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小鎮聚英豪 金刀殺敵 長江逢秀士 銀劍誅倭

那和尚哈哈大笑,道:“原來你是張丹楓的弟子。真是一代勝於一代,叫我們做長輩的愧死了!”於承珠驚疑不定,拾起寶劍,只見那和尚年近六旬,紅光滿面,手橫禪杖,禪杖被自己的寶劍截了一個缺口,卻毫無惕色,咧開大口,向自己笑個不停。再一看,只見自己的那匹照夜獅子馬正在稱另一匹白馬嬉戲,那匹白馬和照夜獅子馬一模一樣,只是身上多了許多斑點,照夜獅子馬屈了前蹄,半跪地上,挨着那匹馬摩擦,兩匹馬都在不斷地嘶叫,好像久別的親人在異地相逢一般。

於承珠心中一動,忽聽得周山民叫道:“呵,原來是潮音大師!”只見石翠風扶着周山民一步一拐地走來,未到跟前,便張口大叫。於承珠這一喜非同小可,急忙跪倒,叩了三個響頭道:“徒孫於承珠,叩見師伯祖。”

這潮音和尚在玄機逸士門下排行第二,以天魔杖法威震江湖,論起輩份正是張丹楓的二師伯,他那匹白馬乃是照夜獅子馬的母親,所以照夜獅子馬和它那般親熱。

潮音和尚道:“少寨主,你怎麼受了傷?”石翠風將前事說了一遍,潮音和尚道:“原來你們也是找張丹楓的。”笑道:“我也正要找他給我報這兩刀之仇呢!”撕開肩衣,只見左邊肩背交叉兩道傷口,已貼上膏藥。於承珠大駭,心道:“怪不得師父說他的外家功夫登降造極,傷了一邊臂膊,還居然這般了得。”周山民道:“誰吃了老虎的心,豹子的膽,敢與大師作對?”石翠鳳也急忙問道:“這兩刀是誰砍的?”潮音和尚恨恨說道:“他們豈止與我作對,東南沿海的百姓被他們殺戮得盈千累萬,幸而我這根禪杖還不含糊,要不然怕不被他們斬爲肉醬。這兩刀是倭寇砍的!”潮音和尚說出經過,原來他平生最愛打抱不平,聽說倭寇在東南沿海天肆殺戮,義憤填膺,便跑到浙江台州去助那裡的義民首領作戰,但寡不敵衆,在一次戰役中,以數百義民對抗三幹倭寇,雖然殺敵無數,但義民亦折損過半,潮音和尚保護義民首領宗留、鄭茂七衝殺出來,混戰之中,肩背被倭寇砍了兩刀。

於承珠道:“我師父已到大理去了!”潮音和尚道:“他一定是想去邀我的大師兄出山。”於承珠道:“聽說他是去給太師祖拜壽。”潮音和尚敲敲頭道:“哈,我倒忘記今年是師父的八十六壽了。”又笑道:“丹楓這孩子貌似歸隱,實則一腔熱血。我更愛管閒事,他曾有書信給葉宗留,叫葉幫主和山民兄及山東各寨主聯絡,請你們速發救兵。他此去拜壽,定有所圖,我看他至遲明年,必回江南。”於承珠道:“周寨主你的傷怎樣了?”周山民笑道:“服了你的藥丸,好了一點。聽得潮音大師所說的抗倭英勇事績,更是精神一振,我看不妨事的。”潮音和尚猛醒道:“你看我好胡塗,儘管和你說話,你們都該去歇歇啦。”

石翠鳳道:“去哪兒找歇息的地方?”潮音和尚道:“轉過這邊山勒,有一家獵戶,是自己人。”於承珠扶周山民夫婦上馬,潮音和尚在前引路。周山民忽道:“於姑娘,請你每隔十步,給我在樹上留一個記號。”於承珠道:“什麼記號?”周山民道:“日月雙旗和一支大棒。”於承珠心中一動,道:“是留給畢擎天的嗎?”周山民道:“不錯,我這次來除了想找你的師父之外,還想與他會盟。他是我的義弟。哈,潮音大師,此人豪氣干雲,確是後輩中難見的英傑。與你性情必定相投。”

於承珠心頭震盪,畢擎天粗豪的相貌在她腦海中浮泛出來,不知怎的,她感到有種難以言說的厭煩,不想再見到他。潮音大師卻是興致勃勃,向周山民打聽畢擎天的爲人和來歷,哈哈笑道:“原來是畢道凡的兒子,那麼說他該叫我做世叔。”畢道凡生前和潮音和尚至爲要好,潮者和尚聽得故人之子做了北五省的“大龍頭”,心中自是喜悅。

轉過山坳,淡月星光之下,果然隱約見有一家人家,潮音和尚道:“少寨主,你的傷說重不重,說輕不輕,恐怕也得調養個把月,這家主人頗通醫理,你正好在這兒靜養。”剛說話間,忽見山下有火把光,有一騎馬奔上山坡,潮音和尚“咦”了一聲,叫道:“這人騎術精絕,騎的馬亦非凡品,周兄,你快看看,可是畢擎天嗎?”於承珠一眼瞥去,尖聲叫道:“是陽宗海!”湖音和尚道:“哪一個陽宗海?是川西劍客陽宗海嗎?”石翠鳳道:“是當今的大內總管陽宗海,是殺傷我的那個狗賊陽宗海!”

陽宗海騎的是御苑駿馬,僅次於照夜獅子,他一路追於承珠的馬蹄痕跡,追到此地,在馬背上將火把一晃,哈哈笑道:“周寨主原來還在這兒,陽某又要來捉駕了!”於承珠拔劍出鞘,潮音和尚沉聲道:“這賊子交給我,你保護周寨主。”驀地一聲大吼,掄動禪杖,卷地便掃馬足,那匹棗紅大馬雙蹄人立,縱起一躍,陽宗海大怒,將火把劈面擲下,被杖風一震,火把斜飛數丈之外,天嬌有如火蛇。

說時遲,那時快,只這一瞬之間,潮音和尚第二杖又到,而陽宗海也跳了下來,長劍一招“毒蛇吐信”,刺了進去。潮音和尚叫道:“嚇,好快!”倒轉杖尾一擋,叮噹一聲,劍杖相交,各退兩步,陽宗海叫道:“你是何人?”潮音和尚道:“我是專打惡狗的降魔天尊!你這無恥小子也敢稱爲劍客,吃灑家三百禪杖!”禪杖直上直下的迎頭痛打,陽宗海試出他的力氣,還真的不敢和他硬碰,只展開小巧騰挪的身法,一口氣長劍活似靈蛇,忽伸忽縮,尋空抵隙,專刺潮音和尚的關節要害!

潮音和尚久戰陽宗海不下,心中煩躁,陡地大喝一聲,禪杖掄圓,呼呼猛掃,有如猛蛇出洞,餓虎下山,一派拼命的招數,陽宗海不住後退,但門戶封得更其緊密,每一出劍,都是用極巧妙的劍法,將潮音和尚的猛勁輕輕化解。於承珠看得暗皺眉頭,心道:“怎麼師伯祖如此魯莽?竟然完全看不出敵人以逸待勞的戰法?若是我的師父,焉能給陽宗海佔了便宜。”原來在玄機逸士門下弟子之中,潮音和尚氣力最大,武功卻是最弱,張丹楓雖是師侄,卻比他強了不知幾倍。

但雖然如此,潮音和尚倘若是不急不躁,仗着他登峰造極的外家功夫,還可以和陽宗海打個平手,一動了氣,狂呼猛掃,久攻不下,氣力漸漸消耗,加之他一邊臂膊受傷,更是難以持久、三十招過後,陽宗海嘿嘿冷笑道:“我道是誰,使得這樣剛猛的天魔杖法!原來是張丹楓的師伯。可惜你似笨牛一樣,全不懂得上乘武功的奧妙,且待我指點於你。噬,這一杖不應如此橫掃,這一杖用的勁道不對!”他是有意激怒潮音和尚,潮音和尚果然中計,恨不得一杖將陽宗海打死,高手相鬥,哪能動氣,一怒杖法便亂,陽宗海哈哈大笑,劍法一變,着着反攻,劍勢如虹,殺得潮音和尚慌忙回杖護身,攻守之勢,頓然一變。

於承珠瞧不過眼,按劍欲起,但潮音和尚輩份比她高出兩輩,自己上去相助,卻又怕他掛不住面子,手心暗釦三朵金花,想道:“我不如用暗器助他一臂之力。”正在躊躇未決,忽聽得白馬一聲長嘶,周山民叫道:“有賊子暗算!”於承珠一回頭,只見那名叫褚玄的短小精悍漢子,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摸摸地摸到一炔岩石後面,正曳開彈弓,想打周山民,卻給白馬發現了。現在他正用彈子打白馬哩。

於承珠大怒,金花飛出,先不打陽宗海,三朵金花都奔向褚玄,喀嚓一聲,第一朵金花將褚玄的彈弓打得從中斷裂,彈弓兩邊彈起,褚玄虎口流血,說時遲,那時快,第二朵金花又到,褚玄一縮頭,頭上一片沁涼,金花五朵花瓣都是鋒利的刀片,將他一大片頭髮削去,頭皮也刮傷了,褚玄嚇得魂不附體,抱頭一滾,他擅長北派的滾地堂功夫,這一滾還真算躲閃得快,第三朵金花從離開他後腦五寸左右飛過,卻沒有傷着他。

於承珠正想再打,忽聽得馬蹄聲來得甚急,褚玄剛滾下山坡,一個魁梧奇偉的大漢已策馬奔上,忽地跳下馬背,朝着褚玄就是一腳,褚玄一閃跳起,一照面就給那大漢擒着,周山民大喜叫道:“畢賢弟!”那大漢叫道:“是周大哥嗎?”口中說話,手底卻是極爲狠辣,扼着褚玄的咽喉一捏,呼的一聲,將他拋下山麓,褚玄連叫也叫不出來,便給他摔下去了。

陽宗海正在得手,招招進迫,佔盡上風,忽見畢擎天殺到,只一照面就將褚玄摔死,不由得吃了一驚,心中想道:“畢擎天、潮音和尚與於承珠三人,若然單打獨鬥,都不是我的對手,但若聯手攻我,那我可是難於抵敵。”陽宗海此人久經陣仗,抱定能勝則戰,不能勝即走的主意,猛攻三劍,將潮音和尚逼退幾步,陡地飛身便走,潮音和尚氣得大呼小叫,卻追他不上。他那匹馬是大內御馬,一上馬背,轉瞬之間便奔下山坡,看不見了。

畢擎天與潮音和尚見過,各道仰慕之忱。周山民道:“畢賢弟,你是怎麼來的?”畢擎天道:“我聽說大哥南下,歡喜之極。只是有些瑣事在身,不能早來迎接。所以先派畢願窮來,他和你已見過了。”周山民嘆口氣道:“見過了。這次咱們可折損了不少人呢。”畢擎天道:“大哥寬心,除了有限幾人外,其餘的人我都救出來了。”周山民大喜道:“你是怎麼救出來的?”畢擎天道:“我和十三家寨主快馬騎來,正好碰着官軍,大殺一頓,官軍之中,只有那婁桐孫最爲厲害,其餘的人,卻阻擋咱們不住。婁桐孫見勢不好,立刻撤退,被俘虜了的弟兄,大半都救回來了。我聽說你們向這邊退走,就跟着馬跡尋來。”周山民道:“那老掌櫃呢?”畢擎天道:“救回來了。”周山民道:“那孟長生呢?他是郭老英雄的弟子。”畢擎天道:“他受傷最重,不能跳躍,被押在囚車之中,婁桐孫親自把守,救不出來。”周山民一喜一憂,黯然不語。畢擎天哈哈大笑道:“只要咱們兄弟聯盟,大明的江山都是我們的,何爭在一個孟長生。”於承珠聽來甚不順耳,正想說話,卻又忍住。畢擎天眼光一轉,正對着她,柔聲說道:“嗯,於姑娘,咱們又碰上了,這可真是機緣呵!這回你可參加咱們的盟約了吧?”潮音和尚看了於承珠一眼,笑道:“原來又是個女扮男裝的,真像當年的雲蕾。你這手暗器是她教的吧?”潮音和尚這一打岔,將於承珠引去和他說話,畢擎天甚不高興,好不容易等到個空兒,又柔聲問道:“地圖的事出可問過你師父了嗎?這可是有關天下的一張地圖呵!”於承珠冷冷說道:“爭天下緊要還是救老百姓緊要?”畢擎天怔了一怔,道:“這話甚麼意思?”潮音和尚叫道:“不錯,承珠的話和她師父的話一樣。丹楓的意思也是請你們先發兵去救東南沿海的百姓,近來倭寇正在沿海一帶肆虐,你不知道嗎?”畢擎天道:“倭寇癬疥之患而已!”潮音和尚道:“癬疥若然不理,便成大患。何況也未必是癬疥呢!畢兄,我剛從台州回來,我給你說說那邊倭寇的情形,唉,那邊可真是慘呢。”頓了一頓,敲了一下光頭道:“你看,我好糊塗,周寨主夫婦都要歇息。咱們還是回到那家獵戶家說吧。”

到了那家獵戶,於承珠推說疲倦,先去睡了。周山民忍着劍傷,卻是精神奕奕,和畢擎天、潮音和尚等在大廳談論抗倭的事情。

於承珠哪睡得着,只聽得潮音和尚大聲說道:“畢寨主畢老弟呀,只要你到沿海一帶看看,你非得氣炸肚皮,發豎目裂不可。那些倭寇簡直不是人,殺人擄人,那是不消說了,他們連孩子也殺,我就親眼見過,有十幾名倭寇,用一大鍋沸湯淋一大羣三幾歲的嬰孩,嬰孩們呼號哀叫掙扎,那些倭寇還在旁邊拍手笑樂呢。那天可惜我到遲一步,雖然把那些倭寇都打殺了,那羣嬰孩卻救不回來了。我爲此好幾個晚上睡不着覺。一般的海盜,志在劫掠,劫掠之後,便呼嘯而去;倭寇呢,可比一般的海盜狠毒上百倍千倍,他們劫掠之後,還要擄人,還要姦淫,還要殘殺,最後還要放一把火將村莊燒光,你說稍有點血性的人,能看得過去麼?畢老弟,你發不發兵?”

畢擎天沉吟半晌,道:“發兵那是應當的。請問潮音叔叔,倭寇的厲害之處在什麼地方?他們之中也有武功高明之士麼?咱們可得知己知彼。”潮音和尚道:“倭寇其實也沒有什麼厲害之處,但他們分成數十小股,彼此呼應,倒不像是烏合之衆,他們到處流竄,官軍又只是各守防地,不肯攔堵,只靠義民辦的團練,團練又沒有統一指揮,那就往往吃了倭寇的虧了。還有他們所用的倭刀卻是比一般我們所用的刀劍鋒利,在短兵相接肉搏之際,團練也往往招架不住,所以我說非得有一班學過技擊,像你們的部下那樣精銳之師去抵擋他們不可。說到武功,聽說日本的武士多練有‘柔道’和‘劍道’,柔道有點像我們中國的太極拳,劍道即是日本的劍法,以劈刺爲主,看來也似是從中國傳過去的,但和中原習見的劍法卻又不盡相同。聽說他們的柔道劍道,都以“段”分級,最高的九段,我打敗過兩個五段的,九段的高手!卻未曾碰過。”

畢擎天又是一陣沉吟,周山民道:“就算倭寇最厲害,咱們也非去不可。潮音大師,你的馬快,我將我的令箭交付與你,另外再給你一封書信,你給我趕到雁門關外,傳我的令箭。叫他們立即混進關來,到浙江義烏集合,那時我的傷也定然養好了。我親自帶他們去,雁門關外的老巢,留下十分一二的人力,我看也就夠了。”潮音和尚大聲叫好,又道:“畢老弟,你呢?”畢擎天道:“那當然要迫隨騾尾了。不過,有一件事咱們可得先商量好。”潮音和尚道:“什麼事?”畢擎天道:“剛纔聽你所說,沿海的義民和地方的團練都是各自爲戰,這不大好。咱們得推一個首領。按說以周大哥的資望,那是最適當不過的了。但當地的葉宗留、鄭茂七等人,不知道肯心服麼?”潮音和尚大叫道:“誰肯抗倭,我就服誰。誰做首領,這有什麼問題。”畢擎天大笑道:“打仗的事,沒有統帥,那可不行。何況咱們還不只是打平倭寇就算了呢。這統帥是非先推定不可的,周大哥,你說是不是?”

潮音和尚道:“蛇無頭而不行,這倒是真的。至於誰做頭兒,我可沒有意見。”畢擎天道:“那自然該是周大哥了,金刀寨主的威名,天下誰人不知?”周山民道:“不,論到雄才大略,畢賢弟,你勝我遠甚,而且你是北五省的大龍頭,這五省的綠林和幫會都聽你的,你既得地利,又得人和,若要推舉抗倭的首領,非賢弟不可。”畢擎天道:“小弟託庇,做了個大龍頭,但大哥在前,小弟豈敢磨越?何況,若論到地利人和,當地的葉宗留和鄭茂七等人,那又要比小弟更強了。”潮音和尚大笑道:“又不是做皇帝,何必你推我讓。依我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哈,我說錯啦,畢老弟是名正言順的大龍頭,怎能比作地頭蛇了,我的意思是,畢老弟是主,周寨主是客,若要推舉首領,畢老弟該當仁不讓。至於葉宗留和鄭茂七,他們早就說過,不論是畢大龍頭或周少寨主到來,他們都忠誠擁戴。畢老弟,不必多說啦,你就是要做皇帝;我潮音和尚也一刀保你登基。”三人都哈哈大笑,畢擎天尤其笑得響亮,不知是笑潮音和尚的戇直,還是爲他的一力推戴而得意。於承珠在裡房只聽得他故意謙讓了一番,終於答允了。

這一瞬間,於承珠陡然覺得心中作悶,畢擎天那粗曠的笑聲,越發惹起她的反感。於承珠不由得暗自想道:“原來此人貌似粗豪,卻也甚有機心。他明明要做頭兒,卻偏有許多做作!不過他肯派遣北五省的綠林豪傑抗倭,那倒是大功一件。”

只聽得外面潮音和尚又道:“救兵如救火,明日我便趕往雁門關外,傳周寨主的綠林箭。畢老弟,你明日也先帶隨你來的人到台州去吧。”畢擎天道:“哪有如此簡單,我還要回山東本寨,召集各家寨主,各路龍頭,再說我這大龍頭的職務,也得稍作交代才行呀。”潮音和尚道:“你派人回去傳令不行嗎?”畢擎天笑道:“此等事情,豈能遣人替代?”潮音和尚道:“台州的抗倭義軍,形勢危急,最少也得有個得力的人前往報訊,好振奮軍心纔是。”周山民苦笑道:“誰去呢?”石翠鳳道:“我去!”潮音和尚道:“你要守護周大哥,如何能去?”

畢擎天躊躇不語,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我去!”卻原來是於承珠走了出來,畢擎天擡頭一望,和她眼光碰個正着。畢擎天心中一蕩,想道:“若留得她在我身邊做個幫手,那真是最好不過!”

“那真是最好不過!”潮音和尚哈哈笑道:“我怎麼沒有想起你這個娃娃?哈哈,你肯去那真是再好不過!”畢擎天被潮音和尚的笑聲驚醒,只見於承珠冷冷地看着自己,緩緩說道:“畢大龍頭,煩你修書一封,復台州抗倭的義軍首領,好讓他們得知,援兵就要到來。我馬上給你送到台州去。”

“這家主人不是個普通的獵戶,他還精於歧黃之術,是個醫生,家中備有紙筆,聽了於承珠的說話,立刻拿來,放在畢擎天的面前,畢擎天雙眼一掃,只見衆人的眼光,都在望着於承珠,於承珠的神色十分平靜,有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光輝,畢擎天禁不住心中一動,面對着這樣一個少女,既是愛慕,又是敬佩,心中想道:“好一個孤身女子,爲了抗倭,竟敢身入虎狼之地,千里傳書,我是個自命爲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豈可不如她了。”這一瞬間,忽覺得自己適才的想法,想永遠留着她在自己身邊的想法,十分渺小,一擡頭,又碰着於承珠那如劍一般的眼光,好像看穿了他的肺腑,畢擎天禁不住面上一熱,慌忙低下了頭,避開於承珠的眼光,抓起狼毫,立刻在紙上疾書,不一刻就把信寫好了。

潮音和尚道:“畢老弟,你也給我寫兩封信。”畢擎天道:“寫給誰?”潮音和尚道:“一封寫給葉宗留,就說我到雁門關外請兵,叫他安心。另一封寫給長江邊上的一個舟子。”畢擎天詫道:“一個舟子?”潮音和尚道:“承珠人生地不熟,也得有人帶她去見葉宗留呀。這個舟子名叫張黑,住在靖江,是葉宗留派在長江邊上,專司聯絡之職的。你說這個小姑娘是我的師侄張丹楓的徒弟,叫他好生照顧。”

待到畢擎天把信寫好,晨曝已透進窗戶,衆人一夜未睡,只因胸中熱血沸騰,卻無絲毫倦意。於承珠將信藏好,向衆人斂身一禮,朗聲說道:“多謝畢大龍頭,多謝周寨主和師伯祖,我先走了。”畢擎天道:“你就走了麼?”於承珠道:“救人如救火,天快亮了,我不走待何?”衆人送出門來,於承珠跨上白馬,便在晨光曦微之中,揚鞭東去。畢擎天好生惋惜,但卻怎說得出口要將她留住?

照夜獅子馬日行千里,兩日之後,就到了長江邊,但見煙波浩渺,水天相接,江濤滾滾,於承珠頓覺胸襟開闊,郎聲吟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多少英雄豪傑”。想起張士誠當年與朱元璋在長江決戰之事,心中十分感慨。

第二日到了靖江,依着住址在東門之外找到了那個舟子張黑,將潮音和尚的信交給他,張黑歡喜無限,道:“於相公,你來得正是時候。台州沿海又來了兩股新的倭寇,義軍處境更爲危急,咱們的援軍雖然未到,畢大龍頭那封信等於給他們吃了定心丸,軍心一振,就不怕了。”當日張黑就備了小舟,渡於承珠過江,照夜獅子馬不便攜帶,留在張黑家中。

小舟如箭,順着江風,疾行而下,於承珠立在船頭,遙望水天相接之處,激越情懷,難以自抑,正想與張黑談論抗倭之事,忽聽得岸上有人叫道:“舟子,舟子!”

只見一個少年書生在江邊招手叫喚,張黑詐作不聞,雙槳一劃,小舟順流而下,那書生趕上兩步,氣喘吁吁地又叫道:“舟子,舟子!”於承珠道:“出門之人,該與人方便,撐回去讓他上船吧。”張黑道:“江湖險惡,咱們有事在身,假如搭了一個壞人,那豈不誤事?”於承珠笑道:“一個文弱書生,何須顧慮。”張黑見他如此說,只好停船,那書生好不容易地趕到,曳起長衫,接着張黑拋過來的槳,跳上船頭,身子搖搖晃晃,一隻腳踏了個空,幾乎跌下水去。於承珠伸手一拉,暗用勁力相試,那書生身子一傾,幾乎跌入於承珠的懷中,於承珠急忙將他扶住,那書生兀自晃了幾下,才穩得住身形,於承珠心道:“習武之人,碰着外力,必生反應,這書生看來非但不會武功,而且弱不禁風,張黑確是過慮了。”那書生汗流滿面,氣喘吁吁,掏出一張絲帕,慢條斯理地拭汗,好半天才說得出話道:“多謝了!”

於承珠請那書生到船艙坐走。拱手說道:“請間兄臺貴姓大名,渡江何事?”那書生道:“小弟姓鐵,賤號鏡心。家父有病,小弟要趕回台州探望。”於承珠心中暗笑,這書生文弱雅靜,與他姓氏可是大不相稱。說道:“那好極了,小弟也是要到台州去的。”書生道:“如此說來,渡江之後,咱們還是同路。請教兄臺高姓大名?”於承珠毫無顧慮,依實說了。說了之後,忽地心中一動,問道:“聽說台州倭寇爲患,道路恐怕不甚好走哪。”那書生道:“聽說倭寇是在臺州沿海一帶肆虐,台州城還在官軍手中。危險是有的,只是爲人子者,父親有病豈可不回去探視?”於承珠觸起心事,想起自己的父親,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書生道:“兄臺嘆氣何來?”於承珠道:“東南沿海,倭寇茶毒生靈,朝廷又不能保民,是以浩嘆。”那書生道:“兄臺仁者之心,小弟敬佩。”轉過頭去。於承珠道:“兄臺意欲賞覽江上風景麼?”只見那書生舉袖在臉上一折,迴轉頭來,道:“小弟眼睛,有點毛病,被江風一吹,不覺淚下,失禮了。”於承珠見他眼眼紅潤,眼角果有淚痕,本來不以爲意,只是聽他語音酸澀,竟似忍着淚說出來的,心中又不禁隱隱起疑。

再留神看時,那書生眉清目秀,眉宇間卻隱有一股憂鬱之氣,於承珠心道:“是了,想必是他記掛父親的病,所以心中悶悶不樂。”正想說話勸解,忽見上流來了一隻大船,船頭刻成形,那條船其大無比,共有兩層,船樓上似有許多人,正在那裡飲酒作樂,絃歌細細,隨着江風送到耳中,於承珠的師父都是博學多才之士,她自幼受薰陶,亦能審音辨律,但仔細聽,這樂聲卻全不似中原之音!

樓般直駛而來,涌起層層波浪,看得更清楚了,一眼望去,船艙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個個都是身軀粗矮的漢子,於承珠笑道:“哪裡來的這麼多蘿蔔頭?”樓船上的歌聲粗曠之中帶有一股悲涼的韻味,於承珠側耳聽時,一個字也聽不懂,他們唱的是什麼“依羅哈尼阿與陀,嗤裡奴魯喝!”那少年書生忽地歌道:“花雖芳蕩兮,飄零無依。這是日本櫻花歌。”張黑停了划槳,叫道:“不錯,這是倭奴的貢船。”

於承珠吃了一驚,道:“怎麼任由倭寇的樓船在長江行走?”張黑道:“相公有所不知,倭奴狡猾得很,他們一面在沿海劫掠,一面假借進貢爲名,做走私的生意。”於承珠道:“有這等事?”張黑嘆口氣道:“官家的市舶司還將他們奉爲上賓呢。”原來在明朝的正統(英宗)年間,正當日本的“戰國時代”,各地諸侯擁兵割據,這些諸侯爭派貢船向中國進貢,因爲根據明朝“市舶司”(即海關)的規矩,外國貢使帶來的“私貨”可以免稅,那些諸侯便乘此大做走私生意,以圖巨利。明朝問起倭寇騷擾的事件,他們便說這是本國的“浪人”,政府無法管轄,其實這些“浪人”十之八九都是得到日本各地諸候的支持,甚或是直接遣派來劫掠財貨的。

於承珠道:“他們在中國地方焚燒劫殺,爲什麼中國的官員還要待如上賓?”張黑道:“還不是爲了一個利字?他們的身份是貢使,本來朝廷規定他們三年只能進貢一次的,每次來的貢使人數也有限制,可是日本各地的諸侯都爭着來進貢,每條貢船都賄賂市舶司早些放他們入來。”於承珠搖了搖頭,心中無限憤慨!

那條日本的貢船越來越近,張黑道:“咱們快避開它!”於承珠血脈齎張,道:“爲什麼要避開它,我說迎上去!”張黑使個眼色,道:“相公,你不是趕着過江有事麼?這些倭寇的貢船,無惡不作,撞着了它,鬧出事來,可不是好耍的。”於承珠本是一時憤恨,被張黑提醒,默然不語。

張黑使船如使馬,船頭一轉,立刻掉過方向,霎忽之間,劃出十餘丈地,忽見江中有一條魚船,船上有個老漁夫和一個女子,似是他的女兒,正在貢船附近經過,船樓上的那些日本浪人“呀依嗚暖”地亂叫一通,百槳齊劃,竟然直追那條漁船。少年書生叫道:“不好,他們要捉這個漁家女。”於承珠大怒,道:“張黑,天大事情,咱們也要碰他一碰,快劃回去。”只見那條貢船堪堪趕上,船上有人拋出兩條撓鉤,要鉤那條漁船。張黑用力一劃,小船如箭駛過,於承珠大喝一聲,拔出青冥寶劍,一劍就把那兩條撓鉤削斷。

貢船上的日本浪人紛紛罵道:“八格馬鹿!”說時遲,那時,那快,兩個浪人拔出倭刀便跳過來,於承珠早有準備,玉手一揚,兩朵金花破空飛出,一個浪人給打得跌下水去,另一個浪人卻跳上了船頭,於承珠青冥寶劍一揮,那浪人哈哈大笑,雪亮的倭刀橫砍直劈,忽聽得“喀嚓”一聲,那柄倭刀斷爲兩截。這個日本浪人,是國中的四段好手,自恃倭刀鋒利,哪裡將於承珠這樣一個“小孩子”放在眼內?不料三招之內,倭刀便被削斷,呆了一呆,於承珠叱吒一聲,唰的一聲,劍尖從前心透過後心,飛起一腳,將那倭寇的屍身踢下長江,登時江面染紅了一大片。

貢船上的日本武士大叫道:“八格馬鹿,以爹時!”上一句是罵人的說話,下一句卻不由得衷心贊好,要知在日本,三段四段的武土雖然不算稀奇,但像於承珠那樣交手就連殺兩個上段的武士,即算九段的高手,也未必能夠。

張黑掉轉船頭,便想逃走,早有兩名日本武士又躍了過來,這兩名武士身法極快,一跳上船頭,小船登時沉了一截;於承珠見剛纔殺得如此容易,不以爲意,寶劍一伸,挽了一個劍花,用了一招“腹式分金”,劍鋒一顫,分刺兩個日本武士,不料那兩個日本武士大喝一聲,兩柄長長的倭刀,一上一下,橫劈過來,攻勢竟是極爲兇猛,於承珠斷不能同時削斷兩把倭刀,若然仍用原式,勢必兩敗俱傷,逼得倒退兩步,用輕靈的身法,避開了這兩刀,那兩個日本武士刀法如風,一搶上來,交叉疾劈,忽聽得有人大叫一聲,撲通跌下水去,原來是張黑見狀兇險,舉起鐵槳,向一個日本武士偷襲,這個日本武土是六段高手,尤精於柔術,一低頭讓那鐵漿從頭頂打過,張黑收勢不及,仆倒他的背上,被他使出“柔道”中“背投”的絕招摔下江心。

這樣慢得一慢,於承珠早已站穩腳跟,短劍迴環反削,用牽引粘連之勁,將兩柄倭刀的凌利攻勢化開,這兩個日本武士一個是五段,一個是六段,見於承珠小小衫紀,竟然深明借力打力的道理,與他們所練的柔道不謀而合,哪裡還敢輕視,三人迅即之間拼鬥了十餘招,於承珠一步不讓,以絕妙的劍法,將兩個日本武土迫在船頭,不能再前進半步。但這兩個武土狡猾之極,知道她手中使的乃是寶劍,兩柄倭刀此呼彼應,教於承珠不能乘隙專攻一人,於承珠想在迫切之間,殺兩個五段六段的高手,卻也不能!這時那條日本貢船又已迫近,離開於承珠的小船,不過十丈之遙了。貢船上的日本水手,又伸出十幾支撓鉤,只待兩船相接,便要立即將於承珠的小船鉤住,於承珠只有一雙手,勢難分出手來抵禦,這情勢當真是危險之極!

而且於承珠又不懂水性,張黑已被打下木去,這條小船在江心滴溜溜地亂轉,三人乒乒乓乓在船中惡打,小舟忽而傾向左邊,忽而傾向右邊,震盪不休,船篷也給倭刀砍得稀爛,於承珠不耐震盪,漸覺頭暈眼花,那條貢船疾駛而來,船上浪人轟然大叫,倏地伸出十幾支撓鉤,於承珠心中一慌,右首邊那名日本武士暴喝一聲,倭刀揮了半個圓弧,自左至右,連劈帶削,左首那名武士,虛劈一刀,施展柔術,反手一挾,便要用“負手反投”的絕技,將於承珠擲下江心。

這兩名武士來勢都急,於承珠用了一招“網馬負圖”,短劍揮成一個圓形,當胸一擋,右首那名武士,刀鋒已到,忽地大叫一聲,手臂垂了下來,於承珠見機快捷,急忙一個盤龍繞步,閃過一邊,左首那名武士,施展柔術,一挾不中,正欲再擊,忽覺胸口似給利刃劃了一下,痛得大叫一聲,騰身飛起,於承珠一劍刺去,湊個正着,在他小腹上劃開了一條裂縫,接着反身一劍,又將右首武士的胳膊斬斷,兩名武士都忍痛跳下水中,於承珠驚疑不定,忽見小船滴溜溜一轉,船首掉了個方向,又劃開了數丈,十兒條撓鉤,都撲了個空。

於承珠在百忙中回頭一望,只見那少年書生似笑非笑地忽地避開了自己的眼光,低頭把舵,於承珠心中一動,道:“多謝你啦!”書生淡淡說道:“多謝什麼?快躲進艙來!”江心一個大浪打到,小船傾過一邊,浪濤中忽地跳起一人,口中咬着一柄倭刀,兩手各提一個頭顱,躍上船來,這人正是張黑,只見他將兩顆頭傾向倭船擲去,取下倭刀,喝道:“誰再追來,這就是榜樣。”回首哈哈一笑,道:“確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鐵相公竟是個身懷絕技的俠土!”原來張黑精通水性,被擲下水,並無受傷,他潛在水中,追上自己這條小船,見那兩名受傷的武士沉下水中,他一口悶氣正待發泄,便在水中割了那兩人的頭顱,搶過一柄倭刀,再跳上來。當他在水中制伏那兩個倭寇時,發現兩個倭寇的胸前,各插着一把小小的匕首,他知道於承珠用的是金花暗器,船上再無別人,匕首定然是書生的暗器無疑。

張黑抓起了槳,助那書生划船,小船去得更快,於承珠吸了口氣,正自慶幸可以脫險,忽聽得張黑叫道:“不好!”於承珠隨着張黑的眼光一看,只見那小船的船板,不知什麼時候,已裂開了兩道破縫,江水汩汩浸入,張黑丟下了槳,慌忙將水潑出。那條日本貢船,扯起風帆,迅即追上,船首一條粗黑的武士大叫道:“達右山摩時兒魯達!”雙手高舉一條大鐵錨,高叫:“咽至、泥、山……”一、二、三,旋風一舞,呼的一聲拋出!

那鐵錨重達二三百斤,被那日本武士一舉拋出,神力確是驚人,於承珠武功雖高,但年小力弱,要接這樣沉重的鐵錨,卻是力所不能。那鐵錨挾着一股巨風,有如泰山壓頂,正正向着小船落下,於承珠跳出船頭,正欲拼死抵擋,忽然被人一帶,於承珠未及看清,那鐵錨已呼的一聲擲到,忽見那書生搶上一步,雙臂一挺,接過那支鐵錨,大喝一聲:“來而不往非禮也!”鐵錨飛去,直奔船樓,倚在船舷助威的日本浪人紛紛逃避,那個黑武士是日本的七段高手,急忙沉腰坐馬,力貫雙臂,將鐵錨接着,接是接着了,可是那書生擲過來的力道,卻比他大得多,他放下鐵錨,隨着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船上倭寇大驚,他們這條貢船共有兩個七段高手,兩個六段高手,還有六七個四五段的好手,而今六段高手死了一人,五段好手死了一人,三四段的好手死了兩人,這全船倚爲長城的七段力士又受傷了,真個是傷亡慘重,不覺都寒了心。有人主張不追,另一個未有受傷的七段高手,看出於承珠的小船已經漏水,排衆喝道:“天皇武士,豈可失威。逼近去,用亂箭射他!”他說的是日本話,於承珠聽不明白,張黑與那書生在海濱長大,懂得日語,聽了可是大吃一驚,小船漏水,裂口擴大,難以持久,被亂箭攢射,縱然抵擋得住,也難免覆舟滅頂之禍。

張黑咬牙說道:“咱們與他拼了。只可惜信息傳不到葉大哥耳中。”書生道:“哪位葉大哥?”張黑道:“台州義軍首領葉宗留,咱們是給他報信的。”張黑知道了書生是自己人,說話再無顧忌。書生“哦”了一聲,突然揮手說道:“你們快划船逃命,抄小路去台州。”在腰間一拍,忽地解下一柄軟銀劍,身形一起,似大鶴一般飛了起來!貢船上譁然大呼。千箭齊發,那書生人在半空,銀劍卻揮起一圈銀虹,將亂箭紛紛撥落,將近船邊,身子一沉,只見他雙腳一踏,左腳踏在右腳腳背上,一借力身子又升高數尺,恰恰落下第二層的船樓,日本人哪曾見過這樣的輕功絕技,十有八九口瞪目呆,有兩名四段武士不知死活,乘他一上船樓,便來偷襲,尚未沾身,都給他長劍刺傷了。

那名七段武士氣極怒極,他是國中有數的劍客,是九段劍客江口富士技的入室弟子,拔出長劍,站了個門戶,便想挑戰,其他的日本武士也各拔出倭刀,圍在四邊,排了一個以衆欺寡的羣毆局面。那書生被圍在覈心,傲然不懼,目光如電,周遭一掃,神威凜凜,衆人都曾眼見他大力擲鐵錨,飛身撥亂箭的本領。一時間,竟沒人敢上前動手。正是:

且看長江波浪涌,英雄浩氣掃倭氛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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