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癒合的情況不大理想,伊格爾雖然在這兒得到護理,不過肩膀仍然試過在晚上不停地流血。這讓他不得不起來按鈴,直至護士們趕來把他送去救治。負責他們這個病房的是之前那個幫着敏娜把自己病牀推進去的中年護士,她叫愛麗澤,不僅爲人和善而且盡職盡責。當看到那些血把牀褥都弄溼時,愛麗澤對伊格爾半是生氣半是責怪地說:
“少尉,您怎麼這麼遲才按鈴呢?要是傷口不是裂開了,肯定不會流這麼多血。要是我們來遲了一點,您搞不好會休克的!”
面對她的關心,伊格爾也只能舉手投降。他辯解說自己以爲血會止住,可是沒想到會流得這麼厲害。況且都已經是深夜了,他擔心影響對方休息。愛麗澤在送他到醫生那兒時,對他囑咐道:
“下次可千萬不要再這樣了,流了這麼多血,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從她那兒,伊格爾還知道,前線這兒的醫療物資開始出現了短缺的情況。繃帶嗎啡還好,後面有庫存,不過血漿卻有不足的情況,現在連醫生和護士們都得捐血。所以難怪愛麗澤會特別留意傷員的出血情況,這既是對病人的關心也是爲了節約輸血。
當在醫生那兒進行了一些治療後,血又止住了。伊格爾覺得自己好些了,因此要求回病房去。當愛麗澤剛推着病牀來到轉角的時候,就聽到那邊有護士跑來,叫着這個護士的名字:
“有新傷員來了!底下的房間全滿了,所以要送到你這間病房來。”
“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愛麗澤推着病牀進了房間,伊格爾這才注意到,房間裡有一個傷員的牀上是空着的。他不禁問道:
“那個人怎麼了?也被送到醫生那兒去了嗎?”
“不是的,少尉。”愛麗澤弄好牀位,一邊替對方蓋上毯子。“他剛剛死了,我們把他送走了。”
伊格爾噤聲不言,在他離開病房的時候,他還看到那個傷員好端端的;可就在這麼一會兒時間裡,對方就已經不治身亡了。而且在這裡,這些事情已經成爲常態,沒有人會表示驚奇或特別難過。
年輕人躺在牀上,他雖然想合上眼好好睡一覺,可是總覺得心裡亂糟糟的,就是睡不着。肩膀又開始疼起來了,他想到那個傷口就覺得擔心。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而且現在一呼吸,那兒就覺得疼痛難當。
沒過多久,房間外面又再傳來腳步聲。不過這次並不是把死人往外運,而是送來一個新病人。伊格爾稍稍擡起頭,打量着對面那個躺在牀上的病人。護士們麻利地把一切弄好,然後就儘量不出聲地離開了。房間裡沒有燈光,伊格爾只能隱約看到那個病人脖子上似乎有白色的東西,可能是那兒受傷了,所以得包紮固定着吧。在夜裡,他只能聽到對方沉重的呼吸聲。他病牀所在的地方,正是之前那個死去的傷員所睡的牀位。誰又會知道,這新來的病人,到底能不能比上一個病人熬得更久些呢?
到了早上,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的伊格爾,聽到了房間外傳來的祈禱聲――那是護士們在爲了病人們而進行的祈禱。他動了一下身子,發現肩膀的疼痛不怎麼厲害了。於是他試着坐起來,好讓自己能夠舒服一點,因爲他已經好幾天沒有下牀走動走動了。
同房的病友已經有人走到那個新來病人的牀前,看看他的情況。伊格爾此時纔看清楚,對方躺在那張牀上,像是完全不能動彈的樣子。他不禁問:
“喂,朋友,你怎麼樣了啊?”
“看起來好像是摔斷脖子。這下可不妙。”
那個前去看視的人朝大夥兒這樣說,一邊搖搖頭。伊格爾知道,人的頸椎是人體的脆弱之處,如果頸椎斷了,那麼就意味着一個人將從此失去活動甚至是自理的能力。沒想到這個病人的情況會這麼嚴重,只不知他是怎麼受的傷。這時,伊格爾聽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說話:
“見鬼,我的飛機……哎,我的手腳也不聽話了。”
伊格爾想了想,他努力地從牀頭爬到牀邊,伸長脖子看着那張病牀上的人,問道:
“你是……京特?蘭斯洛特?”
“……我怎麼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那聲音我似乎認識……喂,全能的主,你是在故意捉弄我嗎?要是我沒聽錯,請再說一遍吧,該死的,誰叫我現在沒法動一下呢。”
“天哪,京特!真的是你!”伊格爾如果不是因爲傷口剛剛好轉,他多半會跳起來。“是我,伊克!上次我們還在圖拉那兒喝酒來着。你這是怎麼了?”
“伊克……噢,對了,我想起來了……怎麼,你也這麼不幸淪落到這種境地了嗎?”
果然是他!伊格爾按着傷口,慢吞吞地下了牀,艱難地移動到對方的牀邊。來到京特身邊時,他才發現,對方的情況比自己剛纔看到的還要糟,脖子以上還能活動,可是脖子以下的身軀似乎都十分僵硬,一動也不能動了。京特雖然如此狀況,不過他的表情卻不見如何慌張絕望。這個飛行員只是看了看伊格爾,還似乎笑了一下,說:
“喲,沒想到咱們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請原諒,我不可能跟你握手了。”
旁邊的人好奇地看着他們。“你們認識?”
伊格爾點點頭,隨即又把注意力放在對方身上。“我是肩膀中了槍,來這兒已經有好幾天了。你這是……”
“啊啊,沒錯,我是從我的寶貝飛機那兒一起掉下來了。那個醫生不肯對我多說什麼,不過我看啊,這次我的脖子多半是摔成好幾截了,要不就是脊椎也斷開了。不好意思,這個樣子讓你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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