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就是在用這種方式逃避麼?

邵茹內心有愧地站在教室窗外,注視着裡面在黑板上奮筆疾書的自己的男友,最後低下頭什麼也沒說地回家了。

[五]

--我害怕對不起你。

--我害怕對不起你們。

[六]

聖華不是沒有補過課,只是每次補了不到一天就被人告到區教委去。

作罷了不說,還總吃批評。

所以,聖華的學生可說是散漫慣了。無論高一高三都雷打不動四點半放學。像這次痛下決心天天補課到六點,是相當稀罕的事。

在散漫慣了的聖華補課,實施到第四天就到處出亂子。學生們受不了,怨聲載道。

“只不過是自主招生那幫優等生受罪而已,憑什麼連我們班也要扯進來。”

課間時一個女生終於小聲地嘟囔起來。

“就是啊,別的班級也沒有一個像K班這麼慘,好像該回家的還是回家了。”另一個頭往窗外望去,緊跟着附和上來。

前一個好像受了鼓勵似的,聲音略微放大了一些:“還不是許楊瞎積極!不知道能有什麼好處!”

“想在邵茹和校領導面前表現一下吧。”事實的陳述變成了惡意的猜度。

“他表現得還不夠啊……”

正抱着一大摞書從旁邊經過走向教室後儲物櫃的文櫻腳步一滯,聽見那女孩繼續說道:“原先帶A班的人,非要自告奮勇跑來帶什麼K班,在校領導面前可出盡了風頭。現在倒好,眼看就要穿幫,死命來逼我們--啊--”

看都沒看清是哪個方向飛來的一大摞書,噼裡啪啦砸在自己頭上。女生捂住額角,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只看見平常班裡最畏首畏尾的文櫻正臉色蒼白地站在一邊,懵了的女生終於反應過來,大叫道:“不長眼睛啊你!好好的路不走往人身上撞!這麼多書抱來幹嗎!要砸死人的不知道啊?”

察覺到指尖有些異樣,女生捂住額頭的手放下來伸到眼前,蜿蜒在指縫裡的一道細長的血跡在白皙皮膚的襯托下大大刺激了神經:“血……賤X!要破相了你賠啊!”

誰料到原本應該驚慌失措靠近來道歉安慰的肇事者突然將手裡僅剩的一本書再次朝自己的腦袋丟過來。被砸的女生這次是徹底懵了,瞪大眼睛呆在原地動也不動,只看見對方揚起一個略帶嘲諷的詭異笑容,一字一頓地說道:“賤X要破相了啊?那就閉嘴吧。”

[七]

脆弱的心臟被冰冷惡毒的血液包裹起來。

任何和我有關和我無關的事情,我都可以置身度外。

可以假裝看不見,可以假裝聽不見,可以假裝沒感覺。

可是你偏偏刺痛了我最敏感最纖弱的那根神經。

氣球飄搖到一定高度,就會“啪”一聲毫不猶豫地爆裂。不像風箏,還要忍耐斷線那一瞬間的劇痛。自由說白了,其實是沒有任何再可以失去。我僅有的,也是我最後的底線。

那麼。

--就請你閉嘴吧。

[八]

與此同時的小禮堂,精英班也正值課間。

芷卉和秋本悠隔着個空位正聊天,肚子突然咕咕叫起來,尷尬地笑了一下,剛一擡頭就見江寒大包小包地跑進來,佯裝嫉妒地說:“喲--整天把我們的小帥哥當小奴隸使喚,你現在不得了了。”

秋本悠毫不在乎地攬過一堆零食開吃,答話都顧不上。江寒笑着把一個麪包塞到芷卉手裡,又指指秋本悠:“何止現在?她以前不也這樣?暴力女發起威來鬼都怕,帥哥哪能倖免?”

“喲喲喲,你還自稱起帥哥來啦?害不害臊?”秋本悠勾過江寒的脖子,“你看人家真正的帥哥,會被我使喚麼?”指的是不遠處毫無知覺的謝井原。

“唉,如果不是我這麼善良的人會受你壓迫麼?”江寒順勢勾過秋本悠的肩。

“哼哼,還善良咧。”秋本悠往外推他腦袋,“是有受虐天性纔對。”

見這兩人一唱一和演戲似的,芷卉咬着麪包笑起來:“你們倆天天這樣,杏久不會氣死啊?”

江寒勾得更緊一些,搶先說:“她不會那麼小心眼的。我們是兄妹嘛!”

秋本悠一腳踢上來:“是姐弟!”

“是--兄妹。”

“你要造反了不是!”

不是親兄妹,也不是親姐弟。與自己和鍾季柏的關係相同,靠緋聞建立起來的友誼。卻又因活脫脫的“虐待狂”加“受虐狂”的特色,變成更加引人注目的組合。男生和女生不知憂懼玩鬧着長大,芷卉很羨慕。

禮堂外好像爆發出一陣騷亂。一些人往外跑去。芷卉坐着沒動,懶得去湊熱鬧。溪川睡醒了蹭過來,缺乏焦距的目光定在前排兩人身上半晌,才終於“撲哧”一聲笑出來,扯扯芷卉的衣袖指過去:“好可愛。”

天氣冷得厲害,坐久了腳尖都會麻木。由於穿得多,視線裡的男生和女生變成了“一隻小熊在暴打另一隻小熊”的狀態。還不時飄來被打的那“一隻小熊”慘兮兮的“姐弟就姐弟嘛我又沒說不是”的屈服聲。

芷卉愣了兩秒,繼而笑得肚子都抽了。

外面跑回來的同學朝這邊嚷着:“江寒你老婆受傷了。”

“小熊”捂着腦袋揚起臉,隨口說着:“我被打她受傷?你編得讓我很開心啊。”

對方急了:“真的啊,你去看看嘛!我騙你幹嗎?”

“小熊”刷一下直起身來,立刻恢復成挺拔的男生,神色繃緊:“在哪裡?”周圍所有人的臉色也跟着壓抑下來。

“三年K班。”

[九]

等江寒趕到時,K班一羣人正傻傻地僵持着,門口擠滿了精英班來看熱鬧的學生。

教室中間對峙着的兩個女生各自捂着頭,血從指縫裡滲出來。但明顯是沙杏久受的傷更嚴重,另一個女生只是磕破點皮流了點血,而杏久頭上血液不斷噴涌出來,校服上灰一塊白一塊不知怎的沾上了好些塵土,又被血液浸溼了一大片。

江寒和隨後趕來的芷卉等人全都嚇了一跳。

男生急急地衝過去,拉住女生的胳膊:“怎麼會這樣?”

“在那裡磕了一下。”女生手指的是旁邊的桌角,果然沾了血跡。聲音卻聽不出半點波瀾。

“讓我看!”江寒用力將女生的手扳開。

連圍觀者都倒抽了一口冷氣。雖然血流如注,但幸好沒傷着眼睛,傷口斜過眉際。江寒懸緊的心沉寂下來。

男生繃着臉不由分說地橫抱起女生,往教室外跑去。

芷卉這才反應過來,跟在後面揪住朝保健室狂奔的男生:“老師下班了,直接送醫院縫針去。”

幾乎所有的老師都下班回家了。除了給K班補課的許楊和給精英班補課的A班英語老師莊秦。

事情發生在K班。不知是哪個驚慌失措的學生衝到樓上辦公室把許楊給找了來。

到教室時,杏久已經被江寒抱走,另一個負傷的女生正被身爲班長的京芷卉攙着往外去。

“怎麼回事?”見一地血跡,許楊抓過距離最近的學生問。

文櫻被迫看向他,原本犀利冷漠的眼神瞬間柔軟下去,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是什麼,堵在了喉嚨裡?

[十]

“也就是說--文櫻不小心撞傷柯曉琳,柯曉琳出言不遜激怒了文櫻,文櫻把書往她頭上扔激化了矛盾,最後柯曉琳出手推搡文櫻時誤傷了前來阻擋的沙杏久--是這樣麼?”邵茹的溫柔語氣將一場驚心動魄的矛盾概括得波瀾不驚。

京芷卉有點索然寡味,猶豫地點點頭。怎麼感覺自己像二手攤販,從同學那裡聽來各種小道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揉捏融合一下便倉促來應對邵茹的詢問,結果前言不搭後語廢話連篇。好在邵茹是教歷史的,總結歸納能力強,竟然也領悟了。

邵茹示意芷卉可以了,女生轉身出門。在門口遇見文櫻,想必也是被邵茹叫來的,微微頷首算打過了招呼,誰知道對方像沒看見似的擦肩過去,目光冷冽,頗不識好歹。芷卉莫名其妙地聳聳肩,沒太在意。

“你一向是乖巧懂事的好學生,怎麼昨天這麼沉不住氣?”邵茹的話讓人聽不出是褒獎還是批評。

文櫻朝老師臉上冷冷地掃過一眼,沒開口說話。

“柯曉琳出口傷人是不對。可是你出手打人就大錯特錯了。”

女生低着頭毫無反應。

邵茹嘆了口氣,只好轉移話題:“沙杏久現在傷勢怎樣?”

“縫了六針,昨晚打電話讓我幫忙請個假。”

“是應該,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吧。”邵茹見文櫻重新垂下眼去,估摸着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揮揮手對她說,“你先上課去吧。我回頭再找柯曉琳談。”

轉身倒是挺快。文櫻沒什麼遲疑地出了辦公室。

有點怪怪的。邵茹想。

不過也不值得細究,她因爲這事被校長和年級主任好好地“教育”了一頓,到此也就算是個了結。

[十一]

芷卉回教室坐下看書,過了半天,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勁,仔細推敲才發覺,照溪川的個性早該擠過來問東問西八卦一番,可今天卻出奇的安靜。

芷卉用手肘捅捅左邊的人:“怎麼了?不開心麼?”

溪川擡起頭,和文櫻如出一轍的冷冽目光從芷卉臉上掃過。沒說話,卻弄得人心裡發毛。

“嘿。你們今天這一個個是幹嗎?”

溪川盯着芷卉看了半晌,嘆了口氣從書包裡掏出一本雜誌攤在桌上:“這個,看來你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