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了衛孚出面,很快便把手續辦了下來,地契拿在手裡時,柳卿再一次感嘆,上頭有人就是方便啊
柳卿心裡也非常清楚,這事就算她不插手其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下,以她和柳家的關係她也是摘不乾淨的,還不如干脆點,一切都擺到明面上來。
她明白,自己是以這種方式告訴皇室,柳家入世了,柳家又何償不是通過她告知想告知的人柳家入世的事。
說穿了,這就是一場博奕,讓所有人都參與其中的博奕,只是,暫時還沒有輸家,也沒有贏家。
柳卿心安理得的收下那批書,讓劉禮行牽頭,加上劉蓮容,於顯榮,再從以前幫忙謄抄過兩次的人裡挑了幾個出來,花了些時間謄抄了一份放進書局。
這下就顯出書局的靈活性了,只是添加了幾個書架,再把那個阻隔着空餘地方的活動牆壁往後挪了挪,不用大費周章便把這些書放了進去,以後再來十幾車書也能輕鬆吃下。
又想起那日衛孚說的話了,柳卿攢起眉,從那日後衛孚已經好些天沒來柳府了,就是送地契也是派了個人送來的,現在倒有點像是他在避着她了。
避什麼呢?柳卿打定主意要揣着明白裝糊塗了,另一個當事人都沒想明白的事,她更不需要多想。
而另一個當事人這段時間其實是很閒的,把那份條陳獻上去後,他就把自己收在了府裡,誰也不見,入宮也是非召不入。
皇帝當是前段時間這弟弟累到了,乾脆給了個旨意,讓他好好休養一段時間,賞賜源源不絕的從皇宮送了過去,衛孚樂得輕鬆,乾脆關門閉府的養起病來。
只是這病哪,像是心病。
看着銅鏡裡沒有做任何易容的面容,這張臉有太長時間沒見了,就算晚上卸掉所有妝容入睡時,他也是不照鏡子的,對他來說,他好像更熟悉另外四張虛假的臉。
黃澄澄的銅鏡照不出他的膚色,但是常年不見陽光的面容一定是蒼白的,五官遠比其他四張臉更俊逸,斜飛的眉,細長的眼,挺直的鼻,微微勾起的脣角是隻有在面對希及時纔有的柔和輕鬆……
又想起希及了,就算避而不見,那張臉也時時在腦子裡晃,聰明如他又豈會不知這代表着什麼。
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呢?從識情事開始,他便清楚自己對男人沒有感覺,就算京城男風盛行,在些特殊時候他甚至親眼見過現場,他也只覺得髒罷了,希及也不是那些柔媚勁十足的男子,希及的一舉一動從來都是率性而不造作,乾乾淨淨的模樣,笑起來時恨不得把所有他需要的東西都給他纔好。
他知道京城有不少人打希及的主意,不止那些沒腦子的紈絝,一些位高權重玩慣男孩子的權貴也有人起這樣的心思,不過是因爲拿不住希及的身世以及他有意無意的打壓才讓希及避開這些骯髒事。
可是自己又怎麼起了這樣的心思呢?希及若是知道了,會以怎樣的態度對他?回想了下自己那天的表現,衛孚真覺得這些年的定力一朝就破了。
但是,也因爲是希及吧,那樣一個人,要喜歡上實在太容易了,若是爲兩人着想,他還是當即把這份心思斬斷爲好,皇兄要是知道了,就算希及是柳家人只怕也落不着好,他是皇兄唯一的弟弟,又一向親近,對他最多也不過是說上幾句,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了他的婚事……
要是以往就還罷了,依着皇兄的心思,和他看中的人成婚,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拖了這麼多年,不可能就能一直拖下去,總有一天還是要成親的,可是現在,他怎麼就不願意了呢?
想見希及,全身的每一處都在說着想見希及,在弄明白自己的心思後,這種思念來得又猛又快,用盡所有的意志力去阻攔都惘然,反而有反彈之勢。
可是在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之前,他不能,他不能放縱了感情,卻帶給希及災難。
皇兄是惜才的人,更何況是希及這樣的才,若是想過皇兄那一關,只能是再加重磚碼,讓皇兄無法把希及當成棄子。
這樣兩個人才有可能,當然,前提是希及對他也有同樣的心思。
回想起兩人相處時的情景,衛孚臉上的笑意比他腦子更快一步的顯現出來,每次和希及相處都太輕鬆快樂,現在回想起來,兩人居然相處得那般自在,就像是……這樣過了許多年一般。
笑意漸漸染上苦澀,希及對他,好像真就是朋友之情,沒有超出一分一毫,甚至,他們連肢體上相碰觸的機會都極少極少,這是……希及有心的注意還是隻是單純的因爲兩人沒有接觸的機會?
要怎麼辦纔好?衛孚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銅鏡,一路把自己的表情變化看下來,爲那人牽起的情緒讓這張缺少生氣的臉生動起來,好想,他好想用這張臉去接近希及。
可惜他不能,這張臉和皇兄有七分像,只是皇兄更具威嚴,而他,多了書生氣,但是隻要見過皇帝的人都看得出來兩人是什麼關係,他不能給希及帶去麻煩。
再說,若是以這副面貌去接近希及,若是以後兩人真有機會在一起,他根本無法解釋爲什麼要換張臉去親近他,是刻意還是存心,不管怎麼說恐怕都無法讓希及接受。
最好還是以衛孚的身份繼續下去,而希及應該也是習慣衛孚了,這樣就好,只有這樣先守着,他不信他守不出個將來。
只是,只是希望柳家出現後的第一件事不是給希及安排婚配,以希及的年紀,完全夠了,這麼算來,他的時間好像也不多了……
一個頭想得兩個大,總算把一切都理順了,也決定了以後的路要怎麼走,對的,他要讓希及習慣他的存在,讓希及有什麼事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他願意給希及解決所有麻煩,做他的最後一步退路,他不信希及是石頭心,捂不熱。
他還有三個侄兒是希及的入門弟子,皇兄和他最看好的繼位者也在柳府,他實在是有太多的機會去接近那個人了。
衛孚再一次出現在柳府時,已經入冬了,當寒風中十三輛馬車依次停在柳府門前時,原本因爲柳卿的刻意低調已經逐漸從流言中淡出的柳府再一次引來其他人的眼光。
這柳卿究竟是個什麼來頭,原本一個不算起眼,在某些人眼中甚至算不上什麼的書局經過兩年的壯大居然已經不比一般世家藏書少了,在這個書卷珍貴的年代,這真不是一件小事,不論柳卿的後頭是哪家,光這一點就足夠讓他揚眉吐氣了。
得到消息的人紛紛旁觀看戲,在書局中的人也出了來,和那些明顯看熱鬧的不同,他們是興奮的,就算再冷清的人也無法控制的咧了嘴角,這麼多書啊,可以看好久好久了……
柳全一出來,一直斗篷遮臉的人擡起頭來,眼神正正的對上,帶着笑意,卻毫不退讓,柳全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直接做了個請的手勢,把人引進了府裡。
“衛公子今兒個可失了平時的低調。”
兩人前行的方向是無塵居,衛孚明白柳全這話裡的指責之意,因爲希及對柳全的態度,他也向來是溫和待之的,“這麼多書,哪天送來都會招來別人的目光,與其鬼鬼祟祟落人口舌,還不如大大方方的,別人愛說什麼隨他們去。”
也是這麼個理兒,柳全不說話了,以公子愛書的程度,這足夠她樂上好一陣了。
走進無塵居,還沒到書房,便看到站在大開的門前望着外面的三皇子闕曉潛,不知道在想什麼,彷彿沒看到他們的到來。
衛孚皺了皺眉,好心情打了個折扣,從阿隨送來的消息看,老三在柳府情況非常不錯,雖然常被希及損,但也足足實實的學到了不少東西,浮躁的性子打磨得沉穩了不少,今天這模樣是怎麼回事?
“全叔,你先去稟報希及一聲,我一會過去找他。”
柳全看了三皇子的屋子一眼,應了聲便直接去了書房,衛孚走到廂房門前,兩叔侄隔着一個門檻對望。
闕曉潛早在衛孚走近時便回過神來,只是莫名的,沒像平時那樣行禮打招呼。
“看着倒是長進了。”
闕曉潛笑,讓開身子把人引進屋,阿隨行了禮,帶上門守在門口。
“在希及手裡吃到苦頭了?”衛孚也不坐,隨意的打量了下屋子,調侃似的問道。
“那人就是嘴巴上不饒人點,其實心軟得很,而且,很多事他都看得通透,卻難得的不把自己的想法加諸到別人頭上,聽他說點什麼比在皇宮裡聽那些皇子師說個三兩天還實用。”
心軟確實是那人最大的弱點,哪怕他平時遮掩得再好,在明眼人眼裡也難以瞞得過去,旋即想起王姓公子的事,真要狠起來,他也是挺狠的,“名師就在眼前,能學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了,今天我是來找希及的,就不在你這耽擱了,你手底下那些勢力我幫着篩查了一番,混了這麼多別人的探子在裡面,你輸得不冤,等你準備好了,我再把名單給你,你自己去處理,我不好出面。”
闕曉潛恭敬的行了一禮,他知道這是皇叔對他最大的善意,“多謝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