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地方,水波淌遊,輕將光影晃成碎片,彷彿盪漾着千萬顆星辰的銀河。
她在水中慢慢睜開眼,面前依然是那面以水而成的鏡子,將她整個人倒映出來。
冥冥之中有無形的力量在驅使着她,趴在那面巨大的鏡子前,她看到了自己的模樣,也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
之前背後似乎有灼燒感,現在那種感覺慢慢退去,只留下寒冷將她緊緊包裹。
繁勻青閉上眼,慢慢蜷縮起身體,趴在鏡子前。鏡面原本如同水波微微盪漾,在飄動中,紅色的衣裙逐漸浮現,隨着水波而動。
她終於感覺到了溫暖,就在鏡子的那一邊,於是更加的想要貼近,靠近那若有若無的熱源。
一身紅色長裙的女人雙眸緊閉,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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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勻青驚醒過來,因爲她看到了一角紅衣。
然而醒過來才發現真的有人抱着她,那人雖然身體溫度太低,卻也想要努力溫暖她。
夢裡那種若有若無的溫度,大概就是旁邊這人給她的。
才醒過來腦子還不是很清醒,繁勻青一手按在度華年纏着繃帶的胸口處,撐着自己起身,被子從兩人身上滑落。
她晃了晃頭,一眼就看到度華年赤着的胳臂,再看一眼他沒穿衣服,頓時臉就白了。
“唔……”度華年皺眉,大抵是因爲無法忍受的疼痛,慢慢醒了過來。
繁勻青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什麼,抓住被子往後坐,驚恐地盯着度華年:“——哇!”
度華年被她這一聲刺穿天際的叫聲吵得頭暈,他捏了捏眉頭,半靠在枕上,臉色慘白得就不像是個活人:“……你在叫什麼?”
繁勻青結結巴巴的,話都說不清楚:“你、你……我、我……我們爲什麼會睡在……一起……”
一邊說着一邊還使勁將被子往身上扯了扯,那架勢彷彿度華年真的對她做了什麼。
度華年微眯起的眼又細又長,從繁勻青完全沒有起伏的胸前掃過,嘴角勾起一個沒懷什麼好意的笑:“你自己暈倒了,往我懷裡栽,睡得又死又沉,誰喊都不行。”
她自己暈倒的?繁勻青按着額頭,仔細想想好像昏睡之前是有這麼一回事,她好像還吐血了?怪不得這會兒嘴裡一股血腥味。
不過她向來理不直氣也壯,加之看着度華年那眼神就覺得他沒安好心,不服氣道:“那你怎麼不把我推開?”
度華年無辜地攤開手,大大方方展示自己胸口處染血的繃帶:“我是重傷。”
“那你怎麼不讓蘇瓊姐姐他們把我弄開?”繁勻青接着問。
“蘇瓊看你暈了,也暈了過去,胡溪林當然是把她抱走了。”
繁勻青心裡將信將疑,看度華年都衰弱成那樣子了,應該不會騙自己,這纔將手放下,不過臉上警惕的神色並未消失:“那我要去看看蘇瓊姐姐怎麼樣了。”
她說着真的要下牀去,度華年這時候心裡才叫苦,心道這隨口編了個什麼破理由,連忙攔住繁勻青:“蘇瓊還沒醒,你這時候去看也沒用。”
他越想越氣不過,心裡泛酸:“你夫君這麼重的傷你不關心,倒一心惦記着外人。”
繁勻青瞥了他一眼,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你不是能自己癒合嗎?你不是傷好得很快嗎?”
她一邊說着,一邊又爬到度華年身邊:“讓我看看,你怎麼好像傷得更重了?”
沒等度華年反應過來她想幹什麼,繁勻青便一伸手按在他的心臟處受傷的位置。度華年臉色一滯,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
“你幹……什麼?!”度華年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氣的,還是真的因爲受傷,只覺得心口處很疼。
“檢查一下你的傷啊。”繁勻青微微撅起嘴脣,沒把手放下。看度華年這反應不像是假的,只是他的情況看上去比她昏迷之前還差。
她把自己不知道丟到哪個旮旯的“良心”翻出來,終於沒丟下度華年一個人跑掉,在他身側躺了下來,半趴在他面前。
“雖然你受了很重的傷,”她想了想,認真地對度華年道,“但是你也不應該趁我昏迷,行夫妻之事啊……”
度華年很震驚:“我們……做什麼了?”
繁勻青看着度華年那副模樣,分明是在往自己臉上抒寫“無辜”二字,極爲的淋漓盡致,又十分的坦坦蕩蕩,頓時有些不爽起來。
她按在度華年胸口上的手微微使力,俯在度華年上方純良無害地笑了笑:“我們都睡在一張牀上了,你說做什麼了?”
度華年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一笑亂了心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雖然說睡在一張牀上,但他這狀態大概也心有力而力不足,想幹點什麼事情都是有心無力。
連衣服都沒脫,什麼都還沒做,一點甜頭都沒有嚐到,居然就要被冤枉了?
“痛痛痛……你別這樣。”度華年費了好大勁,才抓住那隻使壞的手,“我們雖然睡在一起,但是沒做你想的那種事。”
“怎麼可能?”繁勻青纔不相信他的話,“我看我爹我娘天天也是睡在一起,蘇瓊姐姐說的‘夫妻之實’,肯定就是說夫妻倆睡在一起。你少欺負我沒見識,我告訴你,我知道的可多了!”
這什麼跟什麼啊……度華年哭笑不得,恍然想起繁勻青就這麼嫁給他了,大概在此之前,爲人妻之事一定沒有人告訴過她。
繁勻青不依不饒,反而湊得更近了:“我聽說過的,夫妻一起睡覺就會懷孩子……壞啦壞啦!”
她突然想起什麼,大叫一聲翻身爬起來,一巴掌拍在度華年胸口上:“混蛋!懷孩子了怎麼辦!我爹孃還不知道我嫁人呢!”
被壓在下面的度華年默默地將口中的血沫吞下去,還得耐着性子跟她解釋:“真的不會懷孕,我沒有騙你……”
“真的?”繁勻青不相信,“你是不是又在騙我?對了,你老是騙我!你肯定又在騙我!”
“什麼叫我老是騙你?”度華年反駁道,“我像是那種總是騙人的人嗎?”
“你還狡辯!”繁勻青更加生氣了,擡起手準備掰着手指好好地跟他理論一番,“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你就在騙我,你騙我你是城主,把我給帶走成親,我信了我信了!!”
“不是第一見面。”度華年糾正道。
繁勻青猛地想起在京城郊外還有一面之緣,不過態度依然很蠻橫:“那不算,那時候我又不認識你!”
度華年兀自地笑了笑,用有些低的聲音說:“也不是。”
不過他的話繁勻青沒有聽見,她繼續怒氣衝衝地數落度華年欺騙她的罪狀。
“你明明是那個什麼太傅!你明明認識公主,卻裝作不知道我是誰,就和我成親了!我被你矇在鼓裡稀裡糊塗就嫁人了,結果你是個假的城主,我還以爲我要成功了……”繁勻青說着,癟了癟嘴,起得很高的音量慢慢地低了下去。
她是真的以爲自己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以爲這樣就可以去救父母了,不想這中間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她嫁的人,根本就是在騙她。
“你不也是在騙我?”度華年擡手摸了摸她垂在自己眼前的髮絲,道。
繁勻青靠在牀頭,抱着膝蓋,說:“我想救我被家主關起來的父母,太子說,只有我幫他辦好了這件事,他就會幫我。”
“太子那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只會說大話,也就騙騙你這種傻丫頭就夠了。”度華年的語氣帶了幾分鄙夷,“如果我說,我沒有騙你,我就是城主,你會相信嗎?”
繁勻青回了一個鄙視的眼神給他:“你當我傻?城主明明是那個噁心的男的,你不就和我一樣,是一個冒牌貨?”
度華年不置可否一笑:“世人皆未見過夙城城主,又如何憑藉着一人之言去相信?所見之事,不定爲事實真相。何爲真相?自在人心。”
“聽不懂!”繁勻青最煩聽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一句都聽不懂,“我管你是不是城主,反正你現在肯定是我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