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太不愧是老妖精,沈稼軒和洛醺這種曖昧的姿勢她竟然能化腐朽爲神奇的解釋成:“閨女家學什麼功夫。”
即使周靜雅覺得哪裡不對,也不好說什麼。
洛醺借坡下驢的抽回自己的手,小聲回着:“我怕夥計們欺負我,想跟叔學點拳腳功夫防身。”
沈老太太當即對她也刮目相看,小狐狸精心眼子蠻多,於是,老妖精和小狐狸精你看我、我看你,彼此感謝又彼此不屑。
周靜雅幫襯道:“他們不敢欺負你,哪個對你怠慢,不用告訴你叔,告訴我,他們仰仗我們沈家餬口呢。”
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幫襯誰,既怕丈夫難堪,又怕老太太難堪,還怕洛醺難堪,或許更怕自己難堪,這一家子都工於心計,想不熱鬧都不成。
沈稼軒對她們之間的談話不做表態,穿好衣服把母親和周氏讓進,沉着臉問沈老太太:“張老悶的女人是你派人抓回來的?”
老太太也不否認,道:“是我,二癩子是我沈家的夥計,張老悶也說要給我沈家扛活,這種事我能不管嗎。”
沈稼軒氣得一甩長衫:“那女人現如今死了,您這事做的不地道。”
沈老太太瞥了眼洛醺,忽然明白自己讓她下地幹活她爲何突然出現在家裡,原來是聽說這件事回來找兒子興師問罪的,她用菸袋鍋子敲着桌子道:“哪個告訴你那女人死了,上吊不假,沒死成,人好好的呢。”
沈稼軒鬆了口氣,洛醺也鬆了口氣,沈稼軒鬆口氣既是爲了那可憐的女人,更是爲了讓洛醺高興。洛醺鬆口氣也是爲了那可憐的女人,還有是因爲明白此事並非沈稼軒所爲,兩個人彼此看看,目光碰觸倏忽轉移。
沈老太太再道:“人是我抓回來的不假,你想過沒想過,張老悶一把好力氣,人家又不要工錢,他至少還能活個二十年,這二十年他得給我們沈家幹多少活啊,白撿的一個苦力我憑什麼不要。”
她原來是爲了這件事,洛醺想,沈家的這份家業只怕就是她這樣左右算計得來的,會過日子也無可厚非,但不應該用一個女人的幸福或許還有性命來換取自己所需,本想博古通今的教訓這老太太一番,看着她那燒得通紅的菸袋鍋子急忙閉嘴,好吧好吧,我忍的不是你,而是你們沈家給的那一百塊大洋,在錢面前低頭或許低賤,但沒錢你是怎麼都高貴不起來的。
沈稼軒看看洛醺,他有話和母親說,示意洛醺退下。
沈老太太卻一反常態的留下洛醺,似乎當下將要說的事與她有關似的,然洛醺聽了半天感覺與自己沒有一文錢關係,若是強拉硬拽的往上靠,非得說有,只怕唯有自己還擔着沈家少奶奶這個名聲……但你沈稼軒納妾關我屁事,真的不關嗎?心裡感覺怪怪的。
沈老太太是想把自己妹妹的閨女納給兒子爲四奶奶,她不是來找兒子商量的,而是來通知的,歷來婚姻之事沈稼軒都是聽父母之命的,就像魯迅這樣闡釋他的妻子朱安:“她是我母親的太太,不是我的太太。這是母親送給我的一件禮物,我只負有一種贍養的義務,愛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沈稼軒亦如是,他雖然有主見有思想,但還有深深的孝道,只是這次,他堅決反對。
沈老太太料到他會如此,好言勸着:“你老姨的閨女玉秀二十二了,一直沒有婚配,想和我們親上加親,皓暄他娘也同意,怎麼說這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玉秀從小就長的結結實實,幹活是把好手,人也樸實,你們兩個真是般配,這次你必須同意。”
沈稼軒氣道:“您嫌家裡還不夠熱鬧嗎,靜雅身子又不好,我沒心情招架別的女人,有功夫莫若陪陪靜雅。”
周靜雅感激的看看丈夫,但這種事她雖然一萬個不同意,也做不得老祖宗的主,聽說外面在鬧什麼一夫一妻,這種事情只怕鬧不到金水灣了,男人三妻四妾這是幾千年的規矩,她唯有遵從。
沈老太太努努嘴,示意周靜雅出去,然後又讓洛醺下地幹活,屋子裡只剩下她和沈稼軒兩個,她道:“就是因爲皓暄他娘身子不好,我才繼續給她沖喜,之前用洛醺沖喜沒見效,這也難怪,你看她瘦得像根柴火棍,哪能沖喜呢,玉秀就不同了,她的體格能裝下洛醺兩個,一看就知道旺夫,之前這個洛醺是說給你的不假,是你自己不要,你現在和她走的過於近,名聲不好,有了玉秀,你就把心收收吧。”
沈稼軒還想說什麼,老太太站起就走:“就這麼定了,過些日子我就把玉秀接來,也不擺宴席,一家子吃頓團圓飯就算是過門。”
????????????????????
距離沈家田地太遠,等洛醺走到時,已經是歇晌時間,老魯督促大家趕緊吃飯喝水,這片玉米已經播種完畢,下午要去水灣對面種豆子,這兩天有點悶,大概是有場雨要來了,必須抓緊時間播種,下雨之後土地黏,得曬一曬才能耕地,如此就得耽擱幾天,俗話說一年之計在於春,沈家都是肥沃的良田,莊稼人,看着地裡綠油油的,即使收成都歸東家,他還是有種成就感,正因爲他實誠厚道,才被沈稼軒重用。
大家看洛醺到了,該沉默的沉默,該歡騰的歡騰,沉默的一如既往是老魯,歡騰的除了孫猴子還有其他後生,看見洛醺個個像打了雞血。
洛醺轉圈的找,然後指着孫猴子道:“你認識張老悶家?”
孫猴子正就着涼水吃乾糧,聽洛醺竟然跟自己說話,當即愣住,乾糧含在嘴裡半咽不咽。
洛醺奇怪的問:“你不認識?”
孫猴子嗚嗚的連連擺手,有些激動,又不停的點頭,接着還搖頭,把洛醺搞糊塗,他憋紅了一張蠟黃的臉,費力嚥下乾糧才道:“認識認識,同在一個村,哪能不認識。”
洛醺道:“那好吧,你帶我去他家。”
孫猴子又愣住,首先不知少奶奶去張老悶家作何,其次不知少奶奶爲何選中自己,忽然就自作多情了,低着頭看看水碗裡自己臉的倒影,眼睛像黃豆,頭髮稀稀疏疏,雙頰乾癟,嘴脣青紫,這副尊容他當即就自作多情不起來了。
洛醺已經扭頭走,見他沒動,回頭問:“你沒聽懂我的話?”
孫猴子像被針紮了下,嗖的跳起,手裡的乾糧也丟在一邊不吃,跑向洛醺身邊道:“路我最熟,我帶您去。”
老魯想攔着他們,卻又礙於洛醺是少奶奶身份,只是看着孫猴子的背影罵道:“這孫子今晚非得做春夢不可。”
於是衆夥計鬨堂大笑。
洛醺和孫猴子來到張老悶家的時候,隔着院子的破籬笆門,就聽屋內有女人時不時的叫喚,洛醺琢磨一定是張老悶在打媳婦,就想闖進去,孫猴子攔着道:“少奶奶,我們去不合適。”
洛醺問:“爲何?”
孫猴子欲言又止的模樣,指指屋內:“他們,那個,我們,不好進去。”
洛醺看他吞吞吐吐,不明所以:“他們哪個?”
此時屋內的女人叫聲由呻ying變成嚎叫,洛醺心急火燎跨進院子騰騰奔屋子而去,孫猴子嗖嗖追上攔着:“這種叫聲我聽慣了,所以明白是怎麼回事,我們不能進去。”
洛醺奇怪的看着他:“你也打女人?”
孫猴子立即搖頭:“我喜歡女人。”
洛醺更覺蹊蹺:“那你爲何不讓我進去救人?”
孫猴子遲疑半天道:“這事得問您丈夫。”
洛醺氣道:“他才十歲什麼都不懂,你告訴我。”
孫猴子搓着臉,他再花花腸子也不好意思跟少奶奶說男歡女愛之事,唯有道:“反正我們還是走吧。”
洛醺氣得推開他,大步奔到房前,習慣了情急時踹門,只是張家實在是窮,房門腐朽,她一腳下去,給踹個窟窿,把裡面的人嚇得啊的一聲大叫。
而孫猴子捂着臉,心說,這位比我還大方,只怕張老悶這麼驚嚇,此後摟着水嫩嫩的媳婦也變成不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