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二十年的冬天,相比於往常要走的晚一些。
乍暖還寒,遼東大地上剛剛下過了一場春雪,放眼望去,四處都是白雪皚皚,一陣冷風吹過,捲起地上一層薄薄的積雪,打在人的臉上,宛如刀割一般。
鐵嶺衛,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便是有,也是行色匆匆,雙手插在寬大的袖口,腦袋縮進衣領,將自家全副武裝,生怕凍壞了。
遼東這地界,雖說是往常時節也是如此,可終歸到了這個時候,也該着有了些許暖意了,可今年不知怎的,偏偏老天這般不體恤人,到了四月天,卻依然冷的怕人。
行人在經過一處大宅院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朝裡面張望兩眼,然後便低頭離去,轉過身的時候,嘴裡還不斷的喃喃自語。
門前的積雪剛剛被清掃乾淨,中門已經大開,兩個老家人無精打采的坐在門口的長條凳上,抽着旱菸,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閒話。
朱漆大門上方的門樓處懸掛着一塊匾額,燙金的大字龍飛鳳舞一一李府!
在鐵嶺衛這個地方,沒有人不知道這家的主人是誰,但凡提起的,無不伸出大拇指誇讚一番一一李成樑!那可是咱鐵嶺衛走出去的能人。
在整個明朝將吏貪懦,邊備廢弛的情況下,李成樑可以稱得上是邊將之中中流砥柱般的大人物,特別是戚繼光去世後,號稱“遼東磐石”的李成樑儼然已經成了大明朝唯一當得起“名將”這兩個字的人了。
李成樑英毅驍健,大有將才。因家貧,四十歲上以生員襲職。初爲險山參將,因屢建戰功,明隆慶元年進副總兵官,協守遼陽。隆慶四年,擢爲遼東都督僉事,駐節廣寧。明嘉靖後期至隆慶年間,韃靼插漢兒部多次進犯遼東。十年間,明三員大將相繼戰死。時值邊備廢弛之秋,李成樑蒞任即募四方健兒抗擊蒙古、女真各部的侵擾,由是軍聲始振。萬曆初期,滅建州女真首領王杲、子阿臺部,數次大敗插漢部酋長土蠻、泰寧部酋長速把亥,計殺海西葉赫部首領清佳砮、楊吉砮。
鎮守遼東二十餘載,直到萬曆十九年,李成樑因爲某個多嘴的言官在萬曆皇帝面前胡言亂語了一通,被革職還鄉,可李成樑的幾個兒子,哪個是了得的。
都說是將門虎子,將門虎子,可這句話用在李家,那才叫恰如其分,李成樑長子李如鬆,上個月被萬曆皇帝拜爲陝西軍務提督徵哱拜去了,次子李如柏官拜宣撫參將,三子李如楨萌蔭錦衣衛指揮使,四子李如樟任都指揮僉事,隨長兄李如鬆去了陝西,五子李如梅爲廣寧衛指揮使,六子李如梓官至參將,七子李如梧,八子李如桂一樣跟着長兄到了陝西,在提督府任遊擊將軍。
九個兒子,八個都在軍中效力,個個都是如龍似虎般的人物,雖然眼下李成樑不再是這遼東地面上的頭號人物了,可誰敢壞了舌頭,說老李家衰敗了。
可如今李成樑卻遇上了件煩心事,正是在他的小老九李如楠的身上,俗話說“老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李成樑今年已經六十八歲的年紀,他的這個小老九李如楠可是在他五十歲生日那天降生的,又是嫡子,自小就備受寵愛,李成樑夫婦將李如楠當成了心頭肉,八個哥哥更是將他當成了小祖宗一般供養着。
再加上李如楠自小就不凡,天生怪力,十歲上下便能拉得開五石硬弓,百步之內,箭無虛發,羞得教他箭術的老大李如鬆差點兒自溺於茅坑,十二三歲便能在馬上將一柄七八十斤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風,將他的幾個哥哥殺的屁滾尿流,望風逃竄。
可前幾日也不知怎的,好好的吃着晚飯,突然驚叫一聲,便暈厥在地,怎的都叫不醒,請了當地幾個有名的大夫都看過了,只是說小少爺脈象平和,不像生病的樣子,然後開幾副安神補氣的藥了事,氣的李成樑偌大年紀,差點兒發了飆。
“來福!九少爺今日如何了!?”李成樑陰沉着臉,眼睛半眯着,瞟了倚在門口的管家來福一眼。
李成樑將門出身,天生便帶着些不怒自威的虎氣,舉手投足之間,一個眼神,一個手勢都帶着威勢。
來福原本正在打盹,此刻被嚇了一跳,他也知道這幾日因爲九少爺的病,老爺子心氣不順,趕緊回道:“回老爺的話,九少爺~~~~~~~九少爺臉色好了許多,只是~~~~~只是還在熟睡!”
臉色好了許多?這叫什麼屁話!
李成樑的臉色繼續陰鬱,心裡琢磨着是不是讓在錦衣衛當差的老三李如楨請個醫術高明的太醫過來瞧瞧,雖說老爺子自家丟了官,賦閒在家,可畢竟鎮守遼東二十載,又將八個兒子都給了萬曆皇帝使喚,皇帝老子怎的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留在身邊養老的小老九沒了不是。
便當真是沒有功勞,可也有苦勞啊!錯了!這是屁話!什麼叫沒有功勞,老子功勞大大滴!
想着,老李的膽氣不禁壯了幾分,總覺得這個面子,萬曆皇帝理所當然應該給的,正要吩咐人去北京尋求場外支持,卻突然聽到外面一陣驚叫,李成樑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兒自廢武功。
“外面是哪個不曉事的,死了爹老子,還是孃老子,沒事咋呼個啥!”別看老爺子年歲大了,可是中氣十足,這一嗓子喊出來,振的窗戶紙都呼啦啦的響。
一個小廝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正要說話,聞言趕緊閉上了嘴巴,探頭探腦瞄向了管家來福,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來福心裡也是暗惱,上前照着那個小廝的屁股就是一腳,斥道:“你這混帳東西,不在九少爺的院子看護,卻來這邊放肆,莫不皮緊了!”
小廝被踹了一腳,撲到在地,也不敢起來,只是怯怯的看着面色陰沉的李成樑,他身後的來福也是捏了一把汗,這個小廝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小兒子來順,來福二十歲的年紀就在李成樑的馬前聽用,風風雨雨二十年,也算得上是李府的老人了,三個兒子,大兒子,和二兒子年前跟隨李如梅出關剿殺蠻人的時候戰死了,身邊就剩下了這個小兒子,因爲年歲和李如楠相當,便在李如楠身邊做了個小廝,不曾從軍,也算是爲來家留個香火。
李成樑見是來順,也不好發火,畢竟來福跟在他身邊,忠心耿耿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只的忍着氣道:“來順!出了何事如此驚慌,成何體統!”
來順這時纔想起正事,面帶喜意,忙道:“回老爺的話,是~~~~~是九少爺!”
李成樑聞言,就好像被點了環跳穴一樣,老大年紀,一下子蹦的老高,緊張的問道:“小老九!老夫的小老九怎的了?”
來順被嚇了一跳,知道老爺子是誤會了,趕緊說:“老爺大喜,九少爺醒了!”
李成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驚醒,也不管來家兩父子,撒腳如飛的衝了出去,也虧得他偌大的年紀,居然也體驗了一把風之子的感覺。
來福忙上前將來順攙扶了起來,沒好氣道:“你這混賬東西,這話怎的不早說,還不快回去!九少爺剛醒,身邊哪能離了人,要是再疏忽了,仔細你的皮!”
來順憨憨的一笑,應了一聲,也撒開腿跟着朝李如楠的院子跑了過去。
此時李府已經亂了套,九少爺醒了,這些日子壓在衆人心頭的一塊大石被挪開了,在李府,歷程連的臉便是晴雨表,他老人家若是不痛快了,便是喘氣都要謹慎着些,自打李如楠病倒,老李的臉上沒了歡喜模樣,便是家中的下人,也是如喪考妣一般,現在雨過天晴,宗人也總算可以長出一口氣了。
一座小院之中,臥房之內,牀榻之上(三個之),一個皮膚白淨的年輕人,正安穩的躺着,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此時圓睜着,面帶驚恐的打量着四周圍的狀況。
“小老九!可~~~~~~可好些了?”
說話的是李成樑的正室夫人崔氏,說起這位老婦人可了不得,李成樑身居高位多年,雖然稱不上妻妾成羣,但是也有三房側室,可任憑李老爺子如何努力,那三房側室這麼多年也沒能生出個蛋來,唯獨這位要姿色沒姿色,要身材沒身材的大夫人確是老當益壯,老蚌生珠,老樹盤根,雖說夫妻生活不大協調,可次次中標,嫁給李成樑三十多年,硬是給李成樑生下了九個如龍似虎的兒子。
任那三房妾室再怎麼國色天香,自家肚子不爭氣,怨不得旁人,崔老夫人仗着英雄母親的身份,在李府也是腰硬氣粗,便是沙場好漢李成樑在這位大夫人的面前,也只有賠小心額份兒。
此時要不是李成樑拉着,老夫人早就撲上前,將她的心肝寶貝小老九抱在懷裡大哭一場了。自打李如楠生了怪病,老夫人整日裡茶不思,飯不想,原本豐腴的身子,也消瘦了許多。
聽到有人說話,年輕人微微的側過了頭,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確認那些人型物體不是蠟像,並且初步相信自己中標了。
“狗日的大老美,日你先人闆闆!”
此時躺在牀上的年輕人,正是李府的九少爺,李成樑的老來子李如楠,準確的說,殼是李如楠,裡面已經換了一個靈魂,來自四百多年以後的李楠。
李楠是一名特種兵,番號保密,不過軍界給了他們一個更加響亮的稱謂一一中華神劍!他所在的部隊,算得上是全中國精銳之師當中各個兵種的兵王濃縮在一起的合成品。
李楠能以一個士官有幸能夠入選,可見他的軍事素養之高,以至於那些肩膀上扛着星星麪條的戰友經常取笑他,說他就是現實版的許三多。
李楠很能,射擊,散打,軍械,就沒有他不行的,雖說文化不高,勉勉強強混倒了小本畢業,可這廝就是個天生當兵的料,只要是和打仗有關的,這廝一點就通,一通就明。
可他也是個能惹禍的主兒,頂撞領導,上網泡妹,培訓的時候打遊戲,甚至還把部隊首長家的大狼狗給偷偷宰了吃肉,要不然服役這麼多年,立國那麼多功,也不會連個晉升的機會都沒有。
中越邊境,南沙羣島,釣.魚.島,中東,北非,李楠跟隨部隊,穿越過數個戰場,經歷了無數生與死的考驗,好不容易算是將要熬出頭,部隊領導終於給他求來了一個到軍校深造的機會。
可是偏偏這個時候,意外發生了。
李楠在魂穿之前,跟隨大部隊奉命參加中俄聯合演習,爲的就是對抗美日韓在日本海的軍演,演習進行了好幾天,李楠因爲在演習的過程當中,被裁判部判罰負傷,只能被安置在了長白山深山之中的一個物資倉庫,等待傷愈歸隊。
可就在他只差一天,就能從傷停之中被解禁的時候,一場意外發生了,一顆三叉戟遠程攻擊導彈準確的命中了李楠駐守的物資倉庫,然後李楠悲劇了。
可是他怎麼都沒想到,原本應該哏屁朝涼,卻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
肖老九?
李楠方纔確信有人這麼叫過他,雖說這名字夠頂人心肺的,可總歸算是還魂了。
看着正戰戰兢兢的朝着自己走過來的老頭,李楠下意識的翻身做起,一拱手,道:“老大爺!敢問這是何處!?”
李成樑原本滿心歡喜的想要和大難不死的李如楠來一個親子擁抱,結果被李如楠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給點了穴。
老大爺!?
“逆子!”老爺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李成樑氣的鬍子都亂飛了起來,對着李如楠就是一大力金剛指,“昏迷了數日,怎的連你爹老子都不認了!”
啥!?爹老子!?偶買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