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溪林只見蘇瓊一個人走了出來,一心只想着蘇瓊醒了過來,欣喜不已,連忙走了過去。
“夫人,你可算是醒了!”胡溪林上前,正要如以往那般抱住她。然而蘇瓊退後了一步,避開他的手,盯着不遠處的度華年。
蘇瓊的神色有些冷,胡溪林察覺到她有些不對勁,又突然想起繁勻青進房間了卻沒有出來,於是奇怪道:“夫人,繁姑娘怎麼沒有出來?”
“我並非你的夫人。”
蘇瓊捏着胸口處的衣服,精緻的面容上慢慢露出一個有些冷的笑。
“你夫人的身體,我很滿意,”她擡起手,腳尖點地旋轉了一圈,“有一顆心,這是我想要的。”
胡溪林像是突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麼話了,一時間愣在原地。
度華年半垂着頭,手中握着傘,低聲問:“青青呢?”
“她在房間了,只不過睡了。”她半眯起眼,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玩味,“我暫時不會對她做什麼,少家主。”
“玉牢兒……”度華年靜靜地望着她,“荊平天爲你準備的身體,爲何這個時候你才……”
“因爲我們都在等你啊,等你……回來。”玉牢兒擡起手掩脣笑着,“可惜你一直不回來,我們等啊等,等了十五年,終於你回到了夙城。”
胡溪林震驚地盯着那張熟悉的臉,卻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玉牢兒……”
這個身體裡的魂魄是玉牢兒?這就是當初玉牢兒要拿走蘇瓊身體的原因?那麼蘇瓊的魂魄又在哪裡?
玉牢兒注意到胡溪林的目光,轉頭笑着對他說:“夫人的魂魄現在也在這個身體中,因爲‘邊黎花落髓’的緣故,我還不能對她做什麼。不過,隨着我與這具身體的契合,她也會慢慢地消失——是消失呢,不會入輪迴,是徹徹底底的消失。”
那一剎那,周圍本該是幻象的寒氣彷彿化爲實質,一絲一縷地刺進胡溪林的骨子,那種深入心底的寒意讓他全身都冷了下來。
蘇瓊……
玉牢兒走過來,伸手輕撫着他不再年輕的臉龐,這個算得上親暱的動作像是蘇瓊對他那樣:“來求我之前,就該想好有什麼代價。只可惜你還是沒有想起來,來求我的,並不是你,付出代價的,也不是你。”
她看着胡溪林完全呆滯的臉,心情頗好地大笑起來,忍不住低頭欣賞着自己的新身體。
度華年皺起了眉,遙遙地看着這個女子,越發看不懂了。
“我只是不明白,在冰宮,你爲什麼還要救我?”度華年問。
玉牢兒停下了笑,她愣了一下,飛快煽動的眼睫下異樣的情緒很快被掩蓋:“您還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討厭啊,總是在探究別人不願意說起的事情。留你一命,是因爲我比較在意一件事情……”
她用纖長的手指撫着下巴,沉思片刻:“之前是我被衝昏了頭腦,以爲你娶的那個人便是她……不過現在想來,既然一百年的光陰我都會變,你怎麼不會變呢?我很想知道啊,她屋裡睡着的那個丫頭,到底是桃音呢,還是……”
“玉牢兒!”度華年打斷她的話,“不要一再試探我的底線,就算是看在我們往日的情義上,不要再去尋找她。”
“少家主,你真的還覺得我對你還留着情義?”她覺得可笑,“不可能的,這怎麼可能?再有多深的情義,還不是會在一百年裡消磨殆盡。”
她冷然笑着:“少家主,你可以說玉牢兒不顧念往日情義。可是我從未對有過不忠心,只是我要爲我自己報仇,爲了枉死在她手中的人們報仇。”
度華年抿着脣,臉色沉了下去,並不回答。
玉牢兒擡起手,有飛雪落入她的掌心,很快又消弭不見:“您應該再熟悉不過了,這個場景。”
他當然熟悉,曾經身處百日局,不得脫身,直至風過雲散。
度華年面露慍色,有些不好的記憶在風雪中而來,像是有刺細細扎進心裡。
玉牢兒擡起頭,哈哈大笑起來:“少家主!剜你之心,見我欲見之事!”
度華年將刀拔了出來,指着對面的女子,一字一句道:“你既然知道這是剜我心之事,又如何忍心讓我承受蝕骨剜心之痛?”
“大概只是有了心,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玉牢兒一點也不懼,在面對着殺意顯露的度華年時,“有些是非怎麼是我們可能說得清楚呢?你對那個女人的執念穿越百年,而我們對她的執念也是,只是我們的執念不同而已。”
她轉過身,朝着之前的屋子走去,放心地將後背暴露在度華年面前。
“我本來就是無心之人,爲何要做有心之事?”
風雪更加的大了,女子愉悅的笑聲迴盪在這座宅子中,久久不散。
度華年擰起眉頭,正要追上去,胡溪林卻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猛地衝過來攔在他面前。
他雖然敬畏着度華年,此時卻不害怕站在手中握刀的度華年面前:“……大人,您不能傷害她!”
他的眼神有些迷離起來,神色恍惚:“阿念……阿念還在那裡……要是她有事,阿念就永遠也回不來……”
度華年懂了他的意思,提着刀站在原地,清俊的眉宇染上愁色,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氣。
胡溪林想着可以救蘇瓊的方法,但他也不能放任自己身陷百日局,任人擺弄。
況且,現在這種情況,蘇瓊能回來……可能性實在太小。
“我不會傷她。”度華年搖了搖頭,退後一步,“胡大人好自爲之,百日局內詭譎萬變,還望珍重。”
他此時很想去看看繁勻青,可是如果不能儘快找到百日局的鎮局之物,他們都會面臨着未知的險境。而且,玉牢兒既然佔據蘇瓊的身體而生,那麼這說明着,荊平天就潛伏在這宅子中的某處。
必須儘快找到他!
度華年收起刀,轉身飛越而起。胡溪林站在原地對着他的背影大喊道:“大人!大人!您要去哪裡?!”
然而無人回答他,度華年的身形很快消失在了重疊交錯的建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