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稼軒看着沈稼轔輕忽一笑:“你的槍不會有我的快。”
他說着手腕一抖,甚至沈稼轔都沒看清他的動作,他已經把槍抵在自己心口,就要扣動扳機,千鈞一髮之際沈稼轔噗通跪倒高喊:“大哥不要!”隨即把自己的槍丟在一邊,遙遙伸手朝向沈稼軒,目光裡都是驚恐,哽咽着:“不要!”
沈稼軒心頭一軟,手一鬆,槍啪嗒落地。
沈稼轔跪爬着到了他腳下,抱着他的大腿嗚嗚的哭:“大哥,我不要洛醺了,我從今後再也不打洛醺的主意,我見了她……尊她爲嫂子,我可以沒有女人,但我不能沒有大哥。”
情深意切,沈稼軒兩行清淚滑落,木木站着什麼都沒說,這是兄弟兩個第一次反目,他心裡何嘗不是對弟弟萬般不忍,可是,假如自己再退縮就對不住洛醺。
沈稼轔慢慢站起,看了看他,扭頭就走,出了門呼喊自己的人:“集合,馬上出發!”
沈稼轔走了,沈老太太也惦記金水灣馬上就要種地,家裡不能沒有人主持大局,帶着何冰、大蘭子還有葛玉秀離開了奉天,孫猴子護送,因爲孫猴子已經和葛玉秀拜堂成親,他當然得回去羅鍋山,至於是不是上門女婿,總得見過葛玉秀的爹孃再說。
趙娘娘也催促周靜雅回去,擔心她繼續留在奉天非但沒養好身子反倒添病。
周靜雅不同意。說要讓皓暄留在城裡上學,金水灣的沈家再富有總還是鄉下,耽誤兒子的前途,她對趙娘娘保證,以後儘量不管沈稼軒和洛醺的事,經過鬼三刺殺一事。她被沈稼軒一頓訓斥。明白自己的使命不是一味的攪合沈稼軒和洛醺的感情,而是在有生之年好好照顧兒子,給他最多的母愛,她嘴上發狠,心裡其實也對沈稼軒替自己擋一刀非常感動。
沈公館冷清下來,沈稼軒早出晚歸,或者很多時候就去老宅子住不回來。
方玉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繼續忙她的拯救天下蒼生的大事。
周靜雅閒着就看兒子讀書,對自己之前用皓暄來威脅沈稼軒追悔莫及,做孃的,說出那樣的狠話都是錯,並且給了沈稼軒面子,沒有把鬼三刺殺自己的事張揚出去,她明白跟自己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鬼三刺殺她。是爲了替沈稼軒打抱不平。久病之人不怕死,也知道自己隨時會死,她甚至想不如就死在鬼三手裡,然後讓沈稼軒內疚一輩子。
楊麗娜繼續她的交際花生活,當然依舊夢想成爲沈稼軒的女人,偶爾過來坐坐。十次有八次是熱戀貼冷屁股,久而久之就淡了那個念想。
洛醺。她已經同孔至尊回了奉天,就住在孔至尊家裡,首先是爲了安全,孔至尊的家不是誰都能進入的,其次她答應孔至尊給彼此個機會,試着相處看看,她想,或許沈稼軒對自己沒那麼重要,時間可以淡化一切不是麼。
書是不能讀了,有關沈稼轔設計陷害她的事至今還矇在鼓裡,學校就不敢去,每天閒着索性做了孔至尊兒子麒麟的家庭教師,輔導麒麟讀書。
最近孔至尊可是得意的很,因爲洛醺在,儼然就是一個和美的家了,儘量減少應酬,一得空便回來陪洛醺,一個月後,他感覺時機成熟,這一天晚上,和洛醺弄了個燭光晚餐,想在浪漫的情景下向洛醺求婚。
“丫頭,你現在快樂嗎?”他端着酒敬向洛醺,以這樣開場是不想兀然求婚嚇到洛醺。
洛醺面前的酒其實就是擺設,她喝不了幾口,正插起一塊牛排,糊弄的點點頭:“還好。”
還好就是不十分快樂,孔至尊再問:“說,你有什麼心願,哪怕是上天摘月亮,我都會造個天梯上去把月亮給你弄下來。”
洛醺撇撇嘴,表示他在吹牛,咬了口鮮嫩的牛排,用叉子指指上方:“好啊,你去摘吧,地老天荒海枯石爛你都摘不下來。”
孔至尊也呵呵一笑:“但我有這個心意。”
這倒是,相處久了,洛醺知道他對自己的感情不比沈稼軒少,可是,他爲何不是沈稼軒呢?內心裡自問,忽而自嘲的笑笑,想想道:“我其實也沒什麼心願,我這個人從小就五迷三道的,否則我爹能給我取這麼個名字。”
孔至尊哄她道:“這名字好,我感覺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像喝了美酒似的,醉醺醺的。”
洛醺去切牛排的刀立即停下,是忽然想起沈稼軒說的:至愛之人,讓我沉醉若醺。
她下意識的看看自己胸前的玉墜,心就痛得被誰揪起然後撕扯着,急忙往嘴裡塞了口食物,然後裝着若無其事的和孔至尊閒聊:“你這樣的人,該擁有的都擁有了,應該沒什麼心願了。”
孔至尊呷了口酒,微眯着眼睛看着她,聲音低得不能再低,卻承載着太重太重的感情:“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每天回到家裡能看見你。”
洛醺嚼着東西的嘴停了下來,這樸實的語言像春風掠過心頭,她暗暗告訴自己:忘記沈稼軒忘記沈稼軒忘記沈稼軒……看孔至尊莞爾一笑:“謝謝!”
孔至尊得到鼓舞似的,起身來到她身邊,矮了身子摟住她,在她耳邊柔柔道:“嫁給我好嗎。”
洛醺切牛排的姿勢突然就凝固住,好一陣工夫才道:“一段感情就像行車,慢慢停下才安全,你讓我急剎車,那又像另外一個解釋,有病亂投醫,是我心情不好破罐子破摔,早晚會後悔,然後彼此都痛苦。”
她用了好幾種比擬,是希望孔至尊明白目前自己的狀態,答應和他相處並不代表已經斬斷和沈稼軒的感情,必須循序漸進、水到渠成纔可以。
孔至尊當然聽了明白,揉着她的頭髮感慨:“丫頭長大了,說話真是玄之又玄,好,我等你。”
洛醺的心又是悠然一顫,是因爲沈稼軒也這樣說過:丫頭長大了,都穿旗袍了。
不知爲何,無論誰的言行舉止她都能立即聯繫到沈稼軒身上,沈稼軒就像惡魔給自己的詛咒,揮之不去,痛着繾綣着。神思到此處想嘆口氣又怕孔至尊看見,唯有沉默。
孔至尊俯視着她,望着她潑墨般的秀髮,白嫩的脖頸,線條曼妙的脊背,情難自已,捧起她的臉欣賞着,感嘆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怎麼能有這樣美麗的女子,他看着看着又情難自禁的慢慢把自己的臉貼上來,洛醺迅速躲開。
孔至尊失落的笑笑:“不嫁,難道吻你一下都不行嗎?我們不是在交往嗎,接吻是很正常的。”
洛醺低着頭,把刀子在雪白的檯布上畫來畫去,嗯嗯呃呃半天:“對不起,我還沒做好準備。”
孔至尊拉着她起來面對自己,身子貼着身子,呼吸可嗅的距離,輕聲道:“沒什麼可準備的,你只需閉上眼睛即可。”
他這麼一說,洛醺反倒把眼睛瞪得更大,心一橫:“來吧。”
一副準備拼命的架勢,無半點柔情和嬌羞,再來一句畫蛇添足的話,讓孔至尊頓時沒了興致,回去自己位子上悻悻道:“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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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街邊的楊柳泛綠,洛醺在孔家得過且過的混日子,覺得自己渾渾噩噩的沒了目標,痛定思痛,趁孔至尊去忙他的生意,她溜出孔家準備去找盧丹商量下,之前兩個人的計劃不能擱置,熱血青年怎能如此沒有作爲。
許久沒有上街,突然間感覺自己目不暇接了,經常和人家碰撞,目光呆滯動作笨拙,發現自己再如此頹廢下去真就成了廢人,大步往盧丹家而去。
街邊有賣風車的,她順手買了個,心裡想着送給皓暄,忽然醒悟自己身在孔家,好一陣失落,唉聲嘆氣後悶頭往前走,不經意的擡頭驀然發現對面不遠處站着沈稼軒,久違了,彼此凝視,呆立不動,像兩棵樹遙遙而望,腳下生根,心卻伸出長長的觸角互相撫摸,兩個人彷彿兩尊雕塑,引來路人詭異的目光。
沈稼軒最近非常忙,老許鼓搗出個貨棧的買賣,並依此渠道接受沈稼軒不停的給他們組織的資助,總算忙出點頭緒,沈稼軒正準備去靠山鎮打聽下洛醺可否還在那裡,鬼三不見了,孫猴子走了,他身邊連個得心應手的人都沒有,唯有親力親爲,不期然遇見洛醺,他大喜過望,笑着朝她奔來,洛醺卻像受驚似的掉頭就跑,七拐八拐不多時就把沈稼軒甩掉,然後累得呼哧帶喘的蹲在地上哭。
哭了半天才再次往盧丹家裡去,突然發現沈稼軒又橫在她前面,她不知該如何應對,正在這時她發現旁邊的酒樓裡走出孔至尊和浪雄,她急忙躲在路邊某個攤子後,心裡詫異孔至尊和浪雄怎麼搞到一起。
看孔至尊和浪雄分手,她衝上去問孔至尊:“你怎麼和浪雄在一起?”
孔至尊沒看見她,被她冷不丁一問,頓了頓:“他要與我合作生意,你說我能跟日本人合作嗎,拒絕了。”
洛醺相信了他的話,發現沈稼軒已經走了過來,她順勢靠在孔至尊懷裡:“我想吃西餐。”
她第一次主動對孔至尊投懷送抱,孔至尊受寵若驚:“好好,我們現在就去。”
又是這樣的一幕,沈稼軒僵立着,心在春風裡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