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終歸是來臨了,廂房內,夜傾憐趴在檀木桌,此刻擡起頭,眉間難掩疲倦,那燭臺的蠟燭早已經燃盡,連蠟油都凝固了,只見她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看樣子,是一夜未睡。
窗外偶爾有清風吹過,帶着些許涼意,窗開了一夜,此時,只見夜傾憐起身,合了半開的窗扇,走到旁邊的一張書桌前,只見那書桌宣紙,筆墨俱全。
鋪好宣紙,執起毛筆蘸墨,她緩緩的寫着什麼,不過片刻,便放下手筆墨,將宣紙疊好,收進衣袖。
輕輕推開廂房的木門,清風迎面,捲起衣襬,夜傾憐看了一眼輕離閣,秋波一般的眼眸不知是何情愫,片刻收回視線,走出庭院。
盛天京,一家客棧廂房內,沐紫言一襲淡紫色素樸長裙,潑墨長髮直至腰間,並未挽發,此刻她的臉色恢復了往常,泛着些蒼白,坐在牀邊,而手卻握着一個紫色玉佩,玉佩刻着一個言字,正是她與盛天逝去的先太子沐雲言的定情信物。
她一雙美眸,仍舊如往常一般充滿淒涼思念,但看到玉佩的言字時,卻露出些許笑意,也許只有看到這玉佩,想起那人時,她纔會笑。
侍女靈兒此時推門走了進來,看着她心卻不是滋味,其實離歡公子說的對,先太子已經逝去多年,可小姐始終不相信,如此等下去,可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她雖也想勸一勸小姐,但每次提到這個問題,小姐不免又是傷心一場。
“小姐,奴婢去喚雲瀾公子了。”靈兒此時說道。
沐紫言聞言點了點頭,卻並未說話,仍舊看着那玉佩。
“小姐,我們真的要走嗎?”小姐本摔得不輕,此時更沒有痊癒,應該多待幾天纔是,更何況,那雲瀾公子對小姐極好,任誰都能看出是喜歡小姐的,小姐苦思多年,也是時候該成親了,但小姐現下要走,便是對雲瀾公子沒有意思了......
“我在這已待了好幾日,若再不回去,沐王府衆人定會爲我擔心。”沐紫言收起玉佩,緩聲說道。
“挽月真的不能再待幾日了嗎?”此時門外傳來一句有些幽怨的聲音,人未到,先聞聲。
接着,房門被打開,走進來的公子一襲墨衣,容顏粉雕玉琢,卻有着一些稚嫩,一雙水晶的眼眸更是直直看向房內女子。
沐紫言一愣,也不知此人有沒有聽到沐王府三字,雖然如此防着一個救命恩人確是不該,可若有人知曉,自己是沐王府郡主,起了什麼不該起心思,對沐王府定是一個威脅,她收起心思,看向他,“我已經待了數日,也該回去了。”說完,沐紫言緩緩起身,見此,靈兒前扶住了她。
緩步走到沐雲瀾身前,確是三尺之外,沐紫言向他行了一禮,“多謝雲瀾公子的救命之恩,恕我真的不能多待。”
沐雲瀾見此抿了抿脣,心失落,是因爲她沒有喚自己雲瀾,片刻後扯出一個笑容,前扶起她,卻被沐紫言不着痕跡的避了開,手一時楞在了空,緩緩收回手臂,沐雲瀾眼閃過一瞬失落,看向她,“挽月不必客氣,既然你要走,我也不能攔你,讓我送你一程吧。”
聞言,沐紫言垂眸,“多謝公子好意,我家在京,這幾日已經勞煩公子許多,不在添麻煩了。”相處幾日,連靈兒都可以看出沐雲瀾的心意,她又怎會沒有察覺,只是,除了雲言,這一生一世,她不會再愛任何一個人。
沐雲瀾身子一僵,爲什麼她連一點機會都不給自己,不過沒關係,他喜歡是,“那好,讓我看着你馬車總算可以吧?”
沐紫言點了點頭,終於沒在拒絕,先一步走出了房間。
沐雲瀾鬆了一口氣,沒有拒絕好,可心的酸意仍舊不減,緊隨跟了出去。
客棧門外,一輛素樸的馬車停在那裡,沐紫言轉身對身後的沐雲瀾又是一禮,“多謝公子。”擡眸,對那一雙如同水晶一般明亮的眼眸,只是片刻,她便收回視線,緩步轉身,走向馬車。
心的失落又增,看着她的身影,如此消瘦盈弱,他開口喚住了她,“等等。”
聞言,沐紫言停步,轉身看向他。
沐雲瀾垂了垂眸,努力扯出一個笑容,走向前去,“你我相識數日,我卻還不知你家住哪?”
“不過是京平常人家,不說也罷。”沐紫言婉言謝絕,緩步轉身了馬車。
馬車漸漸走遠,沐雲瀾的視卻久久不能收回,攬風看着自家主子失落的神色,不由走前,“殿下,耽擱數日,是時候進宮了。”
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話,沐雲瀾一雙水晶的眼眸染幾分痛楚,“她說謊,平常人家,又怎會有着侍衛相隨,相處數日,她竟不信我......”
“殿下,慕姑娘對您好似真的無意,既然如此,您何必再尋寒冰......”
“她不信我是她的事,喜歡她,是我的事,與其他無關。”沐雲瀾打斷他的話,好似恢復了往常瀟灑模樣,往客棧走去。
“殿下去哪?”攬風疑惑道。
“反正進京耽擱的旨都像父皇請了,那過幾日在進宮也不遲。”沐雲瀾沒有回身,好似在想什麼,片刻笑道,“現在,回客棧睡覺。”
沐王府,離歡閣庭院內,沐離歡坐在涼亭,手執着一杯清茶,優美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此刻暗衛走了進來。
“公子。”
“可有小姐的消息。”沐離歡放下茶杯,看向那暗衛。
“回公子,幾日前郡主被人帶去京一家客棧,剛剛出了客棧,與侍女靈兒了馬車,看方向是回府了,郡主並未受傷。”那暗衛稟報道。
沐離歡聞言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可知救走紫言的人是誰?”
那暗衛聞言沉思了一下,“屬下並不認識那人,只知那人身着一襲墨衣,相貌十分俊美。”
聽着暗衛的描述,沐離歡不由一愣,難道是沐雲瀾,記得前幾日宮傳來消息,皇說沐雲瀾路耽擱,會晚些時日到,若真的是他,暗衛不認識也並不怪,因爲沐雲瀾已經多年未曾回京。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退走侍衛,沐離歡重新倒了一杯清茶,卻在思量沐雲瀾的心思,不知他認不認識紫言,而這救命之恩是真的無意還是有意,畢竟想擁有沐王府這條後盾的人太多太多,他不得不沉思。
此時,一個小廝走了進來,行了一個禮,“公子,門外有一白衣女子求見,說是要找公子。”
聞言,沐離歡執着茶杯的手一頓,白衣女子?他緩緩喝了一口清茶,不知憐妹妹來找自己何事,莫不是還是因爲身世,可此事,自己沒有辦法告訴她,而每次見她,更是不由自主的觸動感情,到最後,只剩一片傷情。
見沐離歡遲遲不語,小廝不由喚道,“公子......”
沐離歡回過神來,看着他說道,“說我有一些事情脫不開身,......不見她了。”
“是。”那小廝領命前去。
看着手的清茶,清風拂過,捲起他藍色的衣袖,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輕嘲,想必自己此次回絕,他與憐妹妹之間的感情真的化作煙雲。
沐王府門外,夜傾憐靜靜的等着,夜王府當年被滅門,即是沐離歡提出修繕,定是有原因,更何況他是皇室的宗族,定會知道別人所不知道的事情,即便沒有這些,他與自己相識這一點也是無法否認的,可她並不認爲,因爲相識,他便會告訴自己夜王府當年的事情,現下,連見一面她自己也沒有把握,只能夠希望,他們之間能有一場交易。
王府府門被打開,那名小廝走了出來,“姑娘,我們公子有事纏身,脫不出空來,讓小的來回稟姑娘,不必在等了。”
對於這個結果,夜傾憐並不意外,沐離歡身爲沐王府的公子,未來的王爺,如果說夜王府當年的事真的另有原因,他確實應該對自己避嫌,以免惹麻煩身,可越是這樣,才越說明,夜王府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即便自己知道與他相識,可只要沐離歡不承認,自己也沒有任何辦法,即便恢復身份,十年未見,他大可以說做是未曾認出。
片刻後,夜傾憐從衣袖拿出那封書信,看向小廝,“既然沐公子有事在身,我便不在打擾,還望你把這封信交給他,說,故人來訪。”
那小廝接過書信,走回府,看着沐王府合的大門,夜傾憐垂眸,雖然明白僅憑相識,是不會換來任何消息,可此刻,她還是希望沐離歡能夠看在那封書信,見她一面,畢竟多年朋友一場,即便沒了記憶,可情誼仍在,若是今日自己離去,他日恢復身份再來找他,想必那時,情誼才真的沒了。
緩緩轉身,夜傾憐走往回去的路,腳步有些散漫,這一條官道,很少有人經過,與它的身份一樣,莊重威嚴,偶爾拂過的清風,擡頭看向身邊的這些府邸,高門紅漆,此刻卻顯得幾分孤獨,自古皇室官宦無情,也許正是這個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