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雪夜步梅林 相憐相惜 冰心牽塞外 同夢同悲

於承珠默默站在一旁,但見凌雲鳳紅巾飄動,神采飛揚,端的似凌雲綵鳳,傲視空漠。於承珠心中一動,忽然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但覺他們兩人並肩而立,就似古畫中的李靖與紅拂一般,英雄兒女,豪俠風華,配合得自然之極,如此一想,不覺癡了。

凌雲鳳哈哈大笑,叫道:“於姑娘,你也來飲三杯!”於承珠道:“小妹量淺,不敢奉陪。”凌雲鳳道:“酒逢知己何辭醉!於姑娘,這一杯你是非飲不可!”於承珠咀嚼“酒逢知己”這幾個字,心中悵然,接過凌雲鳳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凌雲鳳笑道:“這纔夠痛快。”正想再勸,葉成林卷着舌頭說道:“我纔是真個不行,醉了,醉了!”葉成林確是不善飲酒,在凌雲鳳豪氣凌逼之下,幹了三杯,但覺腳步虛浮,搖搖欲墜。凌雲鳳見他神態非假,縱聲長笑,將玉杯擲地,道:“好,今晚再飲,杏兒,你收拾廂房,請葉大哥安歇去。於姑娘,我陪你到山裡走走!”

白孟川等見凌雲鳳並不理睬他們,甚是尷尬,當即拱手告辭,凌雲風笑道:“忙什麼?山下一片荒村,聽說你們丐幫有許多人受了傷,好,你們派一個人去,將他們都請上來吧。我這個山寨雖小,總強似荒村野店吧!”畢願窮與白孟川怔了一怔,心道:“這個女魔頭何放前倔後恭?”只聽得凌雲鳳又縱聲笑道:“你們義軍中確是大有人物,我以前卻是小看天下士了。有侄如此,想來葉宗留更是名下無虛士,我將來也要去拜貝拜見!”玄瑛道人和畢願窮大喜,得凌雲鳳合夥,江西一路可以大振聲威,這真是求之不得的事,適才的芥蒂自是一筆勾銷。

凌雲鳳挾着幾分醉意,與於承珠攜手同行,縱覽山寨形勢,口講指劃,論武談兵,於承珠雖非所長,但亦略解兵事,聽來確是比鐵鏡心實際得多。雖覺凌雲風酒後狂氣逼人,心中對她卻是十分喜受。

這時正是冬殘臘月,山頂士積雪皚皚,遠遠望去,就像銀光瀉地一般,轉過一個山坳,忽見雪裡紅白梅花盛開,幽香撲鼻。凌雲鳳道:“我聽說鄧尉山上的梅花有香雪海之稱,可惜我沒有到過。這裡的梅林,還是我來了之後,才叫她們在各處山谷移來栽的。”於承珠道:“原來姐姐如此風雅。”凌雲風大笑道:“什麼風雅?我種這些梅花,不過是想稍解山野粗鄙之氣罷了。姐姐,你冰心俠骨,僻靜幽雅,那才真似梅花清芬呢。”於承珠苦笑道:“我但願能多所歷練,可以像梅花耐寒,可是見了姐姐,才知道自己還差得太遠呢!”凌雲鳳忽道:“若說耐寒,在天山上那才真是寒冷,這裡的冬天簡直不像冬天。”於承珠聽了,心中一動,驀然想起一個人來。

記得師父張丹楓有一日和她談論海內各劍派名家,曾說起天山之上有一個隱士,名叫霍行仲,曾發下宏願,要蒐集天下劍譜,自創一家。他中年隱居,絕跡中原,天山僻處回疆,人跡罕到,知者絕少。只有玄機逸士在他隱居之前,曾和他見過一面。玄機逸士很佩服他的毅力虔心,但也覺得他發願太宏,談何容易。分別之後,音信隔絕,玄機逸士也不知道他生死如何,至於他究竟蒐集多少劍譜,武功深淺,那更是無人知道了。

於承珠聽凌雲鳳提起天山,心中一動,脫口問道:“姐姐到過天山嗎?”凌雲鳳道:“我是在天山長大的。”於承珠道:“請問霍行仲霍老前輩和姐姐是怎麼個稱呼?”凌雲風道:“他是我的舅舅。”於承珠道:“怪不得姐姐劍法如此神妙,想來是霍老前輩親授的了。嗯,我聽說他老人家要蒐集天下劍譜,自創一家,這可真是了不起啊!”

霎然間,忽見凌雲鳳面上掠過一絲陰影,就像晴空沫上了淡淡的輕雲,於承珠於無意之中聽到了霍行仲的消息和凌雲鳳的來歷,甚是高興,一時沒有察覺,連珠炮地追問道:“天山上很好玩麼?霍老前輩還在那兒麼?”凌雲鳳仰望山頂積雪,淡淡說道:“我舅舅早已死了。天山的情景,日子隔大久,我記不起來了。”於承珠徵了一怔,這才發覺凌雲風面色的變化。心中想道:“爲什麼提起天山,她好像有什麼傷心之事似的?”於承珠本來還有許多疑問,例如她是怎樣離開天山,到這兒來做女寨主的?見她神情淡漠,也不好再問了。

兩人緩緩穿過梅林,過了一陣,凌雲鳳忽道:“你那位葉大哥真有意思。”於承珠面上一紅,道:“我也是幾個月前才認識他的,敘起來才知道是同一師門。”凌雲鳳笑了一笑,道:“他對你關心之極,你和我比劍之時,我從他的眼色裡看得出來。”於承珠羞得低下了頭,道:“姐姐取笑了。”凌雲鳳微喟說道:“有人關心,那便是最大的福份。嗯,你的葉大哥真像我一個熟識的人。”於承珠心絃顫抖,輕輕問道:“是麼,那是誰?”凌雲鳳忽地又縱聲長笑,道:“我也有點醉了,時候不早,咱們該回去了。哎,一個人常常爲往事困擾,那是何苦?”於承珠有如給人在心絃上撥了一下,忽然想起了鐵鏡心來,登時意興蕭索,也就不再談下去了。

這一晚,凌雲鳳邀於承珠聯牀夜話,可是晚餐之時,凌雲鳳大杯大杯地喝酒,倒在牀上,不一會就睡着了,於承珠卻翻來覆去睡不着覺。朦朧間,好像自己又到了洱海之濱,一棵大青樹樹葉繁茂,濃廕庇地,於承珠正想跑到樹下,忽然平地上又冒起一棵大青樹來,眼睛一花,但見兩棵大青樹下的繁枝密葉之中,藏着一對少年男女。

左邊那棵大青樹下站的是葉成林,右邊那棵大青樹下站的是凌雲鳳。於承珠撲過去叫道:“葉大哥!”天空隱隱響過雷聲,葉成林忽然不見了,只有那棵大青樹在搖動。於承珠叫道:“凌姐姐。”凌雲鳳笑面相迎,於承珠奔到她的跟前,正想問道:“葉大哥呢?”陡然間忽見凌雲鳳柳眉倒豎,唰地一劍刺來!於承珠大叫道:“凌姐姐,是我!是我!”劍光閃閃,迎面刺到,於承珠連連後退,“卜通”一聲,跌入洱海之中,只聽得耳邊有人柔聲喚道:“別怕,別怕,我在這裡呢!”

於承珠睜眼一看,但見凝雲鳳站在面前,自己卻跌落牀下,再一看時,只見凌雲風穿着一套夜行衣服,手中正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長劍。於承珠大吃一驚,簡直不知是真是夢?

只聽得凌雲鳳低聲說道:“外面似是有夜行人來了,你別驚慌,我去瞧瞧就來!”窗門早已打開,凌雲鳳似乎急不及待,說了這兩句話,倏地就穿窗飛出。

於承珠定了定神,這才知道確是做了一個惡夢。豎耳細聽,外面果有微碎的腳步聲,而且不止一人,於承珠一聽,便知這些人輕功甚高,心中想道:“我豈可讓凌姐姐一人冒險。”披起衣服,提起青冥劍,立即也追了出去。

於承珠一口氣追到前山,這才見到凌雲鳳的背影,再追出半里之遙,前面雪地上的幾條人影已隱約可見,果然是來了輕功超卓的夜行人!於承珠疑惑之極,猜不透這幾個夜行人是什麼路道,若說是好意,爲何不正正當當地拜山求見?若說是壞意,卻爲何一來又跑,並不用凌雲鳳動手過招?

就在這個時候,忽見那幾條人影,一齊停步,凌雲鳳道:“你們是誰?”一個瘦長漢子應道:“我們是霍天都的至交友好,哎呀,凌姑娘,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火麒麟郝雲臺,五年前咱們不是在天山南面矗峰見過一面嗎?這幾位是我的拜把兄弟。”

五年前凌雲鳳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依稀記得霍天都的朋友中似乎是有這一個人,急聲問道:“既然如此,你們爲何這樣鬼鬼祟祟夜間偷來?”

郝雲臺道:“我們不想驚動你寨中衆人。嚇,那是誰人?”凌雲鳳回頭一望,道:“那是我的姐妹,有話但說無妨!”

於承珠聽到了這幾句話,放寬了心,暗道:“原來是凌姐姐相識的。”不便上前聽他們談話,正想走開,忽聽得凌雲鳳嚷道:“什麼?是霍天都叫你們來的?他在哪兒?他在哪兒?”言語中充滿激情,似乎是期待着一個渴望多年的音訊。

那自稱火麒麟郝雲臺的瘦長漢子說道:“霍天都現在陝中某地,請凌姑娘前去相會。”凌雲鳳道:“天都既知我在此山,爲何他不親來?是病了麼?是受傷了麼?”郝雲臺道:“千里迢迢,他不方便來,姑娘你去了就知道了。”凌雲鳳苦笑道:“千里迢迢,我也不容易去呀。叫我扔下這山寨;也得有些日子安排呀。承珠知凌雲鳳這兩年來與官軍作對,早已被列爲江洋大盜,單身北上,確是危險之極,而且她也舍不下兩年來同甘共苦,親如姐妹的嘍兵。

郝雲臺道:“這可爲難了。天都問你,可記得舊時之約麼?”凌雲鳳道:“怎麼?”郝雲臺道:“現下世亂兵荒,正直隱居練劍,天都問你,那些劍譜,你還收藏好呢?”凌雲風眼睛一紅道:“這話是天都說的麼?”郝雲臺道:“他有親筆書信在此,你自己看去。”

凌雲鳳喜溢眉梢,月光下更增嫵媚。於承珠已猜料幾分,心中暗笑:“這豪氣逼人的巾幗英雄,得到了心上人的書信,卻羞怯得似新娘子一般!”只見凌雲鳳手指微微顫抖,展開信箋,看了一眼,忽地輕聲念道:“鳳妹如晤,鳳妹如晤……晤!”於承珠幾乎笑出聲來,笑她隱藏不住心中的情感,竟把情人的呼喚,翻來覆去的念出來。

忽見凌雲鳳面色一沉,隨即縱聲笑道:“原來天都也料到我不能立即動身,所以請你們這幾位武功高強之士代爲護送劍譜。哈,難爲他想得真周到呀!”郝雲臺道:“我們雖說技業平庸,但受了天都兄的重託,自當舍了性命,也要將劍譜送到天都兄手中。”

凌雲鳳眼波一轉,笑道:“好一班夠義氣的朋友,那幾本劍譜本來是霍家之物,天都來要,我沒有不給之理,有你們護送,那是最好不過。雲臺,你過來。”郝雲臺怔了一怔,道:“那幾本劍譜,凌姑娘隨身攜帶着麼?”凌雲鳳“晤”了一聲,伸手入懷。郝雲臺走上兩步,凌雲鳳忽地一聲長笑,就在這霎那之間,拔劍出鞘,唰地一劍向郝雲臺刺去。同時左手一揚,三支蝴蝶鏢電射而出,原來她掏的不是劍譜而是暗器。

只聽得“唰”的一聲,郝雲臺的肩頭已着了一劍,還幸他閃得快,要不然琵琶骨也給洞穿。郝雲臺大叫道:“咱們是一番好意,你怎麼出此毒手?”凌雲鳳追蹤急上,唰唰兩劍,連環疾刺,冷笑道:“好一番好意,哼,哼,你還當我是六年前不懂事的小姑娘?快說,你們到底把霍天都怎麼樣了?你們偷學他的筆跡,怎瞞得過我的眼睛?”

郝雲臺連閃三劍,叫道:“你瞧清楚些,這明明是霍天都的親筆書信,怎麼說是假的?”凌雲鳳冷笑道:“你還不說真話,我就把你的招子廢了!”一抖手,又是四枚蝴蝶像連翩飛出。

只聽得叮叮噹噹一片碎金斷玉之聲,與郝雲臺同來的一個維人,舞起一柄銅錘,將凌雲鳳幾枚蝴蝶鏢震得粉碎。郝雲臺拔出一對判官筆,左筆一擡,架開了凌雲鳳的青鋼劍,右筆一指,疾點她胸前的“乳突穴”,怒聲罵道:“咱們是看在天都兄的份上,誰還怕你不成?哼,這潑婆娘不講理,咱們先把她廢了!”

與郝雲臺同來的共有三人,其中兩個維人,一個手舞銅錘,一個使月牙彎刀,臂力沉雄之極,另一漢人使的是一條鋼鞭,長達一丈,鞭風霍霍,專向凌雲鳳的下三路掃來,也是一個勁敵。但最厲害的還是那個郝雲臺,他雖受了劍傷,一對判官筆仍是刁鑽靈活非常,招招指向凌雲鳳的要害穴道。

凌雲鳳縱聲長笑,在四人圍攻之下,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那兩個維人恃着兵器重氣力大,想砸斷凌雲鳳的青鋼劍,豈知連她的衣裳也沾不着,但見劍光閃閃,就在面門上晃來晃去,叱吒聲中,凌雲鳳手腕一翻,側的一聲,那舞着銅錘的維人先中了一劍。郝雲臺叫道:“不必硬拼,將她圍着。”判官筆一分,左筆點穴,右筆招架,將凌雲鳳的招數,接了十七八,那使鋼鞭的漢子,在一丈之外發招,教凌雲鳳不能欺身廝拼,鞭長劍短,凌雲鳳被郝雲臺絆住,還真無奈他何。那兩個維人退到外圍,月牙刀與銅錘仍然舞得呼呼風響,攔住了凌雲鳳的退路。

於承珠叫道:“凌姐姐,你要把這瘦漢子的招子廢了,是麼?”凌雲鳳道:“不錯!”於承珠道:“好,不必姐姐動手,我先打瞎他左邊的眼睛!”郝雲臺早已防備於承珠會來助戰,但見她比凌雲鳳更年輕,卻也並不怎樣在意,聽她口出大言,哈哈笑道:“小丫頭,你家大爺是專打暗器的行家,看是誰把誰的招子廢了?”判官筆一擡,護着面門,一枝甩手箭在袖中發出。

但見金光一閃,電射而來,郝雲臺判官筆往上一砸,豈知於承珠的金花暗器,神妙非常,她用了反旋之力,剛剛碰着筆尖,忽地一個拐彎,郝雲臺這才知道不妙,正想撤回右手的判宮筆招架,退步抽身,凌雲鳳身手何等快捷,一招“秦嶺雲橫”,把他的判官筆封着,但聽得“唰”的一聲,那枚金花已把郝雲臺左眼的眼珠打出。

郝雲臺大叫一聲,雙筆脫手擲出,凌雲鳳飛身一躍,但見地已和身一滾,滾下山坡,於承珠叫道:“還你一支箭!”將剛剛接到手中的甩手箭反擲出來,坡陡山高,郝雲臺滾得快極,那支箭離他三尺,沒有射中。那兩個維人依樣畫葫蘆,也把兵器飛出,抱着頭滾下去了。

那使鋼鞭的漢子也想逃走,卻被於承珠攔住,這漢子名叫胡宏,是塞外的馬賊,驍勇非常,見於承珠年小,恃着鞭長劍短,在離身一丈開外,猛的發招,連環三鞭,疾掃而下,唰,唰,唰,風聲呼響,捲起一團鞭影,滿以爲於承珠縱不受傷,也得讓路,哪知於承珠的“穿花繞樹”身法,輕靈之極,英妙非常,在胡宏的長鞭疾掃之下,竟是柳腰緩擺,蓮步輕移,若無其事地緩緩行來,連衣角也沒有讓鞭梢沾着,胡宏大吃一驚,要待撤鞭後退,亦已收勢不及,倏然間,但見青光一繞,喀嚓兩聲,那條銅鞭已被於承珠的青冥寶劍削爲三段。於承珠隨手一招“白蛇吐信”,劍尖抵住了胡宏的咽喉。

凌雲鳳笑道:“姐姐收劍,留一個活口,待我問他。”一躍而前,點了胡宏的麻穴,厲聲喝道:“霍天都的書信,是你們假冒的不是?”胡宏道:“這不關我的享,是郝大哥乾的。”凌雲鳳道:“你們怎麼摹仿到他的筆跡?”胡衰道:“郝大哥從涼州府誘了一個退職的老師爺來,費了一個月的功夫學的。”

凌雲鳳“哼”了一聲,冷笑說道:“你們倒是用心良苦!霍天都呢?他到底在什麼地方?你們怎能偷到了他的筆跡?”胡宏遲遲疑疑,訥訥不語。凌雲鳳喝道:“不說實話,我就先把你的招子廢了!”胡宏低聲說道:“霍天都,霍天都他早已死了!”凌雲鳳面色慘白,厲聲喝道:“怎麼死的?”胡宏道:“是郝雲臺將他殺死的!”凌雲鳳忽地連聲冷笑,說道:“憑郝雲臺那點功夫,能把霍天都殺了?哼,你胡說八道,意欲何爲?”雙指一探,作勢就要挖胡宏的眼珠。

胡宏顫聲說道:“寨主且慢,待我道來。”凌雲鳳瞪眼說道:“你說,若有半字虛言,連你的舌頭也割了!”胡宏道:“霍天都在華山腳下,遇到了大漠神狼哈木圖,哈木圖想搶他的劍譜,兩人大打一場,彼此都受了傷,郝雲臺趁了現成,在兩人都受傷之際,趕走了大漠神狼,向霍天都索取劍譜,作爲酬報,願替他治傷,霍天都不允,又打起來,赦大哥一個失手,點中了他的重穴,解救不及,後悔亦已遲了!”

大漠神狼是塞外有名魔頭,胡宏這番話倒是說得入情入理,凌雲鳳越聽越慌,驀然間花容失色,“哇”地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於承珠急忙奔過去將她扶着,說道:“凌姐姐,你先別急,待咱們再仔細的問他。”忽聽得咕咚一聲,卻原來是胡宏趁此時機,自己運氣衝關解穴,也和衣滾下山坡去了。

於承珠哪還有心情追敵,只見凌雲鳳淚痕滿面,忽地大聲叫道:“霍天都死了?我不信!”

於承珠說道:“我雖然不知道霍大哥是何等樣人,但想來總是個智勇雙全的英雄好漢,要不然也配不上姐姐,怎能如此輕易地便給人害了。我看是這個瘦漢故意誆你,今你分心,他好乘機逃走!”

凌雲鳳眼睛一張,眼光中燃起了一線希望,忽地又緩緩說道:“那字跡學得真像,呀,若不是他們獲得了他手抄的劍譜,又怎樣摹仿得來?”凌雲鳳本來精明之極,這時卻是方寸大亂,一會兒往好的方面猜想,一會兒往壞的方面猜想,如癡似傻,好半天木然不語。於承珠急了,正想再勸,凌雲鳳忽然一手抓起了地上那封假冒的書信,道:“呀,假冒得這佯像,真似見到了他一般。”戀戀不捨地再一次讀這封信,忽地想起這是卑鄙小人的假冒,又狠狠地把它撕碎了。

於承珠自己曾受過情的磨折,深深體會到凌雲鳳的心情,這時反覺萬語千言,不知從何說起。只聽得凌雲鳳喃喃自語道:“他真的死了。死了,我不信,我不信呀……”

於承珠道:“是呀,本來你就不該相信!”凌雲鳳道:“呀,我心如亂麻,這腦袋也不聽使喚,我都說給你聽,好姐姐,你給我端詳端詳。”

於承珠知道此時此際,只有讓她盡情傾吐,方能稍解哀愁,難得她把自己當作親姐妹看待,於是柔聲說道:“姐姐,你說。”凌雲鳳擡起頭來,仰望山嶺的積雪,好像這壁便是天山,而那雪光雪海之中,有着霍天都的影子。

只聽她緩緩說道:“我們凌霍兩家,世代交好,本來祖籍江南,比鄰而居。大約在百年之前,那時正是元末明初的時候,羣雄並起,爭城爭野,中原大亂,民不聊生。凌霍兩家結伴,遠避兵禍,直到回疆,兩家世代通婚,到了父親和舅舅這一代,我父親只有我一個女兒,霍行仲舅舅也只有天都這個兒子,我父親早死,所以我自幼便在舅舅家中居住,由舅舅撫養成人。

“我們兩家本來是武學世家,霍行仲舅舅兼兩家之長,武功造詣,尤其遠勝前人。他年輕之時,心雄萬丈,也曾遠遊中原,失志蒐集各家劍譜,獨創一派。後來見中原仍是戰禍頻繁,便又回到天山隱居,又蒐集塞外的各派劍譜,想以畢生之力,開創天山劍派。

“蒐集劍譜,那還比較容易,想將各家各派融會貫通,自創新派,那卻是費了一生心血,也未必做得到的,我舅舅窮年累月,苦苦鑽究,連頭髮也想得斑白了,雖然小有成就,卻總不能滿意。他用心過度,未滿五十之年,竟然壯志未酬,便先歸黃土,臨死前殷殷囑咐天都,要他繼承遺志,傳之子孫,一代不行,便兩代三代,也總得把融會天下各家各派劍術的天山劍派創立起來!”

於承珠聽了這個故事,甚是感動,心中想道:“她舅舅這番虔心毅力,真可以與愚公移山相比。呀,若是霍行仲尚在人間,我一定請師父成全他的志願。”

凌雲鳳嘆了口氣,往下續道:“我舅舅死的時候,我才十二歲。天都比我年長四歲,所以我的武功根基是舅舅扎的,劍術卻是跟天都學的。我們都沒了父母,兩個大孩子在天山相依爲命,真比親兄妹還要親。

“天都樣樣都好,質樸誠摯就像你的葉大哥一樣。不過骨子裡卻也有點心高氣傲,不願在天山埋沒一生,舅舅一生蒐集了十二家的劍譜,天下重要的劍派,據舅舅說共有三十六派,即是說他所蒐集的劍譜,僅僅只是三分之一。天都一直想到中原遊學,完成他父親的志願,只是因爲顧念到我年紀太小,遲遲沒有成行。

“晃眼過了四年,瓦刺的小王子帶兵侵入回疆,天山南北動盪不寧,天都有一日對我說,咱們本來是中原人氏,先祖爲避兵逃到天山,現在回疆也是兵荒馬亂,咱們只好再逃回去啦。哎,若是早知有生離死別之禍,還是在天山隱居一世的好。

“不過那時候,其實我也很憧憬中原的繁華,我父親給我起的名字便叫做凌慕華,那是要我毋忘故國,戀慕中華的意思,趁這個機會回到中華故土,我自然是毫無異言。”

於承珠“啊”了一聲,凌雲鳳悽然笑道:“現在你知道我何以一看那封信,就知道它是假的了呢?雲鳳這個名字,是我逃到中原之後,自己起的,天都根本不知道我有這個名字,他一直喚我做華妹華妹的。”

於承珠道:“你們同路而來,怎麼又會中途分散了呢?”凌雲鳳道:“你們在中原長大的人,怎知道在沙漠趕路的苦況。那些大沙漠幾無邊際,常常走了十天半月,未到路頭。我們便是在撒哈拉大沙漠分散的。那一日我們所帶的水快喝完了,天都到幾裡外一個小山邊去找水源,其時天氣晴朗,小山距離又近,我疲倦極了,就讓他獨行。哪知他一走之後,沙漠驀起狂風,黃沙滿天,十步之內,不見人影,我駭怕極了,在狂風黃沙之中奔跑,想去找他,哪知方向走錯,越跑越遠。我被狂風吹倒,醒轉來時,但見沙漠變型,遠遠近近,黃沙堆積成十幾個土堆,至於那座小山,卻連影子也不見了。幸喜後來我碰到一個駱駝商隊,跟他們走出了沙漠。可是又碰到了瓦刺和哈薩克族的兩軍交戰,一路流離,更是無法打聽天都的下落了。我想天都既說要遊學中原,我便到中原打探,哪知這幾年來,還是今天才聽到他的音訊,這音訊還不知是真是假?猜不透他是死是生?”

積水浮光,寒梅吐豔,月光花影之下,凌雲鳳傾吐衷情,把於承珠聽得癡了。心中想道:“日間看她,是何等豪氣逼人,卻原來她一方面是俠骨如鋼,一方面又是柔情似水。”又想道:“她有霍天都這樣的風塵俠侶,可以託刻骨相思,縱使有甚不幸,也不枉此一生。”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禁黯然神傷,對凌雲鳳既是憐惜,又是羨慕。

凌雲鳳續道:“霍天都與我從回疆出走之時,他將舅舅所遺下的十二本劍譜,都交給我保管。他曾和我開玩笑他說過,假若有一天咱們不幸離散,這十二本劍譜我已熟記胸中,你憑劍譜自己修練,也可以繼承舅舅的遺志。哎,想不到往日戲言,竟成事實。而這也是我看出那封信假冒的又一個原因,試想他既熟記胸中,何須向我索譜。

“我到了中原,也曾想過遍訪武林名家,勤修練劍,不料中原也是一樣的兵荒馬亂,老百姓比回疆還苦,我一個人闖來闖去,人也變得粗野了,我聚了一些流離失所的苦命女兒,漸漸覺得這不是辦法,索性自己開山立寨,做起女寨主來。我想若是天都知道,他也會同意我的。呀,可惜我今生只怕見不着他了。”

於承珠道:“姐姐俠骨聚腸,就因你這片善心,老天爺也必定保佑你們見面。”凌雲鳳苦笑道:“我也但願如此。只是那些人怎知道劍譜在我手中,怎能偷到天都手抄的劍譜,那是舅舅從十二本劍譜中擷其精華叫天都抄下來的。從這兩件事看來,天都也極可能遭遇了什麼不幸,吃了他們的大虧。”說着說着,眼淚不禁又滴下來。

凌雲鳳雖說方寸已亂,但講理論事,還是比於承珠老練得多。於承珠竟想不出用什麼話來替她開解,好半晌說道:“憂能傷人。目前正有一番事業要待姐姐去做,姐姐還應自己保重。”凌雲鳳悽然一笑,忽地恢復了日間的神采,毅然說道:“這我理會得到,姐姐,你真是我的知己,我沒有兄弟姐妹,我把天都當做兄弟,今後我也要把你當作姐妹了。”於承珠道:“這是求之不得。”敘起年齒,凌雲鳳比於承珠年長兩歲,當下掇土爲香,結拜爲金蘭姐妹。於承珠喚了一聲“姐姐”,凌雲鳳喚了一聲“妹妹”,兩人眼角都沁出晶瑩的淚珠。

忽見梅枝風動,兩人定睛一看,卻原來是葉成林走了過來,遠遠說道:“寨中女兵不見你們,她們又似聽得有夜行人的蹤跡,嘈了起來,沒什麼事嗎?”凌雲鳳擦拭了淚痕,一笑說道:“沒什麼事,如此良夜,我和於姑娘出來散心。既然她們擔心,我這就回去吧,難得這梅林月色,你既然起來了,就陪於姑娘多玩一會吧。”於承珠追上兩步,凌雲鳳已翩然走出梅林。於承珠心念一轉,停了下來,心中大是感動。

葉成林笑道:“你們真是雅興不淺。”於承珠心中酸楚,默默無言,暗自想道:“凌姐姐身經百變,居然能抑住心頭慘痛,卻爲我們設想。哎,你這番好意,只怕我要將它辜負了。”

葉成林緩步走近,但見於承珠低垂扮頸,眼角兒也不向自己流淚,不禁面上一紅,又退了兩步,訕訕問道:“於姑娘,你想什麼?”

於承珠輕輕拂開頭上的梅枝,忽地低聲問道:“葉大哥,你看寨主這人怎樣?”葉成林愕了一愕,隨即笑道:“凌寨主胸藏甲兵,襟懷爽朗,自是人中豪傑,女中丈夫!”於承珠心中一動,手指一顫,將扳着的梅枝放開,梅花簌簌落下,沾滿了她的雲鬢衣裳。

葉成林問道:“凌寨主和你說了些什麼?”於承珠道:“沒什麼,噫,葉大哥我想問你一句話。”葉成林道:“請說。”於承珠道:“古人說,兩情相悅,堅如金石。這話是真的麼?”葉成林面紅心跳,訕訕說道:“古書所載,像祝英臺死後化蝶,孟姜女哭倒長城,如此至情,直可感動天地,堅如金石,那還不能比擬呢。你讀書比我多,知道的例子自然比我更多了。”於承珠道:“古人如此,今人如何?”葉成林笑道:“情之爲物,只怕是古今一例的。當然古人中有真情薄情,今人也自是有真情薄情的。”於承珠道:“然則那是因人而別,不可一概而論了。”葉成林道:“這個當然,自是彼此相投,方可兩情相悅。”

於承珠略一凝思,忽地又問道:“設若是一對知己,因爲偶然的變故,人各一方,消息遠隔,甚至何時相見,亦自無期,他們該不該至死不變。”葉成林怦然心跳,他哪知於承珠問的是凌雲鳳的事情,心中想道:“原來鐵鏡心竟令她如此傾心,幸喜我不曾冒昧!”淡淡答道:“那不是該不該的問題,那只是情深情淺的問題。依我看來,既然是彼此以知己相許,他們就必然會相守不移。”

於承珠又問道:“設若有一方真個死了呢?”葉成林道:“哪有這樣輕易便死了的。你說的是誰?”於承珠道:“我是討論。葉大哥,古禮說女子該從一而終,若是未曾婚配,相愛的人先死了,也該從一而終麼?”葉成林見她問得認真,也認真答道:“那自然也是因人而別。願守便守,不願守的便不守。”於承珠道:“依你之見,是守的好?還是不守的好呢?”葉成林道:“設若我是那個死了的人,我死後若有知道,必願我心愛的人我到比我更適當的人,免得她孤苦伶汀,淒涼過世。咦,你今晚怎麼問得這樣奇怪?”於承珠抿嘴一笑,道:“多謝你通情達理之言,令我頓開茅塞。是啊,是不該讓她鬱鬱寡歡,淒涼過世!”

葉成林詫異之極,叫道:“咦,你到底說的是誰?”於承珠道:“是我一位知心的姐妹,日後你就知道。”葉成林不喜理人閒事,雖是覺得奇怪,聽過也就算了。眼光一瞥,但見於承珠遙望遠方,呆呆出神,似是有幾分悲傷,又似有幾分喜悅,良久,良久,始嘆口氣道:“這裡好冷,好冷!”葉成林道:“是啊,這裡哪比得上昆明四季如春。”於承珠忽道:“你瞧,鐵、鐵鏡心他會不會來?”這話原是葉成林問過她的,葉成林這時聽她拿來反問自己,心中不覺一酸,答道:“鐵公子的爲人,你比我更爲明白。呀,這裡是冷,咱們該回去啦!”他哪裡知道於承珠另有所思,只當她念念不忘鐵鏡心;於承珠何等聰明,聽他言語神情,也自知道他有這個誤會,但這時她卻不願辯解。

第二日,潮音和尚得了韓老鏢頭的解藥之後,把丐幫受傷的衆人治好,尋上山來。凌雲鳳與各女兵頭目商議已定,拔寨同行,一齊去投義軍的首領葉宗留。

凌雲鳳的傷心之事,除了於承珠之外,別無一人知道,而凌雲鳳也真能剋制自己,並不在人前表露出來。一路之上,於承珠時時故意讓她與葉成林同行,凌、葉兩人都是性情爽朗的人,根本就想不到於承珠別有用心,均是言笑自如,胸中毫無芥蒂。他們指點山川,談論兵法,倒也甚爲投合。於承珠每當他們在一起時,就會不期然地想起夢中的情境,但覺葉成林和凌雲鳳都是像大青樹一樣的人,這樣一想,心中便浮起喜悅,但這喜悅卻又掩蓋不住內心深處的淒涼。可憐於承珠這樣曲折的兒女心事,不要說葉成林,連凌雲鳳也未曾理解。

半月之後,他們來到浙江某處的義軍基地,於承珠回首前塵,不勝悵然。葉成林笑道:“上次你在臺州之時,義軍中只有你一個巾幗英雄,而今有了凌寨主一大幫人,你可不必要女扮男裝了。”正說笑間,忽見有一彪軍馬迎面而來,爲首的兩個統領一男一女,正是成海山和石文紈。葉成林奇道:“咦,怎麼他們就接到了信息,知道咱們今日來到呢?”他還以爲是畢擎天派來迎接的。

石文紈一眼就認出了於承珠,縱馬上前,執手相敘,笑道:“承珠姐姐,你回覆本來面目,越發顯得俏了。可有見着我的鐵大哥麼?”於承珠道:“說來話長。他現在昆明沐國公那裡享福呢,你不必掛心。令尊大人呢?”石文紈道:“我爹爹自那晚鬧事之後,一直沒有回來。”於承珠黯然無語,擡頭一看,見成海山正在指手劃腳地和葉成林說話,臉上似有憤憤不平的神色,再看石文紈時,見她眉宇之間,也似有隱憂。於承珠心中一動,問石文紈道:“葉統領好麼?你們是不是他派來接應我們的?”石文紈道:“我們是被畢大龍頭派遣去打仗的,哼,哼,不是看在葉統領份上,我們纔不服他!”正是:

但見某雄圖霸業,卻教軍旅起風波。欲知後享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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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雪夜步梅林 相憐相惜 冰心牽塞外 同夢同悲第二十九回 隱患潛埋 野心圖霸主 伏兵突發 浮海走英豪第二十回 牢底救人 神通來異士 筵前罵敵 正氣屬峨嵋第三十四回 世亂見人心 來尋俠跡 疾風知勁草 獨守危城第三回 大棒寨旗 禁城來大盜 散花拒敵 夜半失人頭第七回 寂寂山莊 師門情眷戀 茫茫湖水 俠女意悽愴第二十二回 彈指神通 少年顯身手 飛花絕技 女俠服強人第一回 去道山山村 頑童驚俠士 深宵石室 秘詔嚇鏢師第十三回 空讀兵書 戰場驚中伏 出身田畝 草葬有奇才第三回 大棒寨旗 禁城來大盜 散花拒敵 夜半失人頭第九回 潑酒鬥兇頑 夜奔荒野 傳書邀抗敵 義薄雲天第三十三回 策獻筵前 丹心圖報國 火焚大內 異土救英雄第三十二回 血雨腥風 魔巖聞惡訊 刀光劍影 禁苑陷重圍第十七回 方堡奇情 魔頭開夜宴 深宵異事 公主到苗疆第三十五回 箕豆竟相煎 龍頭變節 風雲驚變幻 公子多情第三十三回 策獻筵前 丹心圖報國 火焚大內 異土救英雄第十二回 草莽英豪 揮戈同抗日 玉堂公子 劃策託空言第十二回 草莽英豪 揮戈同抗日 玉堂公子 劃策託空言第一回 去道山山村 頑童驚俠士 深宵石室 秘詔嚇鏢師第十五回 拍岸驚濤 芳心隨逝水 衝波海燕 壯志欲凌雲第三十回 虎帳盜符 軍中傷慘變 徵鞍解劍 道上贈嘉言第十一回 青劍驚濤 疑雲迷俠女 公堂看審 正氣凜強粱第二十八回 雪夜步梅林 相憐相惜 冰心牽塞外 同夢同悲第三十三回 策獻筵前 丹心圖報國 火焚大內 異土救英雄第三十四回 世亂見人心 來尋俠跡 疾風知勁草 獨守危城第二回 劍影刀光 好人戲義士 天愁地暗 皇室殺忠臣第二十九回 隱患潛埋 野心圖霸主 伏兵突發 浮海走英豪第二十二回 彈指神通 少年顯身手 飛花絕技 女俠服強人第二十六回 踏雪神駒 旅途傳警報 凌雲一鳳 半道劫鏢銀第二十八回 雪夜步梅林 相憐相惜 冰心牽塞外 同夢同悲第二十一回 水榭劍光寒 楊枝挫敵 石林奇景觀 駿馬追風第二十七回 寶劍金花 雙英施絕技 仁心俠骨 一諾救鏢師第四回 駿馬嘶風 少年顯身手 高人送帖 莊主薦龍頭第十一回 青劍驚濤 疑雲迷俠女 公堂看審 正氣凜強粱第二十四回 王府逼才華 聯題佳句 魔頭施毒手 共闖名山第十三回 空讀兵書 戰場驚中伏 出身田畝 草葬有奇才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二十七回 寶劍金花 雙英施絕技 仁心俠骨 一諾救鏢師第十回 小鎮聚英豪 金刀殺敵 長江逢秀士 銀劍誅倭第四回 駿馬嘶風 少年顯身手 高人送帖 莊主薦龍頭第十四回 繞樹穿花 書生疑玉女 興波作浪 國手鬥龍頭第九回 潑酒鬥兇頑 夜奔荒野 傳書邀抗敵 義薄雲天第八回 駿馬嘶風 散花驚妙技 神拳卻敵 飛矢射強仇第十三回 空讀兵書 戰場驚中伏 出身田畝 草葬有奇才第十四回 繞樹穿花 書生疑玉女 興波作浪 國手鬥龍頭第十回 小鎮聚英豪 金刀殺敵 長江逢秀士 銀劍誅倭第二十四回 王府逼才華 聯題佳句 魔頭施毒手 共闖名山第一回 去道山山村 頑童驚俠士 深宵石室 秘詔嚇鏢師第三十四回 世亂見人心 來尋俠跡 疾風知勁草 獨守危城第十回 小鎮聚英豪 金刀殺敵 長江逢秀士 銀劍誅倭第二十九回 隱患潛埋 野心圖霸主 伏兵突發 浮海走英豪第七回 寂寂山莊 師門情眷戀 茫茫湖水 俠女意悽愴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十五回 拍岸驚濤 芳心隨逝水 衝波海燕 壯志欲凌雲第三十回 虎帳盜符 軍中傷慘變 徵鞍解劍 道上贈嘉言第九回 潑酒鬥兇頑 夜奔荒野 傳書邀抗敵 義薄雲天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十五回 拍岸驚濤 芳心隨逝水 衝波海燕 壯志欲凌雲第十四回 繞樹穿花 書生疑玉女 興波作浪 國手鬥龍頭第十九回 神廟驚心 忠臣愛香火 龍門縱目 玉女動情懷第三回 大棒寨旗 禁城來大盜 散花拒敵 夜半失人頭第二十回 牢底救人 神通來異士 筵前罵敵 正氣屬峨嵋第八回 駿馬嘶風 散花驚妙技 神拳卻敵 飛矢射強仇第九回 潑酒鬥兇頑 夜奔荒野 傳書邀抗敵 義薄雲天第二十三回 往事如煙 罡風吹己散 前塵若夢 死水又重波第三回 大棒寨旗 禁城來大盜 散花拒敵 夜半失人頭第一回 去道山山村 頑童驚俠士 深宵石室 秘詔嚇鏢師第二十四回 王府逼才華 聯題佳句 魔頭施毒手 共闖名山第十五回 拍岸驚濤 芳心隨逝水 衝波海燕 壯志欲凌雲第三回 大棒寨旗 禁城來大盜 散花拒敵 夜半失人頭第八回 駿馬嘶風 散花驚妙技 神拳卻敵 飛矢射強仇第十二回 草莽英豪 揮戈同抗日 玉堂公子 劃策託空言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十九回 神廟驚心 忠臣愛香火 龍門縱目 玉女動情懷第三十五回 箕豆竟相煎 龍頭變節 風雲驚變幻 公子多情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二十八回 雪夜步梅林 相憐相惜 冰心牽塞外 同夢同悲第二回 劍影刀光 好人戲義士 天愁地暗 皇室殺忠臣第二十四回 王府逼才華 聯題佳句 魔頭施毒手 共闖名山第九回 潑酒鬥兇頑 夜奔荒野 傳書邀抗敵 義薄雲天第二十六回 踏雪神駒 旅途傳警報 凌雲一鳳 半道劫鏢銀第四回 駿馬嘶風 少年顯身手 高人送帖 莊主薦龍頭第十三回 空讀兵書 戰場驚中伏 出身田畝 草葬有奇才第二十七回 寶劍金花 雙英施絕技 仁心俠骨 一諾救鏢師第三十五回 箕豆竟相煎 龍頭變節 風雲驚變幻 公子多情第三十四回 世亂見人心 來尋俠跡 疾風知勁草 獨守危城第八回 駿馬嘶風 散花驚妙技 神拳卻敵 飛矢射強仇第三十二回 血雨腥風 魔巖聞惡訊 刀光劍影 禁苑陷重圍第二十九回 隱患潛埋 野心圖霸主 伏兵突發 浮海走英豪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第三十二回 血雨腥風 魔巖聞惡訊 刀光劍影 禁苑陷重圍第二十回 牢底救人 神通來異士 筵前罵敵 正氣屬峨嵋第三十二回 血雨腥風 魔巖聞惡訊 刀光劍影 禁苑陷重圍第三回 大棒寨旗 禁城來大盜 散花拒敵 夜半失人頭第三十三回 策獻筵前 丹心圖報國 火焚大內 異土救英雄第十六回 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 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第二十回 牢底救人 神通來異士 筵前罵敵 正氣屬峨嵋第三十三回 策獻筵前 丹心圖報國 火焚大內 異土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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