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沈凌澤離開了很久,路逍遙都站在湖邊沒有動,他覺得那樣徹骨的寒冷從頭到腳把他澆了個透徹,沈凌澤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將來等他登基稱帝,沈凌澈最好的結果也只能是遠離京都封地在外,私下裡一道密旨,此生無詔不得入京。兄弟兩個的結局,在這一刻就已經寫定了。
沈凌澈終究沒有沈凌澤心狠,路逍遙心裡十分清楚,如果登基的是沈凌澈,他一定會被沈凌澤拉下皇位,到時候終生圈禁都不在話下。可是這樣的事,沈凌澈卻永遠都做不出來。
而此時此刻沈凌澈正一本無奈的伏在皇后膝頭,狀似撒嬌的說道:“我也是氣急了,母后可得幫着兒子調和調和,不然將來皇兄在心裡惱我,我可不知道怎麼辦了……”
皇后也是覺得一陣陣的頭疼,這個小兒子聰明機靈,就是太沉不住氣。分明心裡知道不該說的話,被逼得急了還是會不管不顧的說出來,這一次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兩個兒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要說了解,只怕再沒人比她瞭解了。沈凌澤這麼多年隱忍不發,可骨子裡的狠辣是與生俱來的,對着親兄弟都未必見得會手軟。
可是能怎麼辦?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從中調和,難道真的等到以後爲了這麼一句話讓他們兄弟兩個自相殘殺嗎?
她想着便拍了拍沈凌澈的頭,示意他去屏風後頭藏好了,這才吩咐人去叫沈凌澤過來。
沈凌澤一路往皇后的帳篷去的時候,心裡已經有些不耐煩。沈凌澈這個混蛋唯恐天下不亂的,連母后都驚動了。這會兒葉清雅還帶着傷在牀上躺着,他已經幾乎一早上沒見着她了,也不知道她好不好,哪裡有功夫陪着他在這兒折騰。
所以他進大帳的時候臉色並不怎麼好看,而皇后就想當然的以爲他是爲了沈凌澈的那番話心裡生着悶氣,打發了一屋子的人獨留下了貼身的大丫頭奉茶水,指了自己身邊兒的位兒讓他坐。
沈凌澤見過禮往她身邊兒坐了,從丫頭手裡接過茶親自遞到皇后手裡,耐着性子問了句:“您有事兒?
”
皇后有心調和氣氛,打着笑先問了句:“王妃這會兒可還好?”
聽她這麼問,沈凌澤心想我還想知道她這會兒好不好呢,卻也沒多想那麼多,敷衍似的回了句:“太醫開的方子挺有用,眼下雖然還下不了牀,可也沒什麼大礙了,吃了些粥歇下了,還說等好了必得來您跟前謝個恩。”
皇后平着聲兒哦了一句,盯着沈凌澤看了許久,他正要問一句怎麼了,便聽皇后帶着笑開口:“你如今連母后跟前都敷衍上了,你壓根就沒有守在王妃牀榻旁,如何知道她已經歇下了?”
沈凌澤面上一愣,卻也不再接話。皇后纔剛問葉清雅,不過是爲了把下面的話給帶出來罷了,既然如此那就由得她說下去便是,他還能早些回去瞧瞧葉清雅的狀況。
果然皇后見他不再說話,嘆了口氣把茶盞往旁邊兒擱置下來,纔回身對上沈凌澤說道:“你還記不記得前些日子母后同你說的話?你身上的這副擔子,是要你弟弟幫你一起扛的。他有什麼不好的,你做兄長只管調教他,可兄弟之間最忌諱的,就是互相猜忌彼此不信任。母后這麼說,你明白嗎?”
沈凌澤不是沒有主見的人,他要是主意不大,或許皇后這樣苦口婆心的勸他還能聽進去一些,可是他心裡早就有了計較,這會兒再聽皇后來勸,難免有些不耐煩。況且他並不知道沈凌澈就藏在身後的屏風後面,一時便也同皇后交了底:“兒臣如今同您說,也免得您日後傷心難過來埋怨兒臣。”
皇后一聽這個話不對,心道不好就要阻攔他,可是沈凌澤這邊卻已經開了口:“纔剛路逍遙也是這麼勸兒臣,兄弟兩個之間沒什麼是過不去的,可是兒臣早就有了計較。母后您自個兒想想,誰會容許自己的江山與他人分享?兒臣知道他沒有這份心思,說出來那句話也是無心的,這一點用不着任何人來勸,可是兒臣將來容不下他,這也是從他出生就註定的……”
沈凌澈躲在屏風後面一個晃神,險些撞到了旁邊兒的花架子,索性他及時回過神來纔沒露出馬腳。
皇后聽
罷這番話心裡擔憂沈凌澈,也更爲兩個兒子的將來憂心,緊着握住沈凌澤的手就說道:“母后知道你主意大,可是他畢竟是你親弟弟,你想想從前你們兩個多好,難道真的爲了一個皇位就要六親不認嗎?”
沈凌澤由得皇后把自己的手攥在手裡,他分明感受到皇后手心兒已經滲出汗,那是緊張也是害怕,他在心裡嘆了口氣,把眼皮往下垂了垂蓋住眼兒,才說道:“高處不勝寒,自古帝王皆逃不過孤寂二字,兒臣就這麼一個親弟弟,難道捨得對他下手嗎?母后也把兒臣看的太過不堪。”
皇后心裡一驚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話,便趕緊解釋道:“哪裡是你想的這樣,他是母后的兒子,難道你就不是了嗎?母后只是不想你們兄弟兩個自相殘殺,將來……”
自相殘殺這四個字深深地戳痛了皇后的心,她只是一個母親,哪怕從沈凌澈出生的那一天她就已經把今天的這種情景想到了,可真到了讓她面對的這天,她又怎麼能夠接受?
沈凌澤卻反握住皇后的手,把聲兒放的輕柔了些許說道:“母后放心,兒臣照樣也很心疼他,只是將來事成,他再也不能留在京都。若是被有心人挑唆起來,才真是要我們兄弟相殘,所以母后……您心裡別難過。”
他說別難過,皇后卻覺得心底發涼。從前只顧着提防沈凌溪,替兒子們操心,生怕一個不留神被沈凌溪設計了。可是到了如今,她竟然無力更改沈凌澤的想法。他要送走澈兒,這對於她一個母親來說何其殘忍?長住宮中跟大兒子相處在一起,卻要與小兒子永久的分隔兩地,此生都難以再見一面,他卻讓她,別難過?
沈凌澤顯然是不願意多說什麼,起了身告退,卻留下皇后心裡無奈到了極點。她自問這一生沒什麼是值得驕傲的,自己的丈夫雖然與自己和睦,卻並不恩愛,頂多算得上相敬如賓。這個皇后之位,從前那麼多年都是和孫氏平起平坐,只是名分上高了她一頭而已。一直到她成爲唯一一個擁有兩個兒子的中宮,她才覺得這輩子是沒有白活的,可是到了最後,結局卻還是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