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車中夜話
“別找了,你知道我慣來不愛吃那些零嘴。”
街道上勻速行使的馬車裡,在路過某個巷口時忽然溫聲傳出一句,依着夜色相襯,聽來隱隱含着笑意。
“那怎麼辦,我都快餓死了。”司馬逸哀嚎一聲,生無可戀的將他拉出來的所有內置抽屜給推了進去。
其實不用翻箱倒櫃,他也知道自家大哥的車廂裡,能入口的除了解渴的水儲乾的茶,空無一物……
特意覓食,不過心存僥倖而已。
“做什麼去了,忙得連晚膳都沒趕上?”柴子歌倒了杯熱茶遞給他,問道:“特意讓人來喚我,可是有急事?”
若是柴府的家丁,鐵定不會在他同人交談的時候前來打岔,能如此隨心所欲的,除了他這個三弟不做多想。
因而有小廝來提醒自己回府時,柴子歌便猜出是司馬逸的指示,稍微出入的是,他以爲那會兒人已在車上,甚至還有些等得不耐煩……
掀開簾子沒見着人,他還着實詫異了下,誰知行車過半,人家不走尋常路的直接從外面竄了進來,跟土匪回窩似的邊倒騰邊喊餓。
司馬逸連着灌了半壺水後,覺得不頂飽便放棄了,然後軟身往後一倒,分外感慨的道:“大哥你知道嗎,男女有別之處,時至今日我總算是深刻見識了。”
話落他不由肩骨一顫,全然是心有餘悸的後怕狀。
旁邊的人聽言愣了愣,間隔好幾息才道:“你……終於,行到了實質?”
在柴子歌支吾其詞,神色怪異卻又帶着點寬慰的眼神兒下,司馬逸頓時一個激靈。
他恍然大悟自己方纔的話有所歧義,迅速解釋道:“當,當然不是,本世子潔身自好,冰清玉……啊呸,我說的是那些平日裡見慣了琳琅珠璣的世家閨秀們,卻對市井上的紅妝首飾仍抱有十分的熱衷程度,是否讓人有點捉摸不透?”
“……嗯,的確發人深省。”
若是被旁人聽見,得知世子爺整日竟是在揣度姑娘家的心思,那些說書先生恐又不得在世子爺的風流本上添個不學無術亦或情深緣淺的故事了。
柴子歌掩口咳了一聲,他清了清嗓子,話鋒一轉道:“周圍城鎮的商鋪應該都讓你逛了個遍吧,喜迎女客的門市見得也不少,怎麼……”
司馬逸雙手墊在腦後,隨意找了個位置躺好,略有幾分無奈的道:“還不是託了我家母上大人的福,你知道長芙街那邊二度開張的聚全珠寶行吧。”
“偶爾聽府中女眷提起過。”倒也不是柴子歌府中人嘴碎,主要是別家商鋪開業,剪綵放鞭炮已是隆重。
可聚全商行連個紅燈籠都沒掛,憑着十二幅九寸見方的飾品設計圖,硬是把重新開張的動靜鬧得滿城皆知,每幅畫五十米間隔貼在框板上立在道路旁,徑直距離差不多延續了半條街。
“好像曾是特供石料玉器給皇商的鋪源之一,至於別的……瞭解不多。”
“沒錯,但不知何故,聚全珠寶行在幾年前就斷了對外的供應渠道,此後零售生意更是日漸低迷,勉強撐着纔沒倒竈閉門。”司馬逸眼尾一挑,道:“你猜它現在怎麼樣了?”
“行商多年,自有底蘊,能繼續經營只能說明其未至窮途末路的地步。”
知道自家三弟不是個裝深沉的性子,既然能將此事當成談資似的提及,想必箇中緣由早就摸得門兒清。
對他吊人胃口的舉動故作不見,柴子歌順應表現出了點興致,果不其然,司馬逸立時得意一笑。
他翹着二郎腿,腳尖左搖右晃的道:“本來啊,那商鋪已經在今年初月揭了匾歇了業,可誰曾想,不過三十來日,人家舊址未換又重新盤了活。”
“有何蹊蹺之處麼?”馬車行至熟悉的路段,柴子歌探手拍了拍視野裡那條晃得愜意的腿,而後轉過身去不動聲色的撩開窗簾子向隨行的人示意了什麼。
司馬逸腦子裡回憶着白日所見的場景,忽然小腿受了點外力,便以爲踢到了自家大哥身上,下意識的就調整成了無比規矩的……側躺姿勢。
“當然可疑,若是生意慘淡自然無人問津,但打從聚全珠寶行再度營業至今,說是門庭若市都不爲過,瞟眼望去盡是些花紅柳綠的衫衣羅裙。”
“最有意思的,是其店鋪閣樓裡擺放的物件,據說每套皆是獨品,且客人分批次上樓,同時間段只接待三家,無論高門低戶皆得排隊,如需特別訂製必須提前約談……”
聞及此處,柴子歌也不免心中一動,他點了點頭,“的確是另闢蹊徑的經營手段,想來幕後之人勤善攻心之法。”
“如果只是擅長經商,倒也無傷大雅,天子腳下誰也當不了地頭蛇,不過現在啊,因着聚全珠寶行的聲名大噪,長芙街都快成了京都城裡朱門內眷的匯聚地了。”
“三弟這般清楚,想必……沒少去喝茶賞花。”
司馬逸呵了一聲,神色懨懨道:“哪能啊,就今天時運不濟,讓心血來潮的公主大人抓去作陪,據我所見,店裡從早到晚一溜水兒的幾乎全是女客,沒有誰是不會從鋪頭逛到鋪尾的,眼睛看哪兒都放着光……”
話音未落,他動了動鼻翼,瞬間鯉魚打挺坐直了身子,“什麼味兒啊,大哥,我不是餓暈了吧,怎麼彷彿聞到了……”
目光隨着從車窗口遞進來的油紙包閃了閃,司馬逸怔住了,“……烤地瓜的味道。”
柴子歌莞爾,接過東西往他手裡一放,順帶解釋道:“剛纔經過老巷,想起那邊有個小販時常很晚了才收攤,便讓人去試試運氣,好在不算太遠,還熱着呢。”
“知我者大哥是也,哈哈,就知道你不忍心看我捱餓。”司馬逸拿出一個烤得香甜四溢的圓頭地瓜,從中間掰斷後二話不說就啃上了。
柴子歌輕搖着頭,眼中透着完全區別於平素的笑意,“吃個烤地瓜都能把你高興成這樣,怕是史上再也找不出哪個世子爺是如此好養活的。”
“那可不,整日下來除了排隊時在客房裡吃過幾塊糕點,其餘時辰我可謂是粒米未進,別提多慘了。”聲音甕聲甕氣的,細聽下倒有幾分可憐。
曉得某人年幼時有吃餈餅被噎着的經驗教訓,柴子歌仍是順手多添了杯茶,“你又不是小孩子了,餐食還得要人盯着?”
再則,司馬逸若自始至終都跟他娘羲和公主在一起,或者獨自一人,但只要是在皇城之中,哪怕沒錢都不會缺食少喝。
能把自己餓成這樣算是本事,柴子歌若有所思的默了聲,也懶得再去琢磨自家三弟是從哪個荒郊野嶺遊蕩回來的。
口腹之慾得到了緩解,司馬逸方纔姿態悠哉的抿了口水,接着道:“以前從未覺得四下閒逛是個苦差,而今啊,我看要不是兜裡的銀錢不充裕,那些女眷們把珠寶行給買下來都有可能。”
貴胄之中女子鮮少經商,即使名下擁有產業,大多數都是從家族中所得,然後託親信打理,其本身匱乏生意頭腦。
在落拓之時都會苦心維持並且屹立不倒的鋪子,柴子歌不認爲有如此魄力的經營者會在商鋪起死回生之後轉手他人。
除非……“那令堂呢?”
——皇族公主
——侯爺夫人
——護國公長兒媳
貌似隨便拎出哪個身份,都不見得缺銀子,或者是能讓人輕易拒絕的主。
“我娘那是顧忌着王公世族的面子呢,何況她貴爲先帝最寵愛的小女兒,什麼樣的好東西沒見過,總不能在一家珠寶鋪裡露了怯。”
對於自家母上大人的臺,司馬逸拆起來可謂毫不手軟。
柴子歌不置可否,“心智齊全的人,閱歷見識隨着年歲流逝或多或少都會有所增長,聚全珠寶行能讓分處於不同年齡段的女子皆趨之若鶩,恐怕就不只是徒有其表的經營之道能做到的。”
“那是當然,有飯沒菜吃着也不香啊。”司馬逸單手扯着絹布戳了戳手指,發現此舉很難將指頭上的地瓜灰擦乾淨後,登時擡起另一隻手往前一遞,道:“袖袋裡有個盒子,大哥你拿一下。”
柴子歌偏頭避過差點懟到他臉上還帶着牙印的半截地瓜,默不作聲的掏出了司馬逸說的那個盒子——三寸見寬,方形長條狀,很好辨認。
“這是何物?”
“偷來的,我家母上大人難得親自出趟府,看得入眼的又怎會少,珠珞玉器飾物擺件什麼的……估計搬回府的妝匣子都有好幾個吧。”司馬逸不着調的笑了笑,一副司空見慣的語氣,反正花的不是他的俸祿。
“能得令堂如此垂青,莫不是些珍稀……”柴子歌邊說邊開了盒扣,待幾抹光澤中映射出茶几上的燈盞火芯時,他動作微頓,後又恢復如常。
“如何,是什麼稀罕玩意麼?”處了二十幾年,碰見自家大哥始料未及的機率簡直就和天降紅雨一般令人驚奇,於是,司馬逸很不給面子的霎時就爆笑出了聲。
事實上,除非必要的衣食住行,多餘的外物,在柴子歌身上,保準連一塊證明身份的佩印都找不出來,更別想他會對女子的佩飾物件懂行。
因而提及足以吸引自家母上大人的東西,司馬逸都無須掰着手指頭算,便知他第一反應肯定是“此物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的想法。
“喏,大哥瞧着如何?”樂不可支的歪了身子,司馬逸嘴不消停的道:“外殼光鮮,最多引人注目,厭倦了便很難長久,要留得住人心,乃至於產生持久的客源,沒點實打實的根基可不成。”
“委實……別具一格。”柴子歌眉頭微皺,眼底頗有幾分糾結,卻又矛盾般的存在些許亮色。
往簡單了說——一支髮簪、一對耳飾、一雙花鈿,除此之外,長盒裡再無他物。
種類無二的首飾,低廉的,街邊攤販上隨處可見,名貴的,宮廷之間尤其比比皆是,柴子歌此前偶然見了也不會多看幾眼。
偏就現在,他反將油盞移近了些。
——玉芯佛手結合而成的髮簪,通體烏金絲楠包裹,木心掏空鑲嵌水玉,簪首爲正反兩面的佛珠鏤空雕刻,細看之下,那簪體外圍竟鐫着飛蠅般大小的梵文。
——盒中左右擺放的耳飾和花鈿,與髮簪所用原料一致。
一般而言,耳飾的製作技藝,古往今來的着重點皆在於耳墜。
而柴子歌眼下所見的,其奇巧之處卻分撥在尾枝末節,將插掛的鉤子換以直釘模樣,與尖角相對的端口,沿着木紋刻了兩片呈佛手之勢的菩提葉。
此外,耳墜部分仍不顯敷衍,玉石雖打磨成水滴形狀,然則整體刻畫的卻是菩提子。
——相比之下,最爲不起眼的花鈿,烏木作針葉狀邊框,鈿身微雕精良細膩,中間用以玉珠裝點,道的是分外簡潔大方。
三者之間涇渭分明卻又相得益彰,給人以端莊矜重的質感。
……不過,玉石乃是水色通透的墨綠色,算得上好品相但非絕佳,烏木絲楠價格昂貴卻並不罕見。
說穿了,這副首飾拆開來看即使不是普通百姓能穿戴得起的,但也肯定達不到受皇族出身的羲和公主的心儀標準……
窺一隅而知全貌,想來聚全珠寶行的境況之所以能夠轉危爲安,從京都各大商號中脫穎而出,如今更是少了幾絲暗箱操作的陰謀氣息。
便是這前所未有的“刁鑽”奇思,獨出心裁的新穎設計,以及巧奪天工的制工技藝,足以讓其行業內外的對手嫉賢妒能……
風頭過盛,有時候未必會是好事,更何況在某個領域裡獨享天成盡善盡美。
單憑這套物什,光是承裝首飾的木盒都不簡單,尋常妝匣內裡皆是平底,若放置易碎物品會加墊布料。
可此物卻像是整條木料所制,盒內鑿刻出了契合髮簪耳飾和花鈿的凹槽,層次分明,排列有致,聞所未聞卻也另具匠心。
難怪司馬逸說他今日有所見識,想必不全是針對那些紅袖粉裙……
“大哥也對這首飾盒感興趣?”見他瞧着木盒若有所思,司馬逸驀然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你把它翻個面看看,有驚喜哦。”
“……”
不知自家三弟打的什麼啞謎,柴子歌雖疑惑卻也照做了。
盒底不若別處刻着修飾的邊紋,清減得只在居中位置留着一片暗紅的三角楓葉,拇指大小,與盒體顏色相稱,很輕易的就能不被人所察覺。
“是……秋雨山莊的徽識?”柴子歌心頭縈繞着些許不確定,到底是很久遠的印象了,當年也不過匆匆一瞥。
“果然我沒看錯,那個瘸子倒是有點本事,竟然將手都伸到京都城裡來了……”司馬逸擡了擡下巴,慣常輕挑的道:“大哥覺得怎麼樣,嫂夫人可會喜歡?”
“……給誰?往日串門怎不見你送禮?”柴子歌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再說了,這不是你偷的麼?”
司馬逸見勢不對,趕緊道:“再借十個膽子,也不敢偷我家母上大人的心意啊,放心吧,同樣給二哥府邸送了的,你不收的話,我回去可不好交差。”
柴子歌正要把東西推給對方,聞言便也不好動作了,掌心挨着盒蓋仿若燙手似的,鬆開握緊都不自在。
身爲朝廷官員,哪怕私交再深,明面上也不會有過多來往,然而各個府中女眷之間的交誼卻是頻繁,隨便找個過得去的理由都有可能齊聚一堂。
羲和公主倒是喑知其中深意,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就算在閨閣時曾與何氏的阿姊交好,連帶着對何氏多有照顧,往後的日子也未曾明目張膽的表現出對她的喜惡。
“……你知道,她是禮佛之人,穿戴都是極爲簡單的。”
“正是因爲嫂夫人信佛,我娘才挑了這個給她,道是珠玉養人菩提佑身,反正不是什麼稀缺物件,就當圖個新鮮唄。”
言語間,感覺馬車停了下來,司馬逸抓起茶几上的油紙袋,笑得格外明媚,“借匹馬給我啊大哥。”
柴子歌眼尾上擡,打趣道:“怎麼,我御史府的馬車不夠寬敞,你坐不安穩?”
“哪能啊,這不是……會暴露行蹤嘛。”
白天果真是從羲和公主身邊偷溜走的,柴子歌瞭然,只好吩咐小僕先去牽了馬來,轉頭瞥見他手裡拎的東西,不禁提醒道:“都涼了吧,還拿着作甚?”
“怎麼說都是你給買的,浪費了我多於心不忍?”
“你就貧嘴吧,以前黎雲親手給你烤的地瓜,怎見你糟蹋得歡?”
“什麼給我烤的啊,他那是給華……”司馬逸跳下馬車抖了抖衣襬,漫不經意的道:“……不就幾個地瓜嘛,莫非大哥還捨不得?”
沒忽略他臉上一閃而逝的倉惶,柴子歌幾不可察的愣了愣,跟着下車道:“烤地瓜的香味在出爐的那一刻最爲濃郁,失了熱度便冷硬噎人,回了府叫人做點好吃的,涼了的……就丟了吧。”
“知道啦,大哥你總這麼愛操心,小心中年禿頂,走了啊,不用送。”
見人將馬匹引了出來,司馬逸掛着與平常別無二致的笑臉,翻身上馬後背身揮了揮手,下一刻便啓程跑遠了。
馬蹄聲漸消,柴子歌站在原地,眼色微沉的望着那逐步融入夜色的身影,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終究……他還是帶着那油紙袋走的。
近月中旬的夜光都亮得異常刺眼麼,迎着風在街道上極速駛行的人如此想着。
司馬逸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是心頭悶得慌,除了賽馬似的趕路……或許,真讓地瓜給噎着了吧。
胸口硬邦邦的紙袋裡,即便沒了溫度,偶爾還會竄出點香甜味兒散在空中,仿若隔了多少年才又聞見。
乍一恍眼,竟有幾分記憶中的味道。
……
皇宮,御書房。
殿中燈火長燃,照着擦得透亮的地板上一片狼藉——多數已是七零八落的奏本。
注意到夏禹帝用力閉了閉眼復又睜開,大有繼續批摺子或者說是摔東西的架勢,常福全悄聲命人將偏殿的燈熄了幾盞。
“皇上,該就寢了,您都看了好幾個時辰了,眼睛也會受不住的。”
“不多翻幾本,怎麼知道他們都能變着哪些花樣來氣朕?”夏禹帝隨手將批完的奏摺扔了出去,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筆桿子繡花個頂個的利索,恨不得天降大任,真遇上點事兒,都是些千年王八萬年龜,縮得比誰都快。”
曉得夏禹帝是因適才朝堂上的事情心生不快,常福全站在御案旁伺候磨墨,識趣的不敢多嘴。
早年當皇子的時候,夏禹帝可是實打實的在軍營中歷練了一番,雖說如今的心性被政事磨得愈發深沉,但脾氣衝頭的時候,親自動手也是有可能的。
“查得如何?”
突然間夏禹帝停了手中動作,擡眼看向了殿門方向。
話猶未落,只見一個兜頭戴帽的黑影走了進來。
“回稟吾皇,屬下尾隨那人行至城外,不慎跟丟,之後順着痕跡追到了去往南下的官道上,在那邊的樹林子裡發現了此物。”
黑影說完掌心朝上呈出了一個灰撲撲的荷包。
移交到常福全手裡時,夏禹帝瞥了瞥眉,示意他拆開,袋口剛一翻轉,一把袖珍玲瓏扇便掉了出來。
——半個手掌的長度,兩側扇骨部分有些褪色,除此之外什麼標誌都沒有,既不能尋得蛛絲馬跡,更無法得知那人冒着丟命的風險將千字白綾送到夏禹帝眼皮子底下的意圖。
“朕記得,還沒有人能在你的手裡逃脫吧?”
“是屬下不濟。”
“哦,交過手了?”夏禹帝神色如常,只是聲音冷了幾分,“說來聽聽。”
“……屬下觀那人身形,似乎較尋常男子要矮,武功招數更像是出自江湖中人。”黑影頓了下,道:“其身法靈活,輕功造詣頗高,擅追蹤之術。”
能戲耍到皇室代代秘訓的隱衛頭上,那人已不是良善之輩,夏禹帝輕嗤一聲,道:“將人都撤回來吧,左不過是爲濬城而來,那就不怕他沒機會露出馬腳。”
“是。”黑影應聲退去。
“處理了。”夏禹帝將袖珍玲瓏扇扔給常福全後,提了硃筆又放下,隨口問道:“南宮七絕有消息了嗎?”
“稟皇上,仍未有迴音。”
“哼,他行事倒是愈加不知章法,讓太子在那兒瞎胡鬧,還不知得給朕整出多大的幺蛾子。”
跟在夏禹帝身邊伺候久了,偶爾也能窺得一次帝心,常福全知他並非真的動怒,便迎着笑臉勸慰道:“或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皇上已經下了聖旨命人平復災情,臣民百姓都看着呢,想必南宮大人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不知是哪句話順了夏禹帝的耳,他斜靠着枕塌冷笑了聲,道:“既聽使喚又能看家的狗,稍微乖張些也無妨,否則朕豈會容他。”
“那……關於南宮大人溺水的謠傳,須得一直壓着嗎?”常福全頜首低眉,像是順嘴一問。
夏禹帝微闔着眼,招手讓他近前,語氣平緩道:“皇城之中若不得安寧,朕便嚴懲你這個老東西,辦事不力之罪。”
“是,奴才遵旨。”
話落,殿內莫名響起了兩道不高不低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