道:“我爹爹最討厭狗官,你卻要請他出山,再去做官府的奴才,哼,哼!我就不答應。”此言一出,老樊與那兩個軍官都意料不到,不覺兀然,忽聽得“砰”的一聲巨響,原來小虎子忽地跳出門外,將那兩扇石門關上了。這兩扇石門都是半尺厚的整塊巨石作的,若非兩臂有三五百斤力氣,也休想關得上這兩扇石門。

只聽得小虎子在外面笑道:“樊大哥,對不住啦。我告訴爹去,他若肯放你們,我再給你賠罪。”一陣踢噠踢噠的聲走出屋外,小虎子似乎跑得很歡,嘴裡還哼着山歌。

兩個軍官罵道:“小強盜!”跳上前去推門,哪裡推得動,石門已給小虎子在外面反鎖了。這間石室沒有窗戶,只正面有幾個通風的氣孔,老鼠也鑽不過,兩個軍官氣得潑口大罵,連老樊也埋怨了。“哼,哼,原來你的朋友這樣憎恨朝廷命宮,你怎麼帶我們進這狗強盜窩來?”“一定也是強盜!樊英,你這是什麼用意?”老樊面色一沉,道:“兩位大人且別罵,這屋子主人,他做過的官比你們的上司還大得多!”

兩個軍官倏地停口不罵,怔了一怔,先後問道:“他是誰?”“他怎麼住在這裡?”“怎麼有這樣一個野孩子,哼,不止野,簡直是頭小蠻牛!”“他既做過大官,爲何反而恨做官的?”兩人七嘴八舌,言下之意,既是不信,但都不像先前那樣地放恣,將屋主人胡罵一通了。

老樊微微一笑,緩緩說道:“這屋子的主人以前曾做過御林軍的統領,又做過錦衣衛的總指揮,十年之前,號稱京師第一高手,他,他就是張鳳府,張大人!”倆軍官不約而同地驚叫道:“京師第一高手張風府?”老樊道:“不錯,京師第一高手張風府!”兩個軍官聽後“唰”地一下,面色全部變了,雖在沁涼的石室之中,也嚇出了冷汗。

張風府是正統年間(即明英宗祈鎮),皇帝最倚重的第一名高手,不但統率過御林軍、錦衣衛,而且曾屢立戰功,威震中外,當年和瓦刺在土木堡之戰,明軍全部覆滅,祈鎮被俘,他卻單人匹馬,七進七出,雖然救不了皇帝,卻令胡人聞名膽戰,天下英雄,無不景仰。

其後明閣部大臣于謙派遣雲重出使瓦刺,兩國談和,將祈鎮接回,祈鎮的弟弟祈鈕(明尺宗)不肯讓位,將哥哥囚禁南官,“晉號”太上皇,張風府立即掛冠而去,從此不知下落,有人說他是眷戀故主,不肯在新皇帝手下做官;有的人說他看淡功名,隱居修道。其實他卻是受好友張丹楓所勸,看透了皇室的腐爛,更兼奸佞當朝,賢人不用(一如功勳蓋世的于謙,朝廷就只准他做一個掛名的兵部尚書,不許他干預朝政。)故此他心灰意冷,閉門封刀。

這兩個軍官萬萬料不到,威震中外的以前的京師第一高手張風府,竟然就是這間屋的主人,想起適才還罵他是“狗強盜”,雖然明知張風府不在屋內,亦自惴惴不安,老樊微微一笑,斜倚牆壁,再不言語。兩個軍官望他一眼,疑心大起,不約而同地道:“樊兄,咱們是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樊兄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一路之上,咱們多多失敬了。”原來這三十萬銀子官晌,是兩湖鹽運使貫居委託湖北巡撫派他們押解上京的,這兩個軍官是湖北巡撫手下最得力的兩個將領,他們點了五百名精壯勁卒押解官銀,自以爲萬元一失,不願有人分功,不想動身之前,鹽運使部又薦了一個鏢師來,這鏢師便是樊英。兩個軍官一打聽,南方几省有名的鏢局,都沒有樊英這個人物,也不知他到底是不是鏢師,只因他是鹽運使薦來的人,不得不納,心中可是不大高興。哪知這老樊竟是挾有驚人技業,官銀被劫之時,只有他一人能擋那蒙面大盜數十招,沒有受傷,這還罷了,他居然還和張風府大有淵源,兩個軍官都不覺刮目相看,同時疑心大起,摸不清是何來歷。

兩個軍官不約而同地小心賠罪,樊英只是微微一笑,說道:““兩位大人言重了,樊某隻是一個尋常的鏢師而已,哪敢當是什麼真人?”說完之後又斜倚石壁,竟自閉目養神。

這兩個軍官訕訕地好生沒趣,想探聽樊英與張風府有何關係,卻又不便開口,只好啷啷咕咕地再三談論官銀被劫之事,一會兒唉聲嘆氣,說是官銀若不能追回,大家都有抄家之禍;一會兒又將張風府恭維備至,說他不止是京師第一高手,而且天下無敵,就只伯他不肯出山相助,一會兒又悄悄地談論樊英,故意讓他聽見,說樊英一身武藝,不應該埋沒鏢行,作個鏢師,又說若樊英此次請得張風府出山,討回官銀,他兩人必定要據實奏稟,讓樊英立刻可以爲官,最少也是個正五品守備。

樊英聽得暗暗好笑,但心中卻是沉重如鉛,他也想不到張風府歸隱之後,竟然對官場如此深惡痛絕。樊英心道:“其實我又何嘗願意當這個差使,這回弄得不好,不但教江湖同道疑心,只怕張世伯也懷疑我追求功名利祿了。”這剎那間,鹽運使貫居邀他相助,蒙面大盜劫銀等一幕幕往事,都重現出來。

“唉,我爲什麼要出來替官銀保鏢,自討苦吃?這倆傢伙不知我的來歷,但江湖上的朋友,多少世知道我宣花斧樊英的小小名頭,我爲什麼要甘心替官府當差?”樊英心中自言自語:“誰叫我是樊忠的侄兒!而那鹽運使貫居卻是我的世交兄弟,原來當年張風府與樊忠、貫仲二人合稱京師三大高手,張風府與明朝皇帝的世仇張丹楓相交,貫仲暗中出賣盟兄,用密摺稟奏皇帝,卻被張丹楓截獲,將他殺了,這事情當時還引起張風府的一場誤會。至於樊忠則是在土木堡被圍之時,一錘擊死賣國的奸宦王振,然後戰死的。貫仲的兒子貫居靠着乃父的餘蔭在官場中混,竟混到了兩湖鹽運使的肥缺,樊忠的弟弟樊俊本來也是大內衛士,哥哥殉國之後,他也學張風府所爲,棄官不做,歸隱湖北老家。張、樊、貫三人當年結爲兄弟,貫仲雖然出賣盟兄,其事只有張丹楓與張風府二人知道,二人隱惡揚善,此事從來不與外人說起(包括樊俊在內),三家後代交情仍在。此次貫仲的兒子貫居,做兩湖鹽運使,恰恰駐節武昌,因要押解三十萬官銀上京,責任重大,他信不過湖北巡撫手下的武將,故此再三懇求世叔樊俊相助,樊俊年老,不願出山,所以派了兒子樊英保鏢。樊英與黑道上的成名人物大半都有交情,暗中疏通,一路平安無事,想不到踏入了山東境內,竟在泰山之南,被一個蒙面大盜所劫。那一幕驚心怵目的劫案還歷歷如在目前。

那是新年過後沒有幾天的事,於、陸兩位軍官押解三十萬兩官銀,已踏入山東境內,若過了山東,一到河北,就是京師兵力可及範圍,更不愁出事了。兩個軍官興高采烈,一路自管自贊,以爲是官軍的威風,嚇倒了江湖闢盜,卻不知那是樊英暗中的疏通。

那一日夜距離蒙陰五十里的一個小鎮歇宿,有幾個叫化子能來乞討,被陸管帶叫官軍打了一頓,驅逐出去,那幾個乞丐,臨走之時卻哈哈大笑,樊英便知事情不妙,果然第二日到了泰山之南,忽聽一聲粗曠的大笑,一羣強盜涌了出來,當前的就是那幾個叫化子,縱馬一衝,立刻把官軍的隊形衝亂。

樊英還來不及套江湖上的交情,那幾個叫化子已將於、陸兩個軍官打倒,樊英逼得出手,將兩個乞丐打傷,忽聽得那粗曠的笑聲震耳欲聾,只見一個蒙面強盜,縱馬如風,手起捧落,立刻將一個軍官打得腦漿迸出,於、陸兩個軍官武藝較高,又見機得快,立刻便逃,饒是如此,肩頭上也都吃了一棒,樊英揮斧力戰,接了那強盜三十多招,那強盜手中的杆棒也不知是什麼做的,樊英用百鍊精鋼所鑄的宣花大斧,碰着杆棒就發出如巨錘擊鐘的轟轟之聲,接了三十多招,宣花大斧的斧口都倒捲了,那強盜哈哈大笑,叫道:“你也算得是條好漢,走吧!”只見他一提馬繮,巨棒照着裝運官銀的鐵甲車亂打,幾寸厚的鐵皮,也不過捱了三棒便都裂開,他連碎三輛銀車,指揮羣盜,將裡面的銀鞘,全部駝上馬背運走。那五百軍官,打死的佔十之六七,打傷的佔十之一二,還有一些最精壯的全給羣盜虜去。只有樊英和於、陸兩個軍官能夠逃生。那蒙面大盜粗曠的笑聲,手起棒落的威猛姿態,不但令得那兩個軍官這幾天來常在夢中驚醒,即樊英想起,也覺心悸。

這蒙面大盜的來歷,樊英全然不知,思量再三,只有張風府可以將他制伏,可是張風府卻忽然失蹤,而小虎子竟把他們鎖在這個石室之內!

樊英正在閉目遐思,忽聽得那兩個軍官道:“那小、小、小頑童還沒有回來,咱們可要餓死啦!”他們本來想罵“小蠻牛”“小強盜”的,話到口邊,卻改稱了“小頑童”,樊英禁不住“噗嗤”一笑,睜眼一瞧,但見室中漆黑,牆壁上的氣孔透進一絲亮光,想來外面的天色已黑了,樊英也覺腹中有些飢餓,只好靜坐運氣,不去想它。那兩個軍官可是餓得肚中咕咕作響,雖然不敢再罵,卻是低聲埋怨。

樊英心中疑團埂塞:這山村能有多大?小虎子爲什麼沒有找到他的父親回來?難道張風府也遭了意外?不,不!張風府在百萬軍中猶自可以進出自如,他絕不會遭了意外,但是他爲什麼還沒回來呢?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但覺涼意越濃,想已是夜深時分,兩個軍官又餓又冷,瑟縮牆角,低聲叫道:“樊大哥,樊大哥!”樊英道:“怎麼?”姓於的那個軍官道:“你和張大人的交情到底如何?”樊英道:“四年前我曾見過他。”兩個軍官叫聲“苦也!”同聲埋怨道:“原來你和他不是深交,只怕他非但不肯出手相助,還要將我們關在這裡活活餓死。你聽那小、小、小頑童的口氣,他不知爲何如此怨恨朝廷,只怕他立心要將我們弄死了。”樊英又好氣,又好笑,道:“張大人光明磊落,他縱是要弄死你們!也不用使這奸計。”兩個軍官更嚇得手顫腳顫,道:“那你是說,他真要弄死我們了。”樊英笑道:“在他手下喪生的都是成名之輩,咱們只恐還沒有這個資格。”姓陸的那個軍官道:“那他爲什麼不回來放我們出去?連那小頑童也沒見回來。”樊英心中焦躁,道:“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兩個軍官正想說話,忽見牆上的氣孔透進亮光,三人精神一振,忽聽得一陣桀桀的怪笑,罌室之中,如聞鬼叫,不覺毛骨悚然,那兩個軍官噤聲不敢說話,笑聲過後,一個人說道:“張大人,你隱居這裡享得好清福呵,只是苦了咱們兄弟找尋了。”樊英心中一凜,原來張風府已經回來,心道:“這人的笑聲和說話怎麼這般難聽?難道是張世伯的仇家?他久歷江湖,深知兇險,捏了那兩個軍官一把,示意叫他們不要作聲,隨即施展“壁虎遊牆”的功夫,附在牆上,眼睛貼着牆上的一個氣孔。

隔室像是一間書房,當中一張圓形的石桌,坐着三人,面向着樊英的正是張風府,這時他已是年過五旬,但劍眉虎目,不怒自威,仍似當年模樣。左邊坐的那人,一個斗大的頭顱,身軀卻甚矮小,生成一副怪相。右邊坐的卻是一張陰陽面,兩額太陽穴突起,一看便知是內功精深之士。石桌後面是兩張書櫥,比一個人還要高,張風府本來只是粗識文字,只因受了張丹楓的影響,歸隱之後,倒讀了不少詩書。

只聽得張風府“哼”了口聲,道:“兩位大人有何見教?”那陰陽面漢說道:“張大人歸隱八年,皇上可掛念得緊呵!兄弟也曾尋過三次,卻原來張大人在這裡納福。張大人現在是無官一身輕,但既已享了八年清福,似乎也該爲皇上分憂纔是。”張風府雙眼閃閃發光,似乎直可看穿對方的肺腑,那大頭漢子笑嘻嘻地幫腔說道:“是呀,現在正是國家多事之秋,皇上聞鼓聲而思良將,只怕不能任由張大人逍遙自在了。”張風府道:“兩位大人之言差矣,當今滿朝文武,人材濟濟,像兩位大人就是棟樑之材,想張某年紀老邁,尚有何能爲,有勞皇上掛念?而今天下太平無事,瓦刺國中內亂,也先早已被除,焉得謂爲‘多事之秋’?兩位大人所言,我實在不明其意。”雙方說話客氣非常,其實卻是針鋒相對。

那陰陽面漢子忽地打了一個哈哈,擡頭說道:“張大人,咱們都是直腸直肚的漢子,說話不必文縐縐地兜圈子了!你可知道太上皇圖謀復辟,近年羽毛漸豐,已結成了黨羽嗎?”張風府道:“我如今是一介山野小民,久已不聞外事,皇家大事,更不敢過問。”那陰陽面漢子道:“有說張大人當年掛冠而去;爲的就是眷戀故主,因此不肯替當今皇上當差?”張風府手按圓桌,沉聲說道:“皇上若然疑心張某,儘可用一紙詔書賜死,何勞兩位明查暗訪。”張風府想起前朝忠臣雲靖被賜死之事,心中激憤,說到後來,話聲高亢,那陰陽面漢子道:“張大人言重,當今皇上,正是因爲對你信賴,所以纔再三叫兄弟訪尋,這是聖上求寶,可不用說是什麼明查暗訪呵。”頓了一頓,續道:“適才聞統領所說的‘國家多事之秋’所指的並不是番邦作亂,而是要防蕭牆之內,太上皇的作亂。張大人,你瞧,皇上若然不將你仍當爲心腹,他肯將這些話都叫兄弟轉告於你?”張風府厭煩之極,端坐不言,那大頭漢子搖頭擺腦地嘻嘻一笑,道:“以前張大人不肯出山,兄弟們只好濫芋充數,此次張大人復出,我與戰老兄可以卸下擔子,何幸如之!張大人,這可用不着客氣推讓,你瞧,這是皇上的密詔,詔書上寫得明明白自,‘著張風府官復原二職,任御林軍統領兼錦衣衛總指揮。’張大人你瞧,咱兄弟倆可有半句謊言?皇上對你,可真是倚若長城,恩典如山哪!”

樊英三人在隔牆聽得駭然,室中這兩個漢子竟然是京師的御林軍統領和錦衣衛總指揮,都是當今聲名正盛的一等高手,那陰陽面漢子名叫戰三山,他練的分筋錯骨手是武林一絕,現居錦衣衛總指揮之職,初到京師之時,曾在御苑比武,一日之間,連用分筋錯骨手扭斷十二名一級武士的臂膊,名震一時。那大頭漢子名叫聞鐵聲,別看他樣子滑稽,手底下可真有驚人的技業,他精於五行劍,能用劍尖刺穴,又擅打歹毒暗器,還有一身獨到的北派地躺拳的功夫,現居御林軍統領之職。當今皇上竟然派他們兩個一同出馬,勸張風府回朝,他兩人所說的話,想來不假。

只見張風府面色一沉,徐徐說道:“這詔書我不敢接。”聞鐵聲道:“張大人還嫌官小麼?”張風府道:“爲臣子的不敢逢君之惡,而應導君於善,請問兩位大人,假如你見人家骨肉相殘,手足相爭,你們是勸阻的呢?還是去煽風點火,爲他們助拳呢?”戰、聞二人想不到張鳳府說話如此坦率,竟然直議皇上之非,都不覺一怔,聞鐵聲忽地笑嘻嘻地道:“想不到張大人竟然棄武修文,學了一套腐儒的口吻了?張大人,你休怪我直說,你的高論可是迂闊不近人情。”張風府翻眼道:“怎麼?”聞鐵聲道:“太上皇與皇上爭位,你我豈能勸阻?爲臣子的只能效忠一人,張風府你到底認誰是你的主子?”

張風府冷冷說道:“我只不過是一個山野小民,哪一個皇帝登基我照樣納租繳稅。”聞鐵聲搔頭抓腦,作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氣道:“張大人你倒說得輕鬆,可教咱們兄弟如何覆命?”戰三山忽地陰惻惻地笑道:“太上皇若是復辟成功,別的不知,有一個人可是難逃性命!”張風府道:“誰?”戰三山道:“那自然是於閣老了!”張風府道:“大明的江山靠於閣老隻手挽回,天下誰人不知?”聞鐵聲嘻嘻笑道:“當今主上是于謙所立,太皇因此丟了皇位,此事又誰人不知?”張風府道:“那時太上皇蒙塵異國,國家不可一日無君,於閣老所爲,國人皆諒。”戰三山陰惻惻地道:“可是有一人必然不諒,這個人就是太上皇!”聞鐵聲也笑道:“張大人,你在這兒替於閣老辯解,可是毫無用處。除非你接了皇上的詔書,替皇上效忠,制止太上皇的復辟,那才能保得住于謙的性命。”張風府內心交戰,面色慘白,心道:“於閣部老成謀國,天下所欽,太上皇縱然復辟成功,也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他除掉。”陡然想起張丹楓所說的話,張丹楓是當年和雲重一同到瓦刺去接太上皇回國之人,據張丹楓之見,太上皇實是忘恩負義的人,以今晚所聞,則當今皇上也是天性涼薄之輩。張風府曾在大內多年,深知皇室的心狠手辣,這時聽出兩人的口氣,竟然以于謙的性命作爲要挾,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心中躊躇難決。

陰陽面戰三山冷冷地盯了張風府一眼,將詔書攤在桌上,道:“張大人,你還是接了吧。”忽見張風府面色有異,戰三山側耳一聽,張風府冷然說道:“想不到我倒交了老運,一晚之中竟然有兩撥人來相訪。”

樊英在隔牆正聽得出神,忽見戰三山與聞鐵聲一把抓起詔書,低聲說道:“張大人,爲禍爲福都全在你一念之間了。”兩人一個轉身,藏到書櫥後面,樊英大感奇怪,只見張風府打開了門,在牆角的松枝火把照耀之下,面色顯得份外陰沉,忽聽得輕輕一響,門外突然躍進兩個人來,一身黑色的武士服飾,看他似旋風一樣的入門來,那一躍一縱的身法,矯捷之極,功夫不在戰、聞二人之下。樊英心中嘆了口氣,暗自想道:“我練了十多年的接暗器功夫,來人到了門前,這才發現,不但遠遠不如張世伯,即戰、聞二人世比我強得多。”

張風府迎門一揖。只聽得來人哈哈笑道:“老朋友啦,還拘禮麼?”另一人卻道:“久仰張大人的威名,今日始有緣相會。”樊英貼着牆孔,定睛一瞧,先入門的那人,五短身材,樣子十分精悍,只見張風府說道:“陸兄,這位朋友是誰?請恕俺眼拙,認不出來了。”另外那人體格魁梧,與他的同伴剛好成爲對比,雙掌輕輕一拍,道:“俺與展鵬兄是多年舊友,與張大人卻是初會,展鵬兄想來也曾齒及賤名。”

張風府“嘿嘿”一笑,道:“原來是霹靂手童三哥,在下久仰了。”隔牆的樊英又是一驚!這兩人竟是大有來頭,那五短身材的精悍漢子名叫陸展鵬,是正統年間大內總管康超海的師弟,正統十三年那年,開考試武特科,他曾擊敗無數高手,最後在擂臺之上,與雲重決戰,爭奪武狀元(事見《萍蹤俠影錄》),大戰數百回合,不分勝負,後來虧了張丹楓的暗助,雲重才奪得武狀元。陸展鵬雖然失敗,但亦因此而揚名四海,後來被皇帝祈鎮收爲大內衛士,算來乃是張風府的同僚;那魁梧的大漢名叫童家駿,在陸展鵬未入皇宮之前,兩人是對老搭檔,縱橫江淮道上,並駕齊名,號稱“江淮二霸”,他的毒砂掌兼有金剛手的功夫,在黑道上是個有名的歹毒人物。

只聽得童家駿也“嘿嘿”笑道:“張大人,咱們今後都是一殿之臣,兄弟還得請張大人多多提雋照顧,兄弟此來參見,這廂有禮了!”張風府怔了一怔,閃過一邊,不接他這一禮,詫然問道:“童師父,這是什麼意思?”陸展鵬道:“皇上密詔在此,請張大哥接詔。”樊英聽得莫名其妙,心道:“他們兩個也有密詔?適才那戰三山與聞鐵聲不是來過了麼?”只見張風府捧起詔書,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道:“恕張某不能接詔,懇求陸兄在太上皇面前善爲解釋。”樊英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兩人口中所稱的“皇上”,不是當今的天子祈鈕,而是指被祈鈕軟禁南宮的“太上皇”祈鎮。

陸展鵬作了一個驚訝的神情,道:“一日爲臣,終身是僕。如今主公有事,僅要張兄扶助,拒不接詔,這是爲何?”要知古代君臣之禮最嚴,張風府是祈鎮的舊臣,而且是當年負有保護祈鎮之責的錦衣衛總指揮兼御林軍統領,按照當時的禮法,張鳳府縱然早已掛冠,故主有命,亦不能不接詔書。

張風府道:“主公現在是天下至尊,受皇帝豢養,尚有何事不足,要勞兩位夜顧草廬?”陸展鵬冷笑道:“張大人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這皇位本來是咱們主公的,成王(祈鈕未被于謙立爲皇帝以前的“封號”。)拒不退讓,霸佔寶座,形同篡位,將主公囚在南宮,是可忍孰不可忍?咱們曾爲舊臣子的,理當助主公再奪回皇位,那纔不負君臣之義。”樊英在隔牆也聽得大驚,心想如此一來,宮廷之內,眼見又是一場刀光劍影,只怕兄弟內訌,又授外敵以可乘之機了。

張風府一皺眉頭,厭煩之極,只覺得爲一家一姓爭權奪位,甚是無聊。於是肅容說道:“非是風府敢忘了舊日君恩,實是不敢過問皇家的私事。”童家駿“嘿嘿”冷笑道:“這是私事?”陸展鵬卻把詔書一展,道:“張大人你且看了詔書再說。”

張風府姑且一看,只見詔書上寫明賜他“官復原職”,並加封爲‘英武伯’,要他立刻進京“陛見”,張風府心中暗笑道:“原來也是以官職相誘,除了加封爲英武伯之外,所授的官職和適才密詔,完全一樣。我若想爲宮,難道現鐘不打反去鍊銅嗎?”陸展鵬道:“張大人,你可瞧清楚了?”

張風府道:“多謝太上皇隆恩,微臣不敢接詔。”陸展鵬道:“還是不接嗎?”張風府道:“朝廷自有體制,錦衣衛總指揮與御林軍統領都已有人,風府不敢挑起內亂。”童家駿冷笑道:“張大人,你真個瞧清楚了?”張鳳府見他們連問三次,心中一凜,詫道:“怎麼?”陸展鵬冷笑道:“主公早已不是太上皇啦,實告訴你,主公昨日已受羣臣擁戴,再出復位了!”張風府定一定神,怔怔地望着陸展鵬與童家駿,陸展鵬道:“你不信麼?你心中定是想道,從京城到此,快馬也得三天。昨日之事,咱們兄弟如何知道得如是之快?”張風府與隔牆偷聽的樊英,果然都是如此想法,只聽得陸展鵬又冷笑道:“皇上神機妙算,豈是你輩得知?他早已佈置得萬無一失,這才差遣我等出京。要不然詔書上豈能寫明令你官復舊職?張風府,你還不跪下接詔麼?”隔牆的樊英聽得驚駭之極,心中想道:“這太上皇竟然如此毒辣!適才那兩人傳皇上之命召張世伯“勤王”,明明是故意試探,看張世伯願否效忠的了。”

童、陸二人攤開詔書,目光逼射,靜待張風府回答。只見張風府呆若木雞,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陸展鵬心中暗笑道:“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忽聽得張風府衝口問道:“於閣老怎麼啦?”

陸展鵬怔了一怔,隨即“嘿嘿”冷笑道:“原來你心目之中,就只有一個于謙。”與童家駿交換了一個眼色,道:“這事你親自去問皇上吧。我們只是問你,你到底接詔書還是不接?”張風府昂頭向天,道:“不接!”陸展鵬道:“張大哥果然是說一不二的硬漢子。青山綠水,相見無期,咱們兄弟走了,你好好保重呵!”這幾句話說得甚似好友訣別之言,張風府怔了一怔,心道:“這陸展鵬與我素來不合,原來他卻也是性情中人。”只見陸展鵬將詔書慢慢捲起,張風府眼眶一紅,道:“陸兄,拜託你替我問候於大人。在皇上跟前,替於大人美言兩句。”陸展鵬拱手道:“這個自然。”就在張風府與陸展鵬互相揖別之時,童家駿突然呼的一掌,拍在張風府肩上。原來他們倆早已受了祈鎮的密令:張風府若然不肯接詔效忠,就得立刻將他處死!

只聽得“咕咚’一聲,張風府肩頭一撞,將童家駿拋出門外,大聲喝道:“無恥小人,敢施暗算!”話猶未了,陸展鵬已亮出了他的奇門兵器金絲軟鞭,唰的一鞭,向張風府肩頭疾掃!正是:

歸隱山村難避禍,深宵又見劍光寒。

欲知張風府性命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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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雪夜步梅林 相憐相惜 冰心牽塞外 同夢同悲第十四回 繞樹穿花 書生疑玉女 興波作浪 國手鬥龍頭第三十二回 血雨腥風 魔巖聞惡訊 刀光劍影 禁苑陷重圍第二十五回 較技蒼山 高峰騰劍氣 泛舟洱海 月夜動情懷第六回 敗寇成王 道旁談史事 傷心驚變 湖上起風波第二十回 牢底救人 神通來異士 筵前罵敵 正氣屬峨嵋第七回 寂寂山莊 師門情眷戀 茫茫湖水 俠女意悽愴第二十九回 隱患潛埋 野心圖霸主 伏兵突發 浮海走英豪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第二十一回 水榭劍光寒 楊枝挫敵 石林奇景觀 駿馬追風第二十一回 水榭劍光寒 楊枝挫敵 石林奇景觀 駿馬追風第二十一回 水榭劍光寒 楊枝挫敵 石林奇景觀 駿馬追風第十一回 青劍驚濤 疑雲迷俠女 公堂看審 正氣凜強粱第二十五回 較技蒼山 高峰騰劍氣 泛舟洱海 月夜動情懷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第八回 駿馬嘶風 散花驚妙技 神拳卻敵 飛矢射強仇第三十三回 策獻筵前 丹心圖報國 火焚大內 異土救英雄第二十一回 水榭劍光寒 楊枝挫敵 石林奇景觀 駿馬追風第十八回 手發金球 通玄蔘妙理 口吞火劍 炫技駭閒人第八回 駿馬嘶風 散花驚妙技 神拳卻敵 飛矢射強仇第二十五回 較技蒼山 高峰騰劍氣 泛舟洱海 月夜動情懷第三回 大棒寨旗 禁城來大盜 散花拒敵 夜半失人頭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三回 大棒寨旗 禁城來大盜 散花拒敵 夜半失人頭第三十二回 血雨腥風 魔巖聞惡訊 刀光劍影 禁苑陷重圍第四回 駿馬嘶風 少年顯身手 高人送帖 莊主薦龍頭第二十二回 彈指神通 少年顯身手 飛花絕技 女俠服強人第三回 大棒寨旗 禁城來大盜 散花拒敵 夜半失人頭第二十三回 往事如煙 罡風吹己散 前塵若夢 死水又重波第十三回 空讀兵書 戰場驚中伏 出身田畝 草葬有奇才第三十回 虎帳盜符 軍中傷慘變 徵鞍解劍 道上贈嘉言第二十二回 彈指神通 少年顯身手 飛花絕技 女俠服強人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二十四回 王府逼才華 聯題佳句 魔頭施毒手 共闖名山第三十回 虎帳盜符 軍中傷慘變 徵鞍解劍 道上贈嘉言第二十八回 雪夜步梅林 相憐相惜 冰心牽塞外 同夢同悲第三十三回 策獻筵前 丹心圖報國 火焚大內 異土救英雄第二十一回 水榭劍光寒 楊枝挫敵 石林奇景觀 駿馬追風第十回 小鎮聚英豪 金刀殺敵 長江逢秀士 銀劍誅倭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第七回 寂寂山莊 師門情眷戀 茫茫湖水 俠女意悽愴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第八回 駿馬嘶風 散花驚妙技 神拳卻敵 飛矢射強仇第十八回 手發金球 通玄蔘妙理 口吞火劍 炫技駭閒人第二十七回 寶劍金花 雙英施絕技 仁心俠骨 一諾救鏢師第三十四回 世亂見人心 來尋俠跡 疾風知勁草 獨守危城第三十回 虎帳盜符 軍中傷慘變 徵鞍解劍 道上贈嘉言第二十四回 王府逼才華 聯題佳句 魔頭施毒手 共闖名山第五回 壯志凌雲 棒驚名劍客 妄言惹怒 劍刺大龍頭第十二回 草莽英豪 揮戈同抗日 玉堂公子 劃策託空言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二十九回 隱患潛埋 野心圖霸主 伏兵突發 浮海走英豪第七回 寂寂山莊 師門情眷戀 茫茫湖水 俠女意悽愴第十九回 神廟驚心 忠臣愛香火 龍門縱目 玉女動情懷第二十九回 隱患潛埋 野心圖霸主 伏兵突發 浮海走英豪第三十四回 世亂見人心 來尋俠跡 疾風知勁草 獨守危城第二十七回 寶劍金花 雙英施絕技 仁心俠骨 一諾救鏢師第六回 敗寇成王 道旁談史事 傷心驚變 湖上起風波第六回 敗寇成王 道旁談史事 傷心驚變 湖上起風波第二十六回 踏雪神駒 旅途傳警報 凌雲一鳳 半道劫鏢銀第十一回 青劍驚濤 疑雲迷俠女 公堂看審 正氣凜強粱第十四回 繞樹穿花 書生疑玉女 興波作浪 國手鬥龍頭第三十回 虎帳盜符 軍中傷慘變 徵鞍解劍 道上贈嘉言第十一回 青劍驚濤 疑雲迷俠女 公堂看審 正氣凜強粱第十三回 空讀兵書 戰場驚中伏 出身田畝 草葬有奇才第四回 駿馬嘶風 少年顯身手 高人送帖 莊主薦龍頭第十一回 青劍驚濤 疑雲迷俠女 公堂看審 正氣凜強粱第二十四回 王府逼才華 聯題佳句 魔頭施毒手 共闖名山第十七回 方堡奇情 魔頭開夜宴 深宵異事 公主到苗疆第十八回 手發金球 通玄蔘妙理 口吞火劍 炫技駭閒人第三十三回 策獻筵前 丹心圖報國 火焚大內 異土救英雄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第十回 小鎮聚英豪 金刀殺敵 長江逢秀士 銀劍誅倭第二十六回 踏雪神駒 旅途傳警報 凌雲一鳳 半道劫鏢銀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第七回 寂寂山莊 師門情眷戀 茫茫湖水 俠女意悽愴第二十六回 踏雪神駒 旅途傳警報 凌雲一鳳 半道劫鏢銀第三十二回 血雨腥風 魔巖聞惡訊 刀光劍影 禁苑陷重圍第十三回 空讀兵書 戰場驚中伏 出身田畝 草葬有奇才第三十五回 箕豆竟相煎 龍頭變節 風雲驚變幻 公子多情第二十三回 往事如煙 罡風吹己散 前塵若夢 死水又重波第十七回 方堡奇情 魔頭開夜宴 深宵異事 公主到苗疆第二十五回 較技蒼山 高峰騰劍氣 泛舟洱海 月夜動情懷第二十三回 往事如煙 罡風吹己散 前塵若夢 死水又重波第八回 駿馬嘶風 散花驚妙技 神拳卻敵 飛矢射強仇第二十四回 王府逼才華 聯題佳句 魔頭施毒手 共闖名山第十四回 繞樹穿花 書生疑玉女 興波作浪 國手鬥龍頭第七回 寂寂山莊 師門情眷戀 茫茫湖水 俠女意悽愴第三回 大棒寨旗 禁城來大盜 散花拒敵 夜半失人頭第十三回 空讀兵書 戰場驚中伏 出身田畝 草葬有奇才第四回 駿馬嘶風 少年顯身手 高人送帖 莊主薦龍頭第二十九回 隱患潛埋 野心圖霸主 伏兵突發 浮海走英豪第二十三回 往事如煙 罡風吹己散 前塵若夢 死水又重波第十七回 方堡奇情 魔頭開夜宴 深宵異事 公主到苗疆
第二十八回 雪夜步梅林 相憐相惜 冰心牽塞外 同夢同悲第十四回 繞樹穿花 書生疑玉女 興波作浪 國手鬥龍頭第三十二回 血雨腥風 魔巖聞惡訊 刀光劍影 禁苑陷重圍第二十五回 較技蒼山 高峰騰劍氣 泛舟洱海 月夜動情懷第六回 敗寇成王 道旁談史事 傷心驚變 湖上起風波第二十回 牢底救人 神通來異士 筵前罵敵 正氣屬峨嵋第七回 寂寂山莊 師門情眷戀 茫茫湖水 俠女意悽愴第二十九回 隱患潛埋 野心圖霸主 伏兵突發 浮海走英豪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第二十一回 水榭劍光寒 楊枝挫敵 石林奇景觀 駿馬追風第二十一回 水榭劍光寒 楊枝挫敵 石林奇景觀 駿馬追風第二十一回 水榭劍光寒 楊枝挫敵 石林奇景觀 駿馬追風第十一回 青劍驚濤 疑雲迷俠女 公堂看審 正氣凜強粱第二十五回 較技蒼山 高峰騰劍氣 泛舟洱海 月夜動情懷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第八回 駿馬嘶風 散花驚妙技 神拳卻敵 飛矢射強仇第三十三回 策獻筵前 丹心圖報國 火焚大內 異土救英雄第二十一回 水榭劍光寒 楊枝挫敵 石林奇景觀 駿馬追風第十八回 手發金球 通玄蔘妙理 口吞火劍 炫技駭閒人第八回 駿馬嘶風 散花驚妙技 神拳卻敵 飛矢射強仇第二十五回 較技蒼山 高峰騰劍氣 泛舟洱海 月夜動情懷第三回 大棒寨旗 禁城來大盜 散花拒敵 夜半失人頭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三回 大棒寨旗 禁城來大盜 散花拒敵 夜半失人頭第三十二回 血雨腥風 魔巖聞惡訊 刀光劍影 禁苑陷重圍第四回 駿馬嘶風 少年顯身手 高人送帖 莊主薦龍頭第二十二回 彈指神通 少年顯身手 飛花絕技 女俠服強人第三回 大棒寨旗 禁城來大盜 散花拒敵 夜半失人頭第二十三回 往事如煙 罡風吹己散 前塵若夢 死水又重波第十三回 空讀兵書 戰場驚中伏 出身田畝 草葬有奇才第三十回 虎帳盜符 軍中傷慘變 徵鞍解劍 道上贈嘉言第二十二回 彈指神通 少年顯身手 飛花絕技 女俠服強人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二十四回 王府逼才華 聯題佳句 魔頭施毒手 共闖名山第三十回 虎帳盜符 軍中傷慘變 徵鞍解劍 道上贈嘉言第二十八回 雪夜步梅林 相憐相惜 冰心牽塞外 同夢同悲第三十三回 策獻筵前 丹心圖報國 火焚大內 異土救英雄第二十一回 水榭劍光寒 楊枝挫敵 石林奇景觀 駿馬追風第十回 小鎮聚英豪 金刀殺敵 長江逢秀士 銀劍誅倭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第七回 寂寂山莊 師門情眷戀 茫茫湖水 俠女意悽愴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第八回 駿馬嘶風 散花驚妙技 神拳卻敵 飛矢射強仇第十八回 手發金球 通玄蔘妙理 口吞火劍 炫技駭閒人第二十七回 寶劍金花 雙英施絕技 仁心俠骨 一諾救鏢師第三十四回 世亂見人心 來尋俠跡 疾風知勁草 獨守危城第三十回 虎帳盜符 軍中傷慘變 徵鞍解劍 道上贈嘉言第二十四回 王府逼才華 聯題佳句 魔頭施毒手 共闖名山第五回 壯志凌雲 棒驚名劍客 妄言惹怒 劍刺大龍頭第十二回 草莽英豪 揮戈同抗日 玉堂公子 劃策託空言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二十九回 隱患潛埋 野心圖霸主 伏兵突發 浮海走英豪第七回 寂寂山莊 師門情眷戀 茫茫湖水 俠女意悽愴第十九回 神廟驚心 忠臣愛香火 龍門縱目 玉女動情懷第二十九回 隱患潛埋 野心圖霸主 伏兵突發 浮海走英豪第三十四回 世亂見人心 來尋俠跡 疾風知勁草 獨守危城第二十七回 寶劍金花 雙英施絕技 仁心俠骨 一諾救鏢師第六回 敗寇成王 道旁談史事 傷心驚變 湖上起風波第六回 敗寇成王 道旁談史事 傷心驚變 湖上起風波第二十六回 踏雪神駒 旅途傳警報 凌雲一鳳 半道劫鏢銀第十一回 青劍驚濤 疑雲迷俠女 公堂看審 正氣凜強粱第十四回 繞樹穿花 書生疑玉女 興波作浪 國手鬥龍頭第三十回 虎帳盜符 軍中傷慘變 徵鞍解劍 道上贈嘉言第十一回 青劍驚濤 疑雲迷俠女 公堂看審 正氣凜強粱第十三回 空讀兵書 戰場驚中伏 出身田畝 草葬有奇才第四回 駿馬嘶風 少年顯身手 高人送帖 莊主薦龍頭第十一回 青劍驚濤 疑雲迷俠女 公堂看審 正氣凜強粱第二十四回 王府逼才華 聯題佳句 魔頭施毒手 共闖名山第十七回 方堡奇情 魔頭開夜宴 深宵異事 公主到苗疆第十八回 手發金球 通玄蔘妙理 口吞火劍 炫技駭閒人第三十三回 策獻筵前 丹心圖報國 火焚大內 異土救英雄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第十回 小鎮聚英豪 金刀殺敵 長江逢秀士 銀劍誅倭第二十六回 踏雪神駒 旅途傳警報 凌雲一鳳 半道劫鏢銀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第七回 寂寂山莊 師門情眷戀 茫茫湖水 俠女意悽愴第二十六回 踏雪神駒 旅途傳警報 凌雲一鳳 半道劫鏢銀第三十二回 血雨腥風 魔巖聞惡訊 刀光劍影 禁苑陷重圍第十三回 空讀兵書 戰場驚中伏 出身田畝 草葬有奇才第三十五回 箕豆竟相煎 龍頭變節 風雲驚變幻 公子多情第二十三回 往事如煙 罡風吹己散 前塵若夢 死水又重波第十七回 方堡奇情 魔頭開夜宴 深宵異事 公主到苗疆第二十五回 較技蒼山 高峰騰劍氣 泛舟洱海 月夜動情懷第二十三回 往事如煙 罡風吹己散 前塵若夢 死水又重波第八回 駿馬嘶風 散花驚妙技 神拳卻敵 飛矢射強仇第二十四回 王府逼才華 聯題佳句 魔頭施毒手 共闖名山第十四回 繞樹穿花 書生疑玉女 興波作浪 國手鬥龍頭第七回 寂寂山莊 師門情眷戀 茫茫湖水 俠女意悽愴第三回 大棒寨旗 禁城來大盜 散花拒敵 夜半失人頭第十三回 空讀兵書 戰場驚中伏 出身田畝 草葬有奇才第四回 駿馬嘶風 少年顯身手 高人送帖 莊主薦龍頭第二十九回 隱患潛埋 野心圖霸主 伏兵突發 浮海走英豪第二十三回 往事如煙 罡風吹己散 前塵若夢 死水又重波第十七回 方堡奇情 魔頭開夜宴 深宵異事 公主到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