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義大廳內火把照得如同白晝,洛醺被馮一槍押着來到,遙遙望見一個頎長的背影,心頭一暖,真的是沈稼軒,到門口時沈稼軒也已聽到身後紛雜的腳步,回頭就對上洛醺的目光,也才一天的分離,就像茫茫人海中彼此尋覓太久似的,他有些急切洛醺有些激動。
那麼沈稼軒是如何知道洛醺在此呢?還有歐陽,他又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話得從洛醺和歐陽兩個人商定遠走高飛說起,歐陽給洛醺的期限是一天,不料他等了一天一夜又一個上午都沒見到洛醺人來,他以爲洛醺是被困在沈家,找到沈家時卻說洛醺早上已經出門,如此他和沈稼軒兩個都知道洛醺出了狀況。
歐陽憑着職業技能,費了些力氣最終打聽到洛醺的下落,有目擊者說鄉路上有個姑娘被鬍子劫走,他看看洛醺出事的地方距離盤龍山最近,於是就找了上來,知道鬍子有槍有人馬不能硬拼,纔想偷偷摸摸的把洛醺救走。
而沈稼軒連打聽都沒打聽,就輕鬆猜出洛醺差不多是被盤龍山的人劫持,那日他上盤龍山興師問罪,龍獨眼當時就撂下狠話,務必查出是誰假冒他幹着打家劫舍的勾當,沈稼軒想,龍獨眼幾次被圍剿都安然無恙,這不僅僅是盤龍山的地理位置特殊,更因爲他四下撒網密佈眼線,每次都能提前做好防備,所以,對方差不多已經瞭解假冒盤龍山之名打劫沈家糧棧的,是母親沈老太太,人家想報仇雪恨抓了洛醺,情理之中。
雖然他猜測和真實情況不符,結果卻是一樣,那就是洛醺就在盤龍山,他大大方方找來。不單單是因爲他心裡坦蕩,更覺得之前的事必須給人家個交代。
聚義廳內,龍獨眼高坐在上,馮一槍侍立旁邊,虎視眈眈的盯着沈稼軒,習慣的槍不離手。
沈稼軒迎去洛醺開口就問:“有沒有捱打?”
洛醺心裡悠然一顫,他和歐陽所關心的問題竟然這樣大相徑庭,搖搖頭莞爾一笑,漾出個嬌媚的梨渦:“沒有。”
沈稼軒也笑,這笑是放心亦是給她安慰。手伸向她,不知想幹什麼卻半路停下,在虛空中握緊又鬆開。輕聲道:“那就好。”
洛醺垂眸看着他的手那莫名其妙的動作,視線移上去,驀然發現他胸前的衣服刮破一道寸長的口子,不用問都明白他對自己的失蹤是怎樣的焦急。
“我要回家。”她說這話時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楚楚可憐,火把映襯下是她被描畫得俗豔俗豔的臉。讓沈稼軒啼笑皆非,更明白她大概在此遭遇了什麼事情。
“嗯。”沈稼軒吐出一個簡單的字,卻是千斤重的承諾,轉身看去龍獨眼,臉上就多了些凌厲之色,拱手抱拳開門見山:“大當家的。之前假冒盤龍山之名打劫沈家糧棧的是沈某的母親,沈某賠禮謝罪。”
他和洛醺這樣簡單的交談大家也看了明白,洛醺真是沈家人。沒等龍獨眼開口,馮一槍搶着道:“你們沈家毀壞我盤龍山的名聲,就這樣上嘴脣搭下嘴脣說沒事就沒事了?”
沈稼軒反問:“我母親冒你們之名,而你盤龍山搶劫我沈家的女人,這。可不可以抵消呢?”
龍獨眼有心結交沈稼軒,即使等政府軍來圍剿自己的時候他不出手相救。只要他沈家不幫襯政府軍已經是福星高照,於是道:“沈老弟,本來我是想等天亮把這位姑娘送回去的,她說是你沈稼軒的女人,在我這裡就是貴客,無論老太太假冒盤龍山還是我們把這位姑娘劫持,都是誤會,一筆勾銷。”
龍獨眼心機雖多,但外表看上去大大咧咧,一是江湖之氣二是他故意藏巧於拙,兩件事他輕描淡寫的解決,沈稼軒偏頭看了看洛醺,不知她爲何說自己是沈稼軒的女人,抑制不住的激動,轉念想想這必定是洛醺的保命之計,無論怎樣她沒事就好,於是拱手告辭,想帶着洛醺離開。
“慢着!”馮一槍喊道,然後踏踏走下臺階來到他面前道:“我這盤龍山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傳揚出去此後我們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沈稼軒微微一笑:“沈某不是江湖人,區區一村夫,無妨。”
馮一槍突然用槍指着洛醺喊:“那麼這個小娘們殺了我山上的兄弟,該當如何?”
沈稼軒蹙眉看去洛醺,似信非信,洛醺曾經敢把狗剩打的滿頭流血,身處土匪窩假如遇到麻煩爲了自保或許真敢殺人,至少是誤殺,只是這些鬍子也是打砸搶慣了,不會功夫也還有身蠻力氣,洛醺如何能對付得了?
龍獨眼也愣,問馮一槍:“老二,這是怎麼回事?”說來他適才顧着與沈稼軒寒暄,只聽外面亂糟糟的,以爲是因爲沈稼軒來闖山,並不知道還有個歐陽。
馮一槍氣憤道:“大哥,大貓被這小娘們殺了。”
保命是本能,洛醺急忙爭辯:“不是我殺的。”
馮一槍厲色道:“人死在你的屋裡,還藏在牀下,不是你殺的是誰?”
洛醺遲疑着,總不能把歐陽供出來,只是反覆的說那句:“不是我殺的。”
馮一槍看去許老六和劉老八,他二人會意,異口同聲道:“就是你殺的,我們兩個就是人證。”
洛醺正愁抓不到對方的把柄,譏誚的笑笑:“你們兩個是守護我的人,請問,爲什麼放那個所謂的大貓進去?”
許老六和劉老八當即無語,無論發生何事他們首先失職。
馮一槍忽而發現這小娘們且原來是個不好惹的主兒,一旁道:“這很明顯,張大貓色膽包天從窗戶進去你的房間,他有罪也是由我盤龍山來懲罰,你無權殺人。”
一句“色膽包天”他說的如此輕鬆,洛醺壓抑不住火氣:“首先,他不是我殺的。假使是我殺的,難道他要羞辱我,我不能反抗還得老老實實的等着被他玷污?”
馮一槍指指許老六和劉老八:“你可以叫喊,門口有他們兩個把守。”
洛醺憤然道:“叫喊?這是你們的地盤,你們是一家人,我怎知你們是不是蛇鼠一窩。”
馮一槍大怒,把槍對着她的腦袋。
沈稼軒冷眼旁觀明白大致,走過去按住他的槍,眼底是笑,不屑的笑:“二當家。你口口聲聲說這位姑娘殺人,而她又不承認,總歸無憑無據。這樣,我們一起去現場看看。”
馮一槍抽回槍,還想爭執,龍獨眼大喝一聲制止他:“好了,就去看看現場。”
龍獨眼親自帶着沈稼軒等人來到洛醺的房裡。張大貓的屍體還在,脖子處血糊糊的嚇人,說起來他在盤龍山是第三把交椅,論資排輩都算個人物,死的這樣慘讓龍獨眼雷霆震怒:“沈老弟,怎麼着也得給我們個說法。畢竟人是死在這位姑娘的屋裡。”
沈稼軒雖然惱恨這些鬍子囂張跋扈,但畢竟是在人屋檐下,有洛醺在他更是投鼠忌器。頷首請龍獨眼稍安勿躁,踱步到張大貓身邊掃了眼,都沒有仔細檢查就自信的道:“他不是這位姑娘殺的。”
龍獨眼問:“此話怎講?”
沈稼軒蹲下身子,指着張大貓的致命處道:“殺人者是個職業殺手,他明白人的頸部何處可以一刀斃命。位置準確得就像用尺子量過。”
馮一槍冷嘲熱諷:“你爲何知道這些?該不會是你下的手吧?”
沈稼軒坦蕩的笑笑:“我上山之時於寨子門口就被巡邏的兄弟發現,上山之後一直和大當家的在一起。沒有作案時間。另外,至於我爲何如此清楚兇手,大當家手眼通天應該知道我以前是幹什麼的。”
龍獨眼點點頭,沈稼軒之前不是殺手勝似殺手,是從刀光劍影中過來的。
沈稼軒又道:“殺人者用的是瑞士的一種多功能刀具,這種刀殺人的明顯之處就是刀口小,且寬,這不僅僅是位專業殺手,還是來自大城市或者是留洋過的人,因爲這種刀市面上根本見不到,想當年我也是在北京見識過有人用這種刀,而這位姑娘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小小縣城哪裡會出現這樣稀奇之物。”
馮一槍感覺他存心袒護洛醺,道:“你說的神乎其神,這種刀我們都沒見過,怎麼相信。”
沈稼軒繞到他背後,道:“麻煩二當家的配合一下。”
馮一槍不知他想幹什麼,爲求真相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
沈稼軒以手掌爲刃橫在他咽喉處,另外一隻手抓住他紛披的亂髮,解釋道:“殺人者是從後面襲擊,一手握刀割斷死者的喉嚨,一手拉着死者的頭部向後拽,這是最典型最有效的殺人手法,若非經過專業訓練的人是不懂的,這位姑娘剛剛說你們的兄弟是想對她非禮,當時的狀況應該是,她在這位兄弟的身前而非身後,所以,更能證明兇手不是她。”
他闡釋完之後,抱拳向馮一槍:“得罪。”
馮一槍不依不饒,勢必要弄個水落石出:“既然不是她殺的,那是誰?”
沈稼軒長出口氣,輕鬆的是一直咬着洛醺不放的馮一槍鬆口,看看洛醺意味深長的道:“你如果不說,就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洛醺舔了舔嘴脣,明白沈稼軒已經猜出殺人者是歐陽,可是歐陽身份屬於機密,更因爲縣長夫人之事而被通緝,假如自己說出他來,即使盤龍山的鬍子不去找他報仇,一旦被政府得知他也會麻煩,可是不說,自己就難逃嫌疑,究竟說還是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