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繁星掛滿天空,月亮又大又圓,溫柔的光線照亮了整個皇宮。
夜傾憐心不在焉的走在鵝卵小路,裡面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蘿裙,連外面的披風都有些鬆鬆垮垮。
一雙白色墜珠的繡花鞋時不時將地的小石子踢老遠,垂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走着走着,眼前突然變得空曠了起來,夜傾憐這才緩緩擡起頭來,一愣。
自己怎麼到浮華臺來了?
看來她內心的想法,還是與南辰有關。
她和言殤要了一日光景,卻也不知道這一日,能夠做些什麼。
也許現在,她最想做的,便是回到夜王府,真真正正對落輕離問一次,你到底是不是南辰。
眉間多了一分堅定,夜傾憐跑到浮華臺,看着空曠的四周,粉拳攥緊。
“南辰,不管你是誰,我都喜歡你——”
突然,她的眼睛竟有些酸澀起來:“若你是落輕離,該有多好……”
不遠處,有兩人的腳步紛紛一頓,落輕離擡頭,看着浮華臺少女的側影,眸光涌動着流光。
南千尋回頭,嘴角勾起一個妖媚的笑,並未言語。
心暗暗下了決定,夜傾憐剛想跳下浮華臺,眼前卻出現了一個,她不曾想到的人。
南千尋帶着一身的血腥,站在不遠處,當看到夜傾憐時,他清晰的感覺到心口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撞了一下,可他素來擅長僞裝,僞裝到無懈可擊。
夜傾憐看着他有些發愣,可下一秒,便有另一個身影出現在了她的視線裡。
站在浮華臺的青石臺階,蘿裙與披風被風捲起時有些單薄,她覺得世界都靜了下來,因爲站在南千尋身後的人,有着一雙清澈的眼睛,一絲一縷入墨的發,甚至掩蓋住了南千尋妖媚的紅衣。
月光悠悠然然,映在他們身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也是這樣的夜晚,那個公子對少女求婚了。他手裡拿着一段梅枝,笑着說:“憶兒若在不答應,我便真的斷袖了。”
現實與夢境不是分不清,而是她不願分清。
過了許久,夜傾憐才想起來她要做什麼,只是站在青石臺階的腳步有些重,挪不動了,便只能開口:“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什麼?”落輕離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溫潤好聽。
“你到底是不是南辰?”她繼續解釋:“自從我醒來,便一直會夢到一個男子,他叫南辰,每日都會帶我在梅林撫琴,他穿的也是一襲雪衣,只是我看不清他長什麼樣子,卻覺得和你很像。”
她說這話時突然覺得輕鬆了許多,她一直愛着一個夢裡的人,卻也同時喜歡着落輕離,這種愧疚太過壓抑。
目光凝視着落輕離,甚至沒有注意到外面,有人腳步輕輕停了下來。
落輕離迎接着她的目光,他站在原地,手裡還執着那把刺傷南千尋的劍,面掛着鮮血,與雪衣形成了鮮明對。
他接近透明的肌膚涌動着光澤,醉酒時的紅暈還未曾全部消退,他垂眸,蝴蝶一般的眼睫輕顫着,輕輕搖了搖頭。
“落輕離是落輕離,不是南辰。”
“沒關係,有一把琴叫做血靈琴,我想它既然和南辰一起出現在我的夢裡,那便一定有靈性,只要我找到它,它一定會認識自己的主人,到時候便好了。”夜傾憐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激動,反而多了幾分輕鬆的笑意。
他開始沉默不語,而身側的南千尋卻勾脣笑了起來,聲音難得平淡:“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這血靈琴在我的手……”
幾乎一瞬間,落輕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句話落在夜傾憐的心卻是驚喜萬分。
南千尋對着空氣使了一個暗號,便有一名暗衛飛身而落,手裡還抱着一個紫檀木的盒子。
“我聽說雲天之巔有一個至寶,名叫血靈琴,擁有血靈琴之人必定一生不凡,撫琴時音符恍若天籟,不絕於耳。可若不是這琴的主人,便會被琴音反噬,不死不休。”他一邊說着,一邊用手輕輕撫摸紫檀盒子:“我身爲南月太子,又是合歡山的尊主,這等寶貝自然要奪過來,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段糾纏,我拿出來便當時幫傾憐你了。”
一語剛了,夜傾憐便已經走了過去,將盒子打開,一道溫潤的白光閃了出來,晃到了她的眼睛。
漸漸的,眼前的黑暗一點一點消散,通體白玉,透明絲絃的古琴便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是那把琴,在沁琴坊她與輕離見到的琴。
心裡有一瞬間的欣喜,她看向落輕離,卻在觸及他的臉時,卡住了話語:“你……的臉怎麼了?”
只見落輕離眼角處白玉一般的肌膚,被劃開一道血口,雖然及細,卻沁着絲絲鮮血。
不等落輕離開口,一旁的南千尋便苦笑了起來:“傾憐好生偏心,只看到他的傷,卻不曾見到我的。”
夜傾憐隨着他的話看去,見他的臉龐竟也被劃出一道血口,相落輕離的更深。
“血靈琴並非俗物,若不是他的主人,一定會被琴光反噬,傾憐你與他的緣分到真是不淺。”
夜傾憐心知他說的是自己沒有被這琴光傷到,可同時心裡也暗淡了起來。因爲輕離也被傷到了。
可下一秒,她便平靜了下來,喚來侍女置好琴案,桌椅,看向落輕離:“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會彈琴,可我希望你以前是騙我的,對不起,我真的受不了在喜歡你的時候還喜歡着南辰。”
“可我若不是,這琴便會反噬我,不死不休……”說這話時,落輕離的臉出現了一絲悲傷,夜傾憐幾乎忘記了接下來要做的事。
直到侍女的聲音傳來:“參見皇。”
夜傾憐側眸看去,不知何時,冷言殤正站在不遠處,一襲紫衣清美無暇。他漸漸走了過來,伸手輕輕撫了血靈琴:“雲天之巔的至寶,果然不凡。”說完,他轉過身來,看向夜傾憐:“傾兒是想知道,這琴的主人到底是誰嗎?”
夜傾憐並沒有逃避他的目光:“是。”
冷言殤不在言語,而是將血靈琴置在了琴案,指間撫了琴絃。在即將挑撥琴絃時,他突然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麼,笑道:“一生一世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接着,有琴曲在他指間溢了出來,與言語一般婉轉悽美。
他神色安然,直到一曲結束,也沒有絲毫變化,只起身站到落輕離身前,淡淡道:“該你了。”說着,他伸手握住了落輕離手裡的長劍,目光泛冷。
手裡的劍一點一點被人奪去,落輕離沒有看他,目光尋着血靈琴走了過去,在指間撫琴絃時,輕輕抿了抿脣。
漸漸地,也有琴聲在他的指間流轉而來,平靜清晰。
夜傾憐緊張的繃直了身子,他彈得,也是夢裡的曲子。
落輕離目光如琴聲平靜,只專注的看着琴絃,沒有一絲波瀾。
一曲漸漸接近尾聲,最後聲音停了下來,夜傾憐攥緊了衣袖,他如玉的容顏仍舊沒有絲毫變化,下一秒猛地傾身,一口鮮血吐在了琴絃,剎那間染紅了琴身,最終又一點點被琴身吸收,仍舊白玉無瑕。
他擡起眸子,緊緊抿脣,看着夜傾憐的目光有了一絲裂痕。
夜傾憐身形一晃,衣袖裡的手鬆了下來,腦子裡迴盪着一句話,他真的不是南辰,竟然真的不是。
努力搖了搖頭,她問道:“你不是不會撫琴嗎?爲什麼你也會彈那首曲子?”
落輕離漸漸收回目光:“正因爲不會,所以才模仿了他。”
“真的是這樣嗎?”夜傾憐向前邁了一步,手腕卻被人牽住,冷言殤將她拉近一些,對準他的視線,笑道:“傾兒,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夜傾憐的目光仍舊在看着落輕離,他漸漸站起身來,微微抿脣,眼神竟有着倔強和幽怨。
“落輕離是落輕離,不是南辰,憶兒便不喜歡我了嗎?”
不是南辰便不喜歡了嗎?夜傾憐在心裡問了自己一遍,得到的答案卻是從未忘記過。
恍惚間,在擡頭時,她竟看到了一個蒼白的微笑,下一秒,那一襲雪衣便離開了她的視線。
幾乎同時,她便甩開了冷言殤的手,跑出了浮華臺,卻在玉華殿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站在玉華殿的庭院裡,墨發被風揚起,滿院溫馨的燭光映在他的雪衣,竟那麼單薄。
許是聽見了腳步聲,他轉過頭來,柔美的眼角下那道鮮紅的血痕竟妖媚至極。
與此同時,響起了利箭劃破天空的聲音,無數箭雨像那道雪色的身影襲去。
夜傾憐想也沒想便衝了去,她拉住落輕離的衣袖,咫尺之間,對了他如水的眸子,卻在下一秒整個人被護在了衣袖下。
接着,是利箭刺穿血肉的聲音。時間靜了下來……
夜傾憐甚至不知道,後來他們是怎樣躲開的箭雨,清醒過來時,落輕離已經將全身的重量隔在了她的肩頭。
幾乎一瞬間,她便壓抑不住了,猛地推開他:“你是不是想死啊,你知道我會救你嗎?我說過我喜歡的人是南辰!”
落輕離搖晃着站住身子,伸手將她再次扯進懷裡,枕在了她的肩:“我是知道,是知道夜傾憐喜歡落輕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