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稼轔走進來就大模大樣的往牀上一躺,洛醺手指門:“你出去。”
沈稼轔質問:“爲啥鬼三一個下人能和你同房睡,而我是你的家人就不能?”
洛醺義正詞嚴:“鬼三是爲了保護我。”
沈稼轔一拍胸脯:“老子比他保護的好。”
洛醺朝他哼了聲:“老子不用你保護。”
沈稼轔來了倔脾氣:“老子不是爲了你是爲了我大哥。”
洛醺語塞,怒視他半晌,他這個理由還是可以接受,於是憋出這樣的一句話:“老子要睡牀。”
沈稼轔似乎才醒悟過來,往房間裡看看,就這麼一張牀,於是起身:“好吧好吧,你是老子,牀給你睡,我打地鋪。”
他下了牀往櫃子裡翻了翻,鐵匠家還真富裕,櫃子裡儲備着好幾牀被褥,他拎出來就鋪在青磚的地上,也不管能不能弄髒被褥,然後自己就躺了上去,看了洛醺一眼:“晚上拉屎撒尿都喊我,別一個人出去,這世道不太平。”
洛醺朝他撇了撇嘴,嘟囔一句:“噁心。”
不料被沈稼轔聽到,回她一句:“你吃吃喝喝不拉屎撒尿都憋在肚子裡?你長的再俊該打嗝還得打嗝該放屁還得放屁。”
洛醺和衣而臥,拉過被子蓋住自己,不再搭理他。
沈稼轔醉酒,心裡清醒腦袋迷糊,嘟囔着:“第一眼看見你,我就琢磨這是啥爹啥娘能生出這樣俊的閨女。我大哥說你娘就俊,所以娶媳婦得取漂亮的,這東西真是老貓房上睡一輩留一輩,何冰還行但不生養。大蘭子那體格連頭牛都能生出來,可是……”他叨咕叨咕最後鼾聲如雷。
洛醺對他可不像對鬼三那麼放心,情知鬼三喜歡自己但人家懂得剋制,鬼三性格中有點像沈稼軒,沈稼轔有時像瘋子有時像土匪,一旦自己睡着他撲過來,自己的大腿都沒有他胳膊粗,拼命是不好用的。
洛醺就瞪眼看着沈稼轔,看他四仰八叉躺着,睡覺的姿勢都如此粗俗。敞開的黑色錦緞褂子露出一點白色的中衣。中衣敞開處就是那黑乎乎的胸毛。還有道道觸目驚心的疤痕,看他睡的非常沉,洛醺琢磨他不是一覺到天亮至少兩個時辰不會醒來。於是也放心的睡去。
屋子裡頓時變得靜謐,秋蟲呢噥,燈光曖曖,過了午夜,沈稼轔分明是在打着呼嚕,洛醺夢囈一句:“叔。”
那傢伙立即呼哧坐起,行軍打仗之人,習慣了睡覺都是這樣睜隻眼閉隻眼,耳朵比平常人更靈敏,望去牀上看洛醺好好躺着才放心。重新躺下想閉眼再睡,就睡不着了,凝視着洛醺,她臥在牀上的一個側影都是那麼的曼妙,高挺的鼻子,翹起的嘴巴,還有那傲然的雙峰。
沈稼轔感覺若說何冰漂亮,與洛醺相比還差那麼個等級,或者根本就是不相上下,只是因爲看洛醺這個男人的心思不同,她就漂亮的無以復加了。
沈稼轔嘆口氣,不知爲何,最近經常喜歡唉聲嘆氣,他起身來到牀邊,俯視洛醺半天,每每想對她有個親熱的舉動,大哥的影子就突然橫亙在他和洛醺之間,苦笑下拉過洛醺掀開的被子給她蓋上。
洛醺感覺到有人碰自己,突然睜開眼睛,發現是沈稼轔,以爲他想輕薄自己,揮手就打過去,給了沈稼轔一個脆生生的耳光。
沈稼轔被打的莫名其妙,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雷霆震怒,本能的反應是擡手去打洛醺,巴掌即將落在洛醺臉上時,僵硬在那裡,喘着粗氣瞪眼看了洛醺好一陣,巴掌最後落在自己臉上,氣道:“我就是賤。”
洛醺騰的跳下地:“你想冒犯我。”
沈稼轔雙手抓着她就把她高高舉起,吼道:“我想冒犯你就像探囊取物,你能反抗得了嗎,不識好歹,我只是給你蓋被子!”
說完把洛醺丟到牀上,回去自己那裡繼續睡覺。
洛醺卻再也不敢入睡,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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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確定沈稼軒不在北平,沈稼轔就準備帶洛醺回去,吃了早飯鄭重的同鐵匠告別,依依不捨的就差灑淚了。
乘着兩輛黃包車往車站去,鬼三不肯坐黃包車,他總是覺得自己是下人,沈稼轔和洛醺都是沈家的主人,自己不能同主子平起平坐,於是跟在黃包車後面跑,還是洛醺乘坐的這輛。
洛醺匆匆來匆匆走,都沒能好好的逛逛大北平,有心留下也知道沈稼轔公務繁忙,所以一路上不停的觀望,感嘆見了北平就再也不覺奉天繁華了。
突然一家百貨公司門口閃出一個白影,洛醺心頭悠然一顫,心裡驚呼:“叔!”
急忙喊停黃包車,她就跳了下,大步飛奔朝那個白影去追,眼看追上那白影融入熙來攘往的人羣中,她高喊:“叔,叔,叔……”
喊了半天穿梭在人羣中找了半天,那白影就像突然蒸發了似的,無蹤無跡。
沈稼轔和鬼三也追她而來,沈稼轔累得呼哧帶喘:“丫頭,怎麼回事?”
洛醺茫然四顧,帶着哭腔道:“我看見我叔了。”
誰都明白她口中的“叔”是指沈稼軒,沈稼轔道:“不可能,一定是你太想我大哥看花了眼。”
鬼三卻不信沈稼轔的話,他跑着在附近又找了半天,最後還是悻悻然而返:“奶奶,大概真是您看花眼了。”
洛醺搖頭:“不對,那個人一定是他,茫茫人海中哪怕只看他個後腦勺,我都能清楚的認出他來,並且,我感覺這氣息中有他的味道,不信你們用心的嗅嗅。”
沈稼轔一拍腦袋:“魔怔了。”
鬼三也偷偷在心裡感嘆:“走火入魔了。”
無論怎樣,洛醺就是不肯離開,沈稼轔拗不過她,於是帶着她重新回來鐵匠家,開了門鐵匠愣住:“落下啥東西了?”
沈稼轔重新把他擁抱:“我捨不得你。”
鐵匠呵呵笑着推開他:“你捨不得誰我知道,別逗了,到底咋回事?”
沈稼轔指指洛醺,悄聲道:“這丫頭不肯走,行啊,老子整年到頭的忙,這回就算遊玩了,既然遊玩,明天你開始帶我們逛逛大北平。”
於是,洛醺就在北平住了下來,第二天她沒有聽從沈稼轔的安排去遊玩,而是又去了發現沈稼軒行蹤處尋找,準備守株待兔,早晚把他等出來。
從早晨等到中午,鬼三當然陪着,聽見她肚子咕咕叫,建議:“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餓壞了身子可無法找咱家爺了。”
洛醺點頭,兩個人就近找了家小館子,簡單的饅頭青菜,洛醺剛想吃,忽然聽見有人喊:“洛醺!”
她循聲去看,竟然是司徒盞,他正在另外一張桌子上吃飯,奇怪的是他身後佇立着五六個彪形大漢,且那幾個人同樣的西裝革履,負手在後,威風凜凜,不吃飯不說話,泥塑木雕般一動不動,一看就是訓練有素。
司徒盞奔洛醺而來,那幾個彪形大漢就緊隨他身後,洛醺也起身相迎,畢竟司徒盞幫過自己,昨天差點離開都未和人家告辭,說來有點慚愧,於是主動熱情道:“司徒,你也來吃飯。”
司徒盞嗯了聲,隨即坐在洛醺旁邊道:“我去如家旅館找你,夥計說你退房了,我還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
洛醺抱歉道:“我住進一個朋友家裡,打算等下通知你的。”
分明在撒謊,但司徒盞也非常高興,看着桌子上的飯菜非常簡單,喊過夥計:“把你們這裡所有的招牌菜都給我端上來。”
夥計遇見個闊綽的客人,樂顛顛的去吩咐廚房。
洛醺看了看司徒盞背後那幾個彪形大漢,壓低聲音問:“他們,是誰啊?”
司徒盞臉色刷的冷下:“不用搭理他們,一羣瘋子。”
洛醺不知他在開玩笑,悄聲道:“我們,報警吧。”
司徒盞怔住,忽而哈哈大笑:“北平的瘋子都聽我差遣,不怕,我們吃飯。”
洛醺半信半疑,眼睛不時地溜向那幾個彪形大漢,有點懼怕。
夥計端着菜過來,司徒盞一轉身,想給洛醺點些這個小店特色的雞蛋滾糯米糕吃,這種類似甜點的主食一般女孩子都喜歡,不料夥計那一句“您慢回身、油着”還沒吆喝完,司徒盞的胳膊就碰在夥計身上,夥計手一抖,盤子裡的湯水灑了出來,不多不少落在司徒盞袖子上。
夥計沒等開口說對不起,司徒盞身後的彪形大漢衝過去一個,抓起夥計就丟了出去,砸在另外一張桌子上,那桌子邊還有客人吃飯呢,頓時嘁哩喀喳碗碟碎了天啊地啊的客人跑了。
洛醺驚呆,突然拉着司徒盞就衝出門去,邊跑邊喊:“真是瘋子,我們快逃!”
司徒盞也不反抗,隨着她嗖嗖的飛奔,跑到實在跑不動了才停下,回頭看看那些人沒有追來,洛醺才放心。
只是心才放到一半,他們所處這條小街的前後突然衝出來幾十個同你五六個彪形大漢同樣裝束的人,堵住他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