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名捕快都是男人,而那女人也是上了年紀,什麼沒見過,只是有點噁心。
沒人會覺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尿尿,還什麼感覺都沒有。
這是辦公室,不是廁所。
“你在幹什麼?”
女人明顯覺得自己被挑釁,大聲呵斥以避免流露出受傷的情感。
袁長文慢條斯理拉好拉鍊,說:“尿尿啊,你看不懂嗎?”
女人:“哼!別以爲做出這些荒唐的舉動,就可以減少嫌疑。我讀過你的資料,上面根本沒寫什麼舉動失調,僅僅是針對你的思維觀念罷了。那麼,我有理由認爲,這不過是你爲了逃脫嫌疑而故意做出的荒唐行爲。”
袁長文沒有回答,他被“故意”二字擊中,再次陷入自己的思考中。
【想尿就尿,難道這就是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嗎?】
【我明明是故意尿在辦公室,然後向衆人宣佈:“你看,我是一個不在意別人眼光的人。”但這個行爲本身,就是在意別人的眼光啊!】
{問題根本不是在意眼光與否,難道辦公室當衆尿尿,不覺得羞恥嗎?}
【羞恥?有一點,但這個羞恥是怎麼來的?是袁長文二十多年的經驗、認知,以及自我編織的定義綜合起來,產生的羞恥心。】
【它是我嗎?不是。它只不過是屬於袁長文的另一個標記,也是需要斬殺的內容。】
{放屁!難道以後就在大街上撒尿拉屎?!}
【這要看心情。】
{看心情?!}
【不管是“在意別人的眼光”而去做某件事情,還是“不在意”而做,統統都是在意別人的眼光。】
【行動之前的思考,本身就說明了自己在意別人的眼光,所以纔會思考。真正的不在意,連思考都沒有,想做就做了。猶如這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那時的行爲還會在意什麼嗎?】
{拉倒吧,這種人早就被關進精神病院了。}
【我現在在哪?】
之前忽略了,袁長文此刻才反應過來,三思而後行,這是連小學生都熟知的論點。
這麼多年來,小心謹慎做個決定一而再再而三的思考,好像自己的腦子真的可以思考出什麼結果一樣。
想來想去,不過是在舊有的知識經驗中,去尋找一個符合當下狀況的記憶。
難道這種做決定的方法不荒謬嗎?
每一個時刻的信息都在變化,而人類因爲大腦結構的關係,只能關注某一塊區域極少一部分信息。
而且,記憶是不靠譜的。
袁長文曾經看過一篇消防員的報道,講火災發生之後,消防隊作爲火災調查人員,對周邊羣衆進行詢問筆錄。火災當天,羣衆一個說法,過兩天繼續問,羣衆就會添加一些自己的想象。
一個星期之後,這份詢問筆錄完全變樣,甚至會出現前後矛盾的地方。
那麼,自己憑藉腦中可憐巴巴的知識,來重複決定未來,不可笑嗎?
是誰讓自己緊緊抓住這些東西不放手?
又是誰灌輸了人定勝天的思想在我腦子裡?
自從四百多年前,科學從神學中奪過指揮權之後,彷彿以人爲中心的思想迅速蔓延開來。
不需要神,不需要有一個高高在上的先知,什麼都不需要。人類,可以憑藉自己的頭腦來探究天地,來洞察宇宙的一切奧秘。
科學蓬勃發展,經濟增長迅速,現在就算是袁長文在精神病院,也比幾百年前的王公大臣吃得好。
除了權利引起的快感,袁長文在各方面完爆幾百年前的王公大臣。
然後呢?
{腦子有問題吧?真的打算臣服,放棄自己的頭腦?想想曾經的驕傲,想想全班都不會的數學物理,想想展現邏輯推理之後的崇拜。}
【沒錯,成爲一個更好的自己,完全正確,而且符合人類進化的歷程。但是,這不真實。這些都是背景的添加物,不真實。】
{去屎吧!見鬼的真實!}
臣服,讓“道”來掌控自己的生命之船。
不動用頭腦,少思考,靜靜欣賞事情“本來就應該是”的模樣。
因爲臣服,所以不會有情緒的拉扯,任由“道”來操控。自己可以捨棄這二十多年的經驗、知識、認知,原原本本欣賞一切事情的發生,一切事物的狀態。
看見一棵樹,不會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棵樹,綠色的,有點高,不是很粗壯。”
拋棄這些東西,看看那棵樹“本來就應該是”的模樣。
而且臣服之後,也不會有什麼計劃,更不會對未來有什麼擔憂。
袁長文突然想起曾經看過的一本書,叫什麼因爲有底氣所以從容,現在想想,除了好笑還是好笑。
有底氣,所以從容,這算哪門子從容啊?
有錢,所以不擔心經濟,這聽着就像小學生的造句。
{不要!}
【誰在說不要?是袁長文還是我?放棄思考,一切都放手,這讓人感到恐懼。是誰在恐懼?袁長文還是我?】
【明顯是袁長文,因爲我只是一個背景啊!因爲臣服會毀掉袁長文的大部分,讓構築他的大部分知識經驗都化作烏有。所以,袁長文在恐懼。】
【而自己要斬殺的,不正是袁長文麼!】
“說話呀!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被我揭穿之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女人略微得意的說。
“哦,你剛纔說到哪了?”
袁長文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忘記剛纔對話進行在哪個地方。
女人冷哼一聲,道:“裝傻是沒用的。”
“好吧。”
袁長文沒有理會,坐在凳子上自娛自樂。反正你不說,我也不想知道,思考太累,就這樣吧。
漸漸的,一股尿臊味瀰漫開來,辦公室裡頓時有些難以承受。
{怎麼可以難受呢?不是臣服麼?難受啥?應該享受纔對啊!來,解釋給我聽聽。}
【這……】
{哈哈,解釋不了吧!那就去死吧臣服!}
袁長文沒說話,而對面三人也沒法用強。
只是辦公室的尿臊味,越來越重,再加上想起剛纔尿尿的畫面,三人頓時覺得一波一波的噁心襲來。
“要不,我們換個辦公室繼續審?”
老捕快提出建議。
那女人臉色不好,但依舊點點頭,沒人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做筆錄。
老捕快:“他已經尿過了,不可能再有什麼花招,我們可以好好審問。”
另一名捕快突然說道:“萬一他拉屎呢?”
老捕快使勁一拍搭檔的肩膀:“別亂說!到時候你負責看着他,一旦有什麼異常舉動,你要迅速阻止。不要再發生,同樣的事情!”
於是,三人帶着袁長文,換到另一個辦公室。
【對,這就是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