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工夫,沈稼軒打聽到了簡單的一點消息,皓暄並沒有看花眼,白老爺子果然在上海。
“真是我師父!”洛醺半是驚喜半是驚懼,喜的當然是找到師父自己的眼睛纔有復原的可能,懼的是老爺子落在鬼子手裡凶多吉少。
沈稼軒馬不停蹄四處活動,所以非常累,也還不忘親一親睡着的女兒,然後咕嘟嘟灌下一口茶,告訴洛醺:“老爺子一直被關東軍關押,禍起他的一身醫術。”
這個洛醺已經猜到,早在洛醺被浪雄刺傷那次,白老爺子從天而降救活了她,洛醺認了白老爺子做乾爹又想拜他爲師,老爺子當時很猶豫收徒,也說明了原因,他曾經收過徒弟,學成之後離他而去,並且爲關東軍效命,因此讓老爺子耿耿於懷。
洛醺猜測,老爺子深陷虎穴差不多就是他那個徒弟搞的鬼,否則鬼子再厲害,老爺子閒雲野鶴沒誰瞭解他,中間必然是那個徒弟起到了紐帶作用。
“那麼我乾爹爲何在上海呢?”洛醺忽而師父忽而乾爹,稱呼凌亂心思更凌亂,真怕老爺子倔強的個性惹來殺身之禍。
沈稼軒搖搖頭:“不得而知,我明天再出去打聽。”
這一夜洛醺都沒能睡好,極度的興奮和極度的恐懼交織糾纏,翻來覆去,最後沈稼軒鄭重對她承諾:“無論怎樣,我保證把你師父救出來,不單單是爲了給你治療眼疾,還因爲他是你的親人。”
洛醺瞭解沈稼軒的能力,但對手是鬼子,不是那麼容易對付,更有自己和女兒還有皓暄三人拖累,所以她擔心道:“你首先保證你自己的安全。”
沈稼軒嘆口氣,側過身子兩個人面對面躺着,寬厚的手掌按在洛醺面頰上,聲音低沉:“醺。我想讓你去施先生家裡暫住。”
洛醺豁然而起,模模糊糊的看着沈稼軒的臉,知道他的用意:“你擔心我的安危也不能讓我去施先生家裡,你明知道他對我存那種心思。”
沈稼軒也坐起,拿起被子裹住她,語重心長道:“首先,我知道你聰明有能力應付得了,其次,我寧可你和他之間真的發生什麼,也不想你出事。我要救你師父。不知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恐怕無暇顧及你和女兒還有皓暄,你們留在旅館會讓我分心。”
洛醺理解他的心情,但還是不贊同他的做法:“我們老實呆在旅館,誰會知道。”
沈稼軒捏了捏她的鼻子。淡淡一笑:“孩子氣了不是,鬼子假如這麼容易對付,你爹還廢寢忘食幹嘛。”
洛醺垂頭喪氣的問:“再沒別的辦法了嗎?”
沈稼軒想了想:“有,我把你們三個送回東北,無論是你爹那裡還是稼轔身邊,我才能放心的去救你師父。”
回東北?那得需要好久。
“好吧,我聽你的。”洛醺嘟囔一句。
“聽我的,去哪兒?東北還是施先生家裡?”沈稼軒問。
洛醺撲在他懷裡:“叔,你肯讓我去施先生家裡。這說明你已經不再在意我曾經和那些男人交往的事,所以我非常開心,既然你相信我,我更要證明給你看,浪雄不能奈何我。孔至尊不能奈何我,許許多多的男人不能奈何我,他施先生在我面前也是小菜一碟。”
沈稼軒吻了下她的額頭:“我的醺最聰明,記住,暫時用得着施先生,不要搞的太僵。”
兩個人就這樣說好,第二天沈稼軒着手救白老爺子的事,洛醺帶着女兒和皓暄,三人來到施先生家裡,偏巧施先生還沒有出去,見洛醺回來他愣住,半晌纔回過神來,喜滋滋的問:“洛醺,你沒走嗎?”
這確是明知故問了,他的各路人馬紛紛回來稟報,洛醺和沈稼軒沒有離開上海。
洛醺嘟着嘴道:“你不是說,你的朋友認識能治療我眼睛的名醫,我想同你去看看。”
是這個原因嗎?施先生有點懷疑,主要是沈稼軒沒出現,於是問:“沈兄呢?”
洛醺按照事先想好的撒謊:“籌措費用去了,既然是名醫,醫藥費肯定很貴,我們身上的錢不夠,我先生去想辦法。”
假如沒有私心,施先生一定會對醫療費大包大攬,但眼下不同,他很希望沈稼軒一直籌措費用不回來纔好,所以沒有對費用的問題表態,只把洛醺幾個往屋裡請,又讓僕人安排她們的住處,安頓好,他就開車帶着洛醺去找那個洋大夫。
皓暄抱着妹妹執意跟隨,這是老爹沈稼軒交代的,這少年今非昔比,功夫還算不錯,關鍵時刻可以保護洛醺,雖然不敢說一定保護得了,攪合在洛醺和施先生中間做燈泡也不錯,一個大燈泡一個小燈泡。
車子駛入一家醫院,洛醺的眼睛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什麼醫院,被施先生帶着來到某個醫生辦公室,聽他和高高大大的醫生用不知是什麼外語交談,那渾身腥羶的洋大夫給她做了初步檢查,又用外語跟施先生說了半天,因爲聽不懂,所以洛醺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到底能否治好。
施先生嘰裡咕嚕非常嫺熟的和那洋大夫說了好多,最後告辭帶着洛醺出來。
“怎麼樣?”洛醺急切切的問,倘若施先生的朋友真能治好自己,也是件值得開心的事。
施先生道:“他說沒問題,但時間相對會長些,因爲你的病很嚴重,要循序漸進的治療。”
洛醺半信半疑,假如真能治好,剛剛他爲何不急於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自己,非得等自己問出他才鎮定自若的回答?
因爲聽不懂他們剛剛的交談,反正也是爲了在這裡等候沈稼軒救白老爺子,所以洛醺難得糊塗的道:“太好了。”
長長的走廊上回蕩着她假裝開心的笑,忽然皓暄用手拽了拽她的衣服後面,洛醺側頭看皓暄,模模糊糊中見皓暄目光緩緩移動,她隨着移動,猛然發現走廊盡頭一團白,她心裡咯噔一下,師父白老爺子不僅僅姓白,也素來喜歡穿白色的衣褲,看不清人但感覺到。
她也不敢聲張,明知道白老爺子身邊會跟着什麼人,默然跟隨施先生上了車,回到施家之後她推說累了想歇息一會,進了給她準備的房間急忙告訴皓暄:“你就說出去給妹妹買零食,然後去我們之前住的那個旅館找你爹,告訴他白老爺子人在何處。”
皓暄點頭答應剛想走,被洛醺拉住,鄭重道:“你在醺娘心裡,就是親生的兒子,答應醺娘,千萬要保護好自己,你一旦出事,醺娘不會苟活於世。”
皓暄笑了:“醺娘,能有什麼危險?”
洛醺嚴肅道:“總之你答應我,必須保證自己的安全。”
皓暄唯有認真道:“我答應你。”
他說完想走,若萱抓着他的衣袖踏踏的跟隨,還嘟嘟囔囔:“爹爹。”
小女娃聽明白孃親與哥哥的談話,知道皓暄是去找沈稼軒,她就要跟着去。
皓暄急忙蹲下身子哄道:“妹妹聽話,哥哥去給你買糕糕,你在家裡等着。”
若萱晃着腦袋:“爹爹,糕糕。”意思是糕糕一直都是爹爹給買的。
皓暄爲難的看着洛醺:“醺娘,怎麼辦?”
洛醺摸索着抱過女兒:“寶貝聽話,孃親給寶貝講故事好不好?”
誰知小女娃竟然搖頭:“不好。”
洛醺才發現沈稼軒在女兒心目中的位置有多重要,繼續哄:“孃親給寶貝削蘋果吃,好不好?”
小女娃繼續道:“不好。”
洛醺忽然靈機一動:“皓暄你在家裡,我去找你爹哈。”
她說着假意要走,小女娃立即過來抓住她的裙子:“嘚嘚……哈。”中間省略的意思就是,讓皓暄留在家裡。
成功,洛醺拉着女兒的手出了房間,施家非常大,她隨意的走,由此轉移女兒的注意力,皓暄得以偷跑出去。
天快黑皓暄纔回來,洛醺正由施先生陪着吃飯,一直不見皓暄,施先生問起時她就說出去給女兒買零食,皓暄手裡倒是拿着一些零食,但洛醺爲了遮人耳目還是故意斥責他:“你這個孩子,說好了出去一會就回來,這都什麼時辰了,除了你爹我真管不了你了。”
若非之前彼此有個計劃,洛醺表演的如此逼真皓暄會真以爲她生氣了呢,現在明白她是給施先生看的,於是乖乖的承認錯誤:“上海好大,我光顧着看熱鬧了。”
施先生不知底裡,勸了洛醺幾句,然後吩咐傭人:“給沈家少爺準備碗筷吃飯。”
本來一切都天衣無縫,若萱哧溜下了洛醺的腿,奔到皓暄身邊,仰着小臉問:“爹爹?”
她被洛醺騙過之後玩着玩着本來已經差不多忘記那件事,見皓暄回來又想起,既然孃親騙了自己根本沒有去找爹爹,哥哥一定出去找了,所以才問。
皓暄何其聰慧,心裡清楚妹妹問的是什麼,故意大笑:“雖然說長兄爲父,可是妹妹,我是你哥哥不是你爹爹。”
施先生狡黠的一笑,沒有言語,飯後把管家叫到自己面前,吩咐:“出去打聽一下沈稼軒的下落,無論他在外面搞什麼花樣,仍舊是——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