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度華年手裡拿着的似乎不是筆, 而是一把淬着寒芒的刀。
“阿牙?”
聲音沒有發出來,嗓子像是被火灼燒過一般,無法吐出一個字, 更不用說喊出他的名字。
度華年依然在她的上方, 那把刀在半空遲疑了片刻, 然後落了下來。
*
繁勻青驚出了一身冷汗, 猛地睜開眼, 才發現自己又在做夢。
她這兩天似乎很容易做夢,那些夢境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都與度華年有關, 而且十分清晰,清晰得像是真實發生過、存在於她腦中的記憶。
所以有時候她都分不清, 自己到底是在做夢, 還是身處現實中。
繁勻青擡了擡朦朧的眼睛, 在自己周圍尋找度華年,卻沒有看到人。她翻身坐了起來, 才發現度華年在桌旁收撿用過的筆和黛。
大概是聽見身後的動靜,他轉過身,看到繁勻青醒了,脣邊露出微微的笑意:“我看你睡着了,就沒有叫醒你。”
他走過來, 伸手想將她扶起來。繁勻青抓住他指尖的那一刻時, 下意識縮了縮手。
他這身體的溫度曾經讓她迷戀, 此刻不知爲何讓她心中生出一絲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陰翳。
“畫好了嗎?”繁勻青偏了偏頭, 似乎想去看自己的背後。
度華年替她撈住柔軟的長髮, 用一根簪子隨意挽好,露出白皙的肩膀和後頸。常年被衣物遮擋的皮膚甚至呈現出了幾分病態的蒼白, 那上面本來是淺淡的疤痕,現在卻被細膩的黑色線條勾勒遮擋。
這套衣裙是繁婉須送給她的禮物,但她一次都沒有穿過。繁婉須雖然惋惜看不到女兒精心裝扮的容顏,卻也從來都不會強迫她。
繁勻青興沖沖地跑到銅鏡前,想照一照後頸上度華年的傑作。但視野有限她怎麼也無法看清楚自己的後頸,不過大概看到了那是一個形狀。
度華年單手將她摟了起來,另一隻手拿起桌上的銅鏡。
“去外面湖邊照照?”
*
繁勻青坐在小院子的人造湖旁,度華年舉着銅鏡,讓她看到自己倒映在湖中的影子。
光影十分模糊,但繁勻青還是勉強看清了,她的後頸上有一隻振翅欲飛的黑色蝴蝶。
蝶翼呈現對稱,一直延伸到她的肩頭,蝶翼的下方還垂落幾根細長的線條,左右各四,沿着她的背脊沒入衣裙之內。
這畫得太過於逼真,乍一看繁勻青還以爲真的有一隻蝴蝶落在她的後頸上,再仔細一看又覺得那些線條精妙無比,像是一幅圖騰,隱隱含着不爲人知的深刻內涵。
“太厲害了……”繁勻青擡頭看着度華年,忍不住自己的崇拜之情,“阿牙你太厲害了!”
她太激動了,撲過去抱着度華年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然後掛在他的脖子上就不想放手。
然而這種時候總會有人圍觀,沒等繁勻青膩夠,旁邊就響起一聲十分欠揍的故意咳嗽聲。
繁勻青扭過頭,瞪着滿臉無辜的繁小弟,齜了齜牙:“你不是在主家嗎?從哪裡冒出來的?!”
繁京桐攤了攤手:“他們說之後幾天有夠我忙的,讓我先回來休息一下。”
“那你不去休息!”繁勻青繼續瞪他。
繁京桐都快被她兇哭了:“我這纔回來啊……就看你們倆……不但毀我雙眼,你還兇我……”
度華年忍不住笑起來,對繁京桐招了招手,繁小弟像是得到了特赦一般,摸過來在他身旁坐下。
他偷偷摸摸地打量着繁勻青,眼睛裡亮了幾分:“姐,你今天真好看!”
繁勻青被誇得心裡開心,但還是板着臉:“你能不能看着我說話?”
繁京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雖然已經是一個準家主了,但繁勻青面前似乎還是得慫包着,這讓他感到了前途的不容易。
度華年安慰繁小弟道:“你姐只是太高興了。”
繁勻青把兩個人都挨着瞪了一遍,哼了一聲。
“哎,姐夫。”繁京桐用手肘撞了撞度華年,壓低了聲音,“你和我姐成親也沒多久吧?我怎麼感覺你好像很瞭解她一樣。”
度華年思索了片刻,笑道:“確實沒多久。所以我也還是在慢慢的,去了解。”
“其實我真覺得,你對我姐太好了。”繁京桐眼中露出幾分羨慕,“你這樣會把她寵壞的。”
繁勻青一直在旁邊支着耳朵聽他們說話,聽到這裡時,她拎着裙子站起身,轉到繁京桐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這是我夫君,他對我好那是應該的!”繁勻青俯身在度華年額頭上落下一吻,“我還會對他好呢!”
繁京桐愣了片刻,默默地一隻手捂住了眼睛,另外一隻手捂住了心臟。
“你……我的心好痛……!”
繁小弟帶着無比的沉痛心思,默默地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下定決心不跟這對男女待在一起,爲了自己的心臟着想。
繁勻青在他身後咯咯地笑了起來,她開心得不得了,笑着笑着就趴到了度華年身上去。
“有這麼高興?”度華年被她的情緒感染,也忍不住笑。
“當然!”繁勻青揚了揚眉,“我終於可以大夏天的漂漂亮亮的出門了,我也要出門去炫耀!”
度華年雙手放在她的腰間,湊到她耳邊道:“可我不是很想讓別人看到你。”
“你在吃醋嗎?”繁勻青被他弄得有些癢,笑着推開他的臉。
度華年沒說話,深沉的眸子盯着她。
這樣被盯了好一會兒,饒是以繁勻青的臉皮也有些受不了,她別過臉不自在地笑着:“你看什麼呢?”
“看你。”
度華年用極爲簡潔的兩個字回答了她,然後將人抗在肩上,朝着房間走去。
繁勻青被嚇了一跳,趴在他肩上驚呼了一聲:“你幹嘛呢!”
度華年沒說話,一腳踏進房間門,再一腳踹上了門。
*
繁京桐站在走廊看着繁勻青的房間門被十分粗暴地關上,垂着頭很是沮喪地嘆了一聲氣:“唉……”
半空中響起一陣撲棱的聲音,繁京桐擡起頭,正好讓碧漪落下來停在他的肩上。
繁京桐突然有了一絲欣慰:“……還是小碧漪好,讓我感到了生活中還有一絲美好。”
他忽然瞥見了鴿子腳上綁着的信條。
“碧漪乖乖,姐夫跟姐姐回房間去做大人的事情了。”繁京桐在鴿子腦袋上輕輕撫摸着,“我幫你把信取下來,等姐夫出來了給他。”
他一邊哼哼着,見碧漪沒有動,於是很自然地伸手去解下了那張紙條。
紙條展開,上面只有一句話——“速來帶路”。
帶路……帶路去哪裡?
繁京桐只思索了片刻,恍然明白了什麼。
“帶路……那種地方,那種貴人怎麼能去呢?”
他笑得彎起了眼睛,手指在碧漪頭上輕輕一點:“我在樹上給你準備了好吃的,你也不容易,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碧漪扇了扇翅膀,朝小院的大樹上飛去。
繁京桐看着她飛向大樹,再讀一遍手中的紙條,轉了轉眼珠子,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
繁勻青剛一被放在牀上,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男人的身體就壓了下來。
“你、你……”繁勻青舌頭打結話都說不清楚,伸手抵在度華年胸口處,想和他保持距離。
但度華年捏着她的手腕扣在頭頂,沒說一句話就埋頭在她脖間輕輕啃咬了起來。
繁勻青已經感受到了他身體變化,頓時有些欲哭無淚——她不就說了一個“吃醋”,度華年好像就突然激動起來了,事態正在朝着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
“別……別!”繁勻青討着饒,擔心自己背後的圖案被抹掉,“會、會蹭花的!”
“下次再給你畫。”
已經被熾火燒光了理智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在這種時候停下來,甚至想以吻封住她的嘴。
繁勻青還想再掙扎一下,扭頭避開度華年的臉:“你不是說……你還沒那麼禽獸……不、不至於在白天……”
度華年擡了擡頭。
繁勻青睜開眼,以爲他放棄了,卻猛然對上他深得不可見底的眼眸,火焰在一點點升騰,無法熄滅。
度華年嚴嚴實實地扣住她的手腕,低下頭,輕笑道:“我就是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