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門沒有關上,彷彿在迎接某人一般,衛孚心裡的歡欣更是添加了幾分,全身的每一處都在叫囂着名爲開心的情緒,這於他來說,實在太罕見了。
“站在門外幹什麼,等着我出來迎接嗎?”
清清雅雅的聲音帶着幾分慵懶傳出來,衛孚輕笑,神情更顯輕鬆:“我可不敢,要是沒記錯的話,我現在可是柳府不受歡迎的人,只要希及不把我趕出去就行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柳卿坐在雕花大椅上什麼都沒做,十指交叉着放在腿上,揚着一臉的笑意看向邁步進來的人。
衛孚和以往每次來一次,自在無比的坐到書案對面,眼光下意識的掃過書案上攤開的絲帛,彷彿記起什麼似的道:“希及,幫我寫幅字如何,皇上提過一次,當時我不太方便來柳府就拖着了。”
“要這個?”柳卿眉毛更是揚起,“簡單的很,以後我寫條陳什麼的直接用那個字體就行了,只要你們不嫌看得累。”
“……”衛孚被堵得沒語言,聰明的不再揪着這個話題不放,“怎麼樣,我說話算話吧,十三車書,一車不少,我的私藏基本掃光了。”
“全是你的私藏?”柳卿倒是真的吃驚了,衛孚既然會送來這些書,那隻能說明這些書應該是她書局中沒有的……看樣子她還真是小看這人了。
“我以爲你這是從皇家的藏書閣弄來的。”
衛孚大笑,“我就知道你是看上皇家藏書閣了,放心,等有機會了我和皇上提一提,以你的貢獻,這個口不難開,皇上會允的。”
柳卿但笑不語,衛孚這話一點沒錯,她之所以入京就是衝着皇家的藏書閣來的,不然根本沒必要千萬迢迢的來這京城,只是沒想到還能從其他人那裡得到一些書簡。
總有一天,她要把皇家藏書閣裡她所沒有的書全謄抄一份拿到她的古今書局來,到時候,她這書局一定會是京城一景,不要說一般的私學,就是官學的藏書閣也遠遠不及她這裡。
“聞聽,我不會客氣的,你知道我向來對書沒有什麼抵抗力。”
“我當然知道,能幫上你,我很高興。”
話中的曖昧意味不言而明,柳卿微一怔愣,望向衛孚,這人,究竟是怎麼想的?他確定他想明白了?認識兩年,她非常清楚衛孚並不是個好男色之人,那現在這是……
“怎麼,做爲朋友,能爲你的書局出了份力,不該高興嗎?”
“應該,太應該了。”果然是她想多了,柳卿輕輕鬆了口氣,這一刻的分神讓她錯過了衛孚眼中不明的意味,若非她心緒不寧,失了平時的冷靜,她也不會看不清這份曖昧中,衛孚的勢在必得。
“不過這些書你得謄抄兩份,我那人手不夠,只得把原本拿過來,你什麼時候謄抄好了,我使人拿回去,我那書架可是快空了。”
知道又有十三車書,柳卿快樂的直冒泡,花點時間請點人謄抄書哪還算得了什麼,“我這書局什麼都缺,唯獨不缺人,要不了幾天就能弄好,聞聽,多謝你了。”
要的就是你記得我的好和這份親暱,不管是杜容夏也好,劉禮行也好,和他相比較時,能讓希及毫不客氣的偏向他這邊就好。
在尋找和皇兄對抗的資本時,結網把希及網在其中也是他必須時時刻刻記住並用心做的事。
早在等待衛孚過來的時間裡,柳卿便毫不客氣的讓柳全帶人把那些箱子搬進了院子裡,知道是衛孚送來的時,她就沒想過要拒絕,第一反應就是高興,然後收得理所當然。
從這個反應上來說,衛孚溫水煮青蛙式的方法完全奏效了,只是不知這隻青蛙什麼時候會醒悟過來。
兩人閒閒的又聊了一陣,一直在柳府蹭了晚飯後衛孚才心滿意足的離開,果然,還是在希及這裡最輕鬆,一點都沒感覺到時間的流逝,一下午就已經過去了。
忙忙活活的把這些書全部弄妥當,書局增加了幾個書架,活動牆壁又往後挪了兩步,愈加充實的感覺讓柳卿滿意不已,直到這時,他纔想起自己已經許久沒出過柳府了。
雖則是寒冷的冬天,柳卿也想出去走一走了,早就出酒的酒坊成了她的選擇。
被柳卿放養出來的小米看到自家公子的那一刻,原本就凍得通紅的臉更加紅潤潤的,“公子,您……您怎麼來了。”
“來看看本公子的酒坊裡有沒有養出幾個酒鬼啊,小米,你這鼻子都快成酒糟鼻了,天天試酒試的?”
小米連連搖頭,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凍的,急得把一頭束好的頭髮抓得亂毛似的,吱吱唔唔的不知道怎麼回話纔好,他沒敢喝很多酒啊
“哈哈哈,走,帶本公子去瞧瞧。”
這被改造成酒坊的宅子不小,來來往往忙碌的人也不少,一路走進去就遇到兩批擡着大酒罈往外走的工人,小米解釋道:“這些是送酒的人,全叔在城裡準備了個大鋪子,這裡釀出來的酒都會送回那裡賣,不過也有些世家會派人來酒坊親自裝壇帶回去,我們已經最大量的釀了,可還是供不應求,鋪子每天只開門半天也供不上,公子,您看要不要再擴大點,增加幾套器具?”
知道提建議了?很好,放出來果然是對的,這般機靈的孩子不該在府裡磨去了靈性,“這酒坊既然交給你打理了,你要是有什麼想法便和全叔說,只要全叔那裡通過了,我這裡也一定能通過,剛纔看了下,這宅子還有很多地方沒利用起來,要擴大酒坊也不難,全叔,你派幾個人過來給小米幫手。”
“喏。”
小米大喜,臉蛋更紅了,這次是激動的,“小的多謝公子信任。”
“好好做,做好了公子給你獎勵。”
“喏……喏。”
又激動了,柳卿樂得大笑,揮着扇子去酒坊裡四處揪了揪,對小米更滿意了,當時要他過來時便說過一定要注意衛生,現在看來倒是不錯,至少眼睛所及之處沒有那麼污髒。
於顯榮的父母聽到是誰來了後便低垂着頭候在一邊,對他們來說,這柳公子不異於他們的再生父母,不但給了他兒子一個好差使,還把他們的小兒子弄去了私塾,現在又讓他們在酒坊幫忙,一家子都受了恩惠,這忠誠就已經刻在了骨子裡。
柳卿沒有故作親和的去和他們接觸,只是在經過他們身邊時對他們笑了笑,她覺得這就夠了,真要她高高在上的以施恩的口氣去說些什麼,她自己會先吐給自己看。
一圈看下來,柳卿倒是挺滿意的,忙而不亂,小米管理得很得當,離開時,柳卿笑眯眯的用扇柄敲了敲小米的腦袋,看他一臉傻兮兮的摸着腦袋,機靈勁盡失,不由得笑得更歡,“好好幹,小米,公子我看好你哦要是你幹得好了,公子我以後一定重用你。”
“喏,小的一定不讓公子失望。”
上了馬車,讓陶石上來駕車,把全叔招進了馬車裡,接過阿未遞過來的湯婆子捂手,溫暖的讓她緊縮的心臟放鬆下來,“全叔,覺得小米如何?”
“公子的眼光很好,小米很機靈,又沒有過份的機靈,以後會是個好幫手。”
是啊,機靈,又不會過份的機靈,若是機靈的過了頭便會生出些別的心思,心也會變大,這樣的人反而是最不能用的,“以後你多看着他點,他要是有什麼不懂的,你多教教他。”
“喏,小的知道了。”
手熱得緩過來了,柳卿把湯婆子放到腿上,就算隔着厚實的外衫也透了暖意過來,滿足的讓柳卿直想嘆氣,飄起的窗簾外若隱若現的景象讓她想起了這段時間刻意忘記的事,“他們的宅子建得如何了?”
心知肚明公子說的他們是誰,柳全回道:“稟公子,纔出來個雛形,要全部建好恐怕還得半年。”
半年嗎?那能給她緩衝的時間大概也就這半年了,閉眼沉思半晌,柳卿忽然問道:“全叔,你說……我們會不會撕破臉。”
柳全飛快的看他一眼,像是想確認自家公子說的這話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公子,您姓柳,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請您相信,您的家人……愛您,若不是不得已,不會把您放在外這麼多年。”
“是啊,不管一個家族做出怎樣的決定,總是會有各種不得已,然後強加到別人頭上,也不管別人是不是願意,我便是這個不得已下的犧牲品。”
看柳全一臉的爲難,幾欲開口想爲家族開脫,最終卻只是沉默,柳卿彷彿也看出了這沉默背後的沉重,罷了罷了,總有攤牌的時候,現在想這些幹什麼呢?憑白讓大家都不好受。
“今年過年添了幾個人,東西都多備上幾份,恩,我得多準備些好酒,今年沒有往年閒,有幾戶人家必須得去拜年的。”
好酒嘛,也容易,多蒸幾蒸,來個六七十度的烈酒放倒他們就成了,這應該是那些人最想要的禮了。
“喏,小的會安排好。”
一如以往,柳全毫不拖沓的應下,然後,完成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