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一顆樹幹後,仔細打量了這家的樣子,和我們村子大多數人家一樣,十分貧窮。“這會是誰家?”我心中開始思索,想從影響中找出這家的主人,但我平日極少串家走戶,死活也想不起這家主人到底是誰。
我將整個身子縮在大樹後面,探出半個頭盯着院門,我想只要裡面出來一個人,我就能知道這是誰家了,但我一直等到十點左右,那院門裡一個人都沒有出來。我不敢再等下去了,我正想放棄回家的時候,院門口忽然走出一個人。
“黑臉!”我猛然一驚,出來的人竟然是黑臉。
黑臉四下觀望了一會,然後踏着夜色朝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
“咋會是他?他要去哪裡?”我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的的跟了上去,一直遠遠的隨在他後面。我跟着黑臉一路來到了另外一家,這家我認得,正是趙大柱的家,趙大柱家總共三個房間,每個房間裡都黑黑的,似乎沒有人在。我看見黑臉悄悄的潛入到一座偏房的窗子下面,伸手在窗子上低聲敲了三下。
我慢慢的往進靠了靠,發現旁邊有一堆茂盛的雜草,我就鑽入進去,潛伏在裡面。
“誰啊?”房屋內立馬傳出一陣低喝聲,聽聲音十分緊張害怕,我能聽的出,正是趙大柱的聲音。
黑臉對着窗戶,極力壓低聲音,說:“大柱,是我啊,老黑。”
“老黑?你跑來幹嘛?”趙大柱對黑臉的到來十分意外,看來他兩人並不是提前商量好的。
“大柱,我一個人呆在家裡害怕,現在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今晚也不知道是我們會不會出事,我尋思不如我們兩個人呆在一起,要死就一起死,我倒想見識見識,那條狗到底有多少能耐。”黑臉說。
趙大柱沉默了一會,然後“吱呀”的一聲,窗戶就被打開了,趙大柱伸出了頭,四處張望了一番才說:“老黑,快點從窗子進來,門被我釘上了。”黑臉從窗戶中翻了進去,窗戶很快被合上,屋子裡面也亮起了一點燈光。
原來黑臉是因爲害怕纔來找趙大柱,聽他們一說,我也開始害怕起來,後悔不該跟着黑臉來。
“你媳婦呢?”正在我害怕之際,黑臉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帶着娃回孃家了,這些天我還敢把他們娘幾個留在身邊。”趙大柱聲音也變正常了,顯然多個人,膽子也大了。
“那瓷碗呢?”黑臉又問。
“在那個桌上扔着,他媽的一隻破碗害的我們兄弟家破人亡,還整日提心吊膽,真他媽後悔把這隻碗帶了回來。”趙大柱開始粗口罵娘了。
“你、你不想要了?”黑臉的語氣變得有點不正常。
“不要了?”趙大柱的聲音忽然大了幾分,繼續說:“老子費這麼大勁,受了這麼多罪,不就是爲了這隻碗。老黑我告訴你,那天我說這隻碗能賣十萬,其實我騙了你們,這隻碗起碼能賣二十萬以上,現在就剩下我們兩人了,我也不騙你了,這隻碗若是賣掉,我們兩人起碼能一人分到十萬!”
我趴在外面的草叢裡,他們兩人的影子都投射到了窗戶上,那影子長長的,在窗戶上不斷搖擺,不知爲何,我忽然感到了一陣陣詭異。
我緊緊的盯着窗子,發現黑臉的影子來到了趙大柱的身後,然後慢慢的靠了上去,趙大柱還在不停說着什麼,我沒有聽清楚,而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黑臉的影子,我忽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涌上了心頭。
黑臉的影子忽然從懷裡抽出一把刀,然後對着趙大柱的影子刺了下去,刀穿過趙大柱的影子,從另外一邊露了出來。燈光忽然變得錯亂,窗戶上的兩隻影子不斷的交錯在了一起。
我眼睛瞬間睜大,差一點就叫了出來,但我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啊!”一聲低沉的慘叫從屋子裡發出,是趙大柱發出的。
“老、老、老黑,你、你”燈光平息後,趙大柱的影子緩緩低頭,看着自己胸膛穿出來的刀尖,血便如水柱一般,噴射而出。“原、原來他、他們三個都、都是你、你殺的”趙大柱氣若浮絲,但依舊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老黑的影子忽然將刀抽了回去,趙大柱發出一陣長長的吸氣聲,但卻再無出氣聲,我見他的影子至晃晃的倒在了地上。
我在外面的草叢中,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起來,我知道,如果我被黑臉發現,那下一個死的人絕對是我。而我也瞬間明白,趙大柱臨死的話我聽的清清楚楚,平頭、矮子、老王三人根本就不是西西回來復仇殺死的,而正是屋內的黑臉殺死的,那夜他又殺了趙大柱,他這麼做的目的我也想明白了,我忽然覺得,他比之那些索命厲鬼更加可怕。
屋內的燈忽然滅了,窗戶打開,趙大柱的屍體從裡面扔了出來,黑臉隨後也翻了出來。他四下望了望,就扛起趙大柱的屍體,向我躲着的草叢走了過來。
我使勁全身的力氣,用手堵着口鼻,沒有敢發出半點聲音,幸好黑臉沒有發現我,只是從我身邊穿過遠去了,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後,我迅速的離開了草叢,拼命的跑回了家,在那個地方,我一分鐘也不敢呆了。那天晚上回去後,我父親正着急着到處找我,我沒有敢告訴父親發生的事,而是撒了一個慌搪塞了過去。第二天,沒有出乎我的意料,趙大柱死了,死在了樹林裡,一根樹枝從他的胸膛穿過,雙眼被挖了出來。
村民們再次聚集起來,議論紛紛,他們似乎已經知道了有一條狗回來復仇了,而且還有更多的人證實,他們曾親眼看到過一條沒有毛的狗在村子裡出現。
黑臉神經呆滯,看到我後忽然撲了上來,說:“瓜娃,你救救我啊,我知道我錯了,你和薛神人是熟人,你去替我向他求一張護符吧,只要薛神人寫一張護符,那就可以救下我的命啊。”
黑臉嚎啕大哭,周圍人也十分同情他,紛紛勸我去求薛神人,我看着黑臉的樣子,心中一陣陣的噁心。
“瓜娃,你也看到那條狗了是吧,是它回來報仇了,你若不救我,今晚死的就是我啊。”黑臉不斷的在衆人面前求我。
我忽然明白了黑臉家爲何有一隻沒有毛的狗,而且還要偷偷的藏在廢棄的窯洞裡,它只是一隻可憐的替罪羊。
“我啥時候看見過那隻狗。”我忽然淡淡的問了一句。
“前天早晨啊,你不是在樹林裡看到一條狗了嗎。”黑臉急忙提醒我。
“你咋知道前天早上我看到過一條狗。”我盯住他的眼睛問。
黑臉的臉瞬間變了,他驚奇的看着我,我能看懂他的眼神,他不明白我一個不到七歲的小孩,爲何會有如此明銳的感覺。但他的臉色很快恢復了過來,又變得神經兮兮,然後嚎啕大哭着走了。
周圍的村鄰紛紛指責我小小年紀太無情,但是我又無法將真相說出來,就算我說出來,在當時那個鬼神奉行的年代,一個落後的村子裡,誰會相信一個小孩子的話,這件事就這麼結束了,但卻一直藏在我的心裡。
那天晚上,黑臉沒有死,村民都說他命硬,鬼不敢靠近他。後來有一天村子裡來了一個收文物的老頭,據說是黑臉託人約來的。有個村民帶他去了黑臉的家,但是那個收文物的很快又出來了,據和收文物一起出來的村民說,黑臉把一個瓷碗拿出來時,收文物的說那只是一件很普通的陪葬品,根本不值錢,要都不要。
第二天,黑臉就瘋了,整天拿着個破碗到處轉悠,見人就說值二十萬,後來他死在了自己的家裡,據說是餓死的,被人發現時,只剩下了一副皮包骨頭。
這些都是後來發生的事,而那天那個收文物的老頭離開村子的時候,正好碰見我,當時我正在拿着一件東西把玩,就是被趙大柱他們丟掉的那個瓷碗的底座。
收文物的老頭看到後,忽然“咦”了一聲,從我手裡要過那底座仔細的看了起來,然後說:“清朝時做的紙,留到現在竟然還如此完整,沒有一點破損,當真稀奇,小朋友,你把這個東西買給我咋樣啊?”
我說:“好啊!”
收文物的老頭立即給我掏了二百元,我趕緊接過,生怕那老頭反悔,幸虧老頭沒有反悔,而是小心的將那東西裝進了包裡帶走了。
不得不說,瓷碗事件對我的影響很深,但是這件事,我一直藏在心裡,沒有對任何人講過。就這樣,時間一直到了我讀四年級的時候,那年村子裡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事改變了我們村子的整個面貌,讓我們村子從此告別了點煤油燈的歷史。
我們的村子那年通電了,幾萬根的電線杆從幾百座山以外將電輸送了進來,送到幾百戶人的家裡。當之前李老師告訴我們這個消息的時候,全班的同學都蒙了,不知道李老師說的是什麼意思。
李老師解釋說:“以後,晚上你們就不用點燈啦,用電就可以照亮了,會和白天有太陽時一樣的亮。”“啊!”同學們驚呼,多麼神奇的事啊,我也驚歎,“電”竟然有這麼奇妙,竟然能把黑夜變成白天!
記得電剛接入我們家裡的時候,我都激動的睡不着,整晚盯着燈泡看,晚上不讓關燈,白天也不讓關。更好玩的是,燈泡的開關是一個圓形黑盒子,用釘子固定在牆上,上面吊着一根長長的細繩子,一拉燈就亮了,再一拉,燈又黑了。而就是這樣一隻普通的燈泡,讓我足足稀罕了一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