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師事件過去後,村子裡陷入了短暫的平靜,幾個月後,就是我們天天期待的過年了,過年的時候,每家每戶都會殺豬宰羊,祭神拜廟,相互走訪,算是一年中最快樂的時光了,我們一些小孩,一年到頭都在期待那一天。
周老師依然給我們教學,有時候放學我會去周老師那裡逗留一會兒,我還習慣叫她周老師,她也不介意我這麼叫。
有一天早上,周老師忽然叫住我,我看她神情有異,到她房子後,我發現地上擺放着兩個大行李包,而她所有用過的東西都收了起來。
我一怔,忽然有一種傷心的感覺。
周老師坐在空蕩蕩的牀邊,好一會才喊道:
“瓜娃!”
“嗯!”我擡起頭勉強一笑。
周老師向我跟前移了移,拉起我的手,說:“瓜娃,你知道嗎,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孩子,我從沒有見過那個孩子會像你一樣,擁有如此睿智的眼神,你長大一定會是一個有出息的人,老師會一輩子記住你的。”
我感覺嗓子裡忽然像噎着什麼東西了。
“馬上要過年了,我很擔心我的爸爸,我不知道他一個人在家裡咋樣了,現在杜少龍已經死了,我也該回去了。”周老師說道最後語速很慢,似乎有些內疚。
“過完年你還回來嗎?”我看向周老師的眼睛。
周老師的眼神有些躲避,我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本來就不是周老師,她是林悠悠,我強做一笑,說:“你今天就走?”
周老師默默的點了點頭。
“那我送你去坐車。”說完我攬起了地上那個最大的包。
那天我將周老師送出好遠好遠,翻過了好幾個山頭,一路上我們都默默無語,快到公路邊上時,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這裡過來的車都去縣城,我們就在這裡等吧。”我將包放在路邊上對周老師說,但她的臉一直背對着我。
一會兒,就過來了一輛破舊的大巴,車門打開,周老師先提着包上去了,我吃力的把另外一個包也塞了上,周老師接包的時候,我看見了她的面容,她滿臉的淚水,玉牙咬着嘴脣,眼睛如一汪泉水般,淚水不斷的泛出來。
車門很快就合上,周老師隔着玻璃終於向我看了過來。
我笑着擺了擺手,眼前頓時一陣模糊,什麼也看不清了。
車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後,冒着黑煙沖走了,在前面拐了一個彎就消失了,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忽然感覺整個世界都空蕩蕩的,所有東西都失去了色彩。
我原地站了一會,便返回身慢慢的趕回了村子,到村口時,已經快黃昏了,從小長大的村子,如今看去,總像是少了點什麼東西。
“嗚嗚嗚嗚嗚嗚”我正低頭走着路,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低低的哭泣聲。
我微微奇怪,駐足觀望,哭泣聲又沒了,我低頭間,忽然發現,我腳下是一口乾枯的老井,我若再往前踏出一步,就掉了下去。
我急忙往後退了好幾步,大叫危險,這口古井從我出生的時候就存在,不知道是哪朝哪代挖出來的,就連我爹也說不清楚。
村口的這口古井是我們村子的禁地,平常誰也不去靠近它,據說幾十年前,村子裡有幾個小孩跑到井口邊上去玩耍,最後有一個小孩不小心掉了下去,死在了裡面,自從那次以後,有的村民總是會聽到井底下傳來奇怪的哭泣聲,想不到那天我神魂顛倒的,竟然去了井口邊。
平常我都沒有像那天那樣靠近過枯井,望着黑洞洞的井口,我的好奇心又升了起來,我側着耳朵仔細傾聽,果然隱隱約約有哭泣聲傳來,聽聲音似乎是個女人。
我不由邁着步子慢慢的靠了過去,井口像一個張開的巨口,周圍全是枯萎的雜草,井壁佈滿了厚厚的苔蘚。離井口有幾步之遙的時候,我俯身撿起了一個顆石頭,對着井口丟了下去,哭泣聲忽然停止,我後背立即一陣發冷,難道井低下真的有人?
恐懼阻擋不住我的好奇,我又慢慢的往前靠了靠,順着井口望下去,枯井不知道有多深,黑洞洞的看不到底,我將頭又往前探了探,我忽然隱隱約約看到井底有個黑影在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沿着井壁往上爬。
“瓜~娃~”我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哭泣的聲音,我猛然一驚,轉過身往後一退,一隻腳忽然踩空踏入了井內,身子立刻失去了平衡,我感覺我就要掉入了枯井。
一雙大手忽然拉住了我,將我帶離開井口。
“陶阿姨?”看清那人後,我鬆了一口氣,但全身早已被汗溼透。
陶阿姨雙目通紅,似乎哭過,她對我說:“瓜娃,你一個跑這裡來幹啥,站着井口上多危險啊。”
我的心臟依舊在通通亂跳,但見陶阿姨神色悲慘,仍不住就問:“陶阿姨,發生了啥事,剛纔是你在哭嗎?”
陶阿姨聽後又嗚嗚的哭起來,她說:“我的命好苦啊,五年前你李叔去城裡打工,說過年的時候就回來,可是現在都快第五個年了,他還沒有回來,他每年就捎回來一封信,帶一點錢,可是今年連份信都沒有,本來他說今年要回來的,可是我今天在這裡等了一天,連他的影子都沒見着,這個忘恩負義的薄情漢,把我們娘倆扔下就不管了,他自己到城裡快活去了,嗚嗚嗚我看我也不活了,跳這井裡死了算了。”
陶阿姨說完就往井邊上衝,我大吃一驚,急忙上前拽住,一邊拽一邊說:“陶阿姨你別這樣啊,說不定李叔在城裡賺了大錢,可能明年就回來帶你去城裡享福呢。”
陶阿姨聽後果然停住了腳步,用袖子擦掉淚問:“真的?你也這麼想,他信裡也是這麼說的,這麼說他沒騙我?”
我急忙說:“李叔肯定不會騙你的。”
陶阿姨忽然開心的笑了,上來摸着我的頭說:“瓜娃真懂事,如果我家三喜有你這麼懂事,我就滿足了。”
之後,我跟陶阿姨都離開了那井口,走了很遠我又仍不住回頭望了那井口一眼,我總感覺會有個什麼東西要從裡面爬出來。
那天回到家後,滿腦子都是周老師,我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說不定第二天周老師就回來的。父親和母親發現我的異常,都走了過來,父親問我:“瓜娃,爲啥發呆啊?”
“沒啥!”我說。
母親笑着對父親說:“你沒發現我們的瓜娃長大了,懂得煩惱了。”
父親用指頭在我頭上戳了一下,說:“小屁孩子,懂得啥煩惱,他要是真長大了,倒還讓我省心了。”
母親將我攬了過去,抱在懷裡說:“你難道沒有發現咱們瓜娃從小就和別人家的孩子不一樣,別人家孩子五歲才能懂的東西,我們瓜娃三歲就會了。”
父親裂開嘴呵呵大笑,頗爲自豪的說:“咋了,這說明我張老三的種好。”
母親向父親瞪了一眼,但我發現母親的眼中滿是愛慕之情,我忽然非常的羨慕父親,我覺得父親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那晚我躺在牀上久久不能入睡,一直到深夜我都還睜着眼,我腦中想着周老師,忽然就看見屋頂上慢慢的顯出一張臉,是周老師的,她對着我微笑,而且還慢慢向我靠近了過來。
我嘆了一口氣,又開始出現幻覺了,難道我真的很想周老師?
搖了搖頭,又像那張臉看去,異常清晰,那張臉慢慢的靠近我後,我伸出手去摸了摸,我知道那只是幻覺。
但我的手在空氣中卻碰到了那張臉,我猛然間驚住,仔細一看,那根本不是周老師的臉,而是一張異常恐怖的臉,我甚至能感到他的氣息,是一種腐朽的氣味。
那臉上一雙陰冷的眼珠子正盯着我,他忽然張開了滿是血絲的口,腐臭的氣味迎面噴來,他下面整個身子慢慢的顯出來後,我才發現,有一個人詭異的在空中飄着。
那人忽然猙獰着向我撲來“啊!啊!啊!”我大叫了幾聲。
燈忽然亮了,光芒瞬間充滿了整個屋子,那人消失了。
父親披着一件衣服坐了起來,滿臉驚疑,問:“瓜娃,咋了?”
我喘着粗氣,父親的話沒有聽到耳裡,眼睛一直盯着屋頂,屋頂上有一團黑色,正在不斷的蠕動,往黑影中躲去。
父親也發現了那團黑色,站起來用手一揮,一隻蝙蝠掉下來從天窗裡飛了出去。
“一隻蝙蝠嚇啥啊。”父親拉了滅了燈,順勢躺在牀上,一會兒就呼聲大起,我的心也安定了許多。不一會兒,我就睡了過去,一剎那就失去了知覺,就像所有的神經被斷了電一樣。
我再慢慢睜開眼睛時,我出現在了村口,大地一片蒼白,那口井就在我身前不遠處,月光下顯異常慘淡。
“我怎麼來到了這裡?”盯着那井口,我心裡開始發毛,我慢慢的往後退,但我發現,不管怎麼退,都拉不開與井口的距離。正在我驚異時,我又發現這個村口與平時的村口不太一樣,有些差別,之前我明顯記得在井口不遠處長着一顆樹,而現在那裡卻什麼也沒有。我又不由的向井口看去,井口邊上光禿禿的,白天長着的那些雜草也不見了,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