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及,有時間就過來,這徐府隨時歡迎你。徐長州醉意吟吟的看着柳卿,眼裡滿是喜悅,不止是因爲今天的朋友聚會,也因爲這個滿腹才華的年輕人。
柳卿恭順的俯身施了一禮,“喏,只要徐先生不嫌希及,以後定當常來叨擾。”
“哈哈,好,好,好。”連着三個好字,足夠表達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其他幾人也習慣了他率性而爲的樣子,紛紛搖頭失笑,互相拱了拱手便鑽上了自家的馬車。
柳卿輩份最小,在一旁送別了其他人才能上自己的馬車,好在她今晚喝得不算多,還保持着足夠的清醒。
秦府的馬車停到柳卿面前,秦柏春掀開窗簾,露出鬍子飄飄的笑模樣,“有時間來秦府看看我這老東西,順便帶點孝敬,你那個傢俱店裡的椅子挺不錯。”
“……喏。”都說得這麼明白了,她哪能不明白,還不能厚此薄彼,總不能只送這一人,而不理會其他幾人,這不是自找不自在嗎?
目送着秦府的馬車走遠,方熙錦才踱步過來,明明一步一步走得有點飄,卻又穩得很。
“今天表現不錯,呵呵,豈止不錯,好得出乎我意料,希及,我也沒想到你藏着這麼多好東西。”
柳卿笑語晏晏的揚起眉,“先生,我可就這麼點存貨,被今天這一逼就什麼都沒存下了。”
“信你纔怪,回吧,有些事自己要處理好。”語畢,扶着書童的手上了馬車,今天喝得有點多了。
“對了,酒出來了送幾壇來我府上,味道不錯。”
“喏。”
看着瞬間就空了的徐府門口,柳卿輕籲出一口氣,這一天總算是完了,真像是戰鬥了一場。
“回吧。”
“喏。”旁觀了大半天的顏青也知道自家公子累了,扶着柳卿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徐府中,徐長州閉着眼睛任使女按摩頭部,今天確實喝得有點多了,腦子裡都混濁了。
“啓稟大公子,柳公子落下了東西。”
“哦?”徐長州睜開眼,看着管家手裡的扇子,這東西京城最近好像是人手一把,不管有沒有柳卿那風韻,派頭是出來了。
要是沒記錯的話,第一個使用扇子的好像就是柳卿。
還真是個盡擺弄新鮮玩意的人,徐長州接了過來,隨意打開看了看,打算明天派個人送到柳府去。
可是……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裡,不捨不棄;來我的懷裡,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默然,相愛;寂靜,歡喜。”
大概是因爲字數過多,字寫得較小,很明顯是柳卿的字跡,一筆連一筆,纏綿得像是這詩裡泄露的感情,究竟得是怎樣的癡才能寫出這樣的詩?這個柳卿表露在他們面前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遠遠不是她的底限。
默然,相愛,寂靜,歡喜,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腦子泛暈,竟然隱隱的被帶入了這詩的情境裡。
“明天你親自去趟柳府,就說這扇子,我留下了,他要是不捨得割愛……那就拿把新的來換,要題了詩的,新詩。”
“喏。”這分明是逼着人家再寫一首新詩,管家心裡腹誹,今天他在一旁從頭伺候到尾,自然見識到了這名滿京城的柳公子的才華,外面時有人說柳公子名不符實,哪裡知道人家只是根本不屑與他們爭辯罷了。
第二天一早,柳卿就知道自己把扇子落下了,就一把扇子她倒是沒有什麼捨不得,不過那上面的詩有問題啊,那是她很喜歡的一首,不記得是在哪裡看到的了,不管是句式還是其他方面都和古詩有着很大的區別,但是擋不住她喜歡啊,以後一定要戒了這毛病,喜歡的詩就往自己的扇面上提,一丟扇子就連同上面的詩也要曝光。
打起精神上了半天課,等待飯菜上來的時間,柳全稟報道:“公子,徐府管家上午來過,說是您的扇子落在那裡了,徐府長公子說您若是想要拿回來,就拿把新的去換,並且……要上面題了新詩的。”
一聽這要求,飢腸轆轆的感覺都不見了,她是想拿回那扇子沒錯,不過是在沒人發現上面的詩之前,現在既然都已經被徐長州發現了,她再去換才叫傻子。
“暫時先別理會了,過兩天新酒出來若是味道好就送幾壇過去,這扇子……乾脆別提了。”
“喏。”不知道公子在煩惱什麼,全嬸擺上飯菜,把筷子遞給公子,“公子,您先用膳。”
“恩。”
柳家
古樸的深宅大院很有厚重感,年年的精心維護讓這宅子看起來雖然古樸卻並不顯得舊,這是柳家祖輩代代留傳下來的,不管是盛世還是亂世,這裡都是柳家的根之所在,因爲是根,所以藏得深,藏得遠,不是柳家的人根本找不到進來的路。
可是這一刻,柳家的議事堂上卻沒有了平時的安寧,女子的啜泣聲讓聽者心酸。
“爹,那是我的孩子,沒有養育她長大便已經讓我愧疚十幾年,夫君說是爲了柳家,我便忍了,我是柳家婦,爲柳家計原本就應當,想得再厲害我也咬牙忍了,可是,可是……柏兒的信您也看了,您讓我怎麼還等得下去,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她已經把自己當成是沒家的人了,她在怨,您看到了嗎?她在怨,讓她小小年紀便遠離家族,所以她也不會爲家族犧牲,她寧願放空身上的血,也不願意被家族牽制,這就是我們釀造的果,柏兒那麼心高氣傲的孩子,說起妹妹來都是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纔好,卿兒這得是要多優秀才能得到柏兒的這般承認,還不夠嗎?卿兒做得還不夠嗎?承受的還不夠嗎?那是我的孩子,爲什麼我想要呆在她身邊都不行,我想要見上一面都是百般艱難,爹,您怎麼可以這麼狠心,那也是您的孫啊!”
柳鬆君閉着眼睛,藏在袖子裡的手卻緊握成拳,那一字一句如同敲在他的心上,只能一遍一遍的說服自己,這是爲了家族,爲了家族,身爲柳氏族長,首先要考慮的便是族裡的傳承,而不能讓私情凌駕於大局之上,就因爲卿兒是他的孫,他更應該狠心做到。
“語菲,你先起來……”柳逸時忍着心疼,想把跪在地上,憔悴不堪的妻扶起來。
文語菲搖頭,滿臉疲憊,“我等不下去了,我的女兒都快要不認我了,我要怎麼辦,每天晚上都做夢,夢裡面卿兒總是問我,娘,你爲什麼不要我,爲什麼不見我,她說她不要娘了,她一個人可以活得很好,她誰都不要了,夫君,女兒不要我們了,怎麼辦,那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們十七年沒見的孩子,十七年啊,我們還有什麼臉去見她。”
柳逸時跪到妻子身邊,也不顧在場的長輩,把人攬到懷裡輕聲安撫,“卿兒那麼懂事,會理解我們的,語菲,你身體會受不住的,不要再哭了。”
“不,卿兒不會原諒我們的,是啊,憑什麼要原諒,換成是我,我也不原諒,不管多大的理由,受苦受罪的都是卿兒,夫君,卿兒不會原諒我們的。”
輕拍着哭得快崩潰的妻子,柳逸時微微擡起頭,把眼裡的淚死命眨回去,可是泛紅的眼眶早就出賣了他,看着柏兒送回來的那些信,他都心裡發顫,更何況是內心要更脆弱的妻子。
“語菲,逸時,你們先回屋,我知道你們傷心,可是,我不能讓卿兒這些年受的苦白受了,老三,你受點累再佔一卦。”柳鬆君狠下心,十七年都過來了,不能毀在最後。
“我這就去。”柳鬆智聲音低沉,他們也是爲人父爲人爺爺的人,怎麼會不理解那種噬心的血脈親情。
柳鬆君什麼都不再說,轉身離開了,一個家族的傳承壓在他身上,再多的難受他也只能承受下來。
二長老柳鬆善嘆了口氣,“逸時,逸時媳婦,不要怪你爹,他的難受不比你們少,你們還能表現出來,他卻不能,一個家族的擔子,不好背啊,他已經好長時間沒好好睡一覺了,對那個孩子他比任何人都要記掛,現在族裡什麼準備都做好了,只要時間一到你們馬上便可以去京城,再給族長一點時間,相信我,不需要多久了。”
柳逸時苦笑,“二叔,這些我們都明白,不然這麼多年也忍不下來,可是語菲這段時間一直做惡夢,再加上柏兒傳回來的那些話,她哪裡還受得了。”
走近拍了拍他肩膀,柳鬆善狀似輕鬆的道:“你們趁着這段時間收拾東西吧,想想有什麼要帶給卿丫頭的,逸時媳婦不是一手好繡活嗎?多給卿丫頭做幾身衣衫,她會喜歡的。”
情緒緩和了很多的文語菲露出個苦澀的笑,“已經準備了很多了,從內到外,連鞋子都準備了好幾雙,一針一線全是我自己新手來的,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送到她手上。”
“哦?你是準備的女裝還是男裝?”
“……”文語菲吃驚的張大嘴,她壓根忘了她的女兒現在是男兒身,做這麼多女裝有什麼用,哪有機會穿……
柳鬆善一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大笑起來,“看吧看吧,夠你忙活的了,短時間內卿丫頭只怕還得着男裝,重做吧,等你做好了,時間估計就差不多了。”
文語菲慌忙起身,總算是露出了個笑意,“喏,謝二伯提醒,我這就去準備。”
揮了揮手,當沒看到柳逸時投來的感激眼神,真要說起來,是柳家愧對這分開十七年的一家子,當年逸時媳婦因爲傷心差點連命都丟了,後來雖然是好了,但是到底是傷了神,身體已經是比不上之前,這些,他們又何嘗不記得,只是……不得已啊。
“紅玉,動作快點。”
看着無論如何也要做第一個嘗酒的人,紅玉有些無奈,相處越久,越覺得這柳公子有時候就跟個孩子似的。
捧着酒蠱遞過去,柳卿迫不及待的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恩,酒味濃了點,小抿了一口,柳卿皺起眉,味道還是太淡了啊,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
“公子,衛公子來了。”
還在琢磨問題的柳卿沒把衛孚當一回事,他來不稀奇,要是長時間不來才叫奇怪,好像自從京城局勢起變化後,他便閒了很多,果然是給皇帝辦事的。
“怎麼皺着眉頭,出什麼問題了嗎?”看慣了希及的笑臉,也愛看他的笑臉,看他臉上出現別的表情還真不習慣,也不喜歡。
柳卿也不回他,直接吩咐紅玉,“給衛公子接一蠱來。”
“喏。”
衛孚看他們一個吩咐得自然,一個聽令得自然,不由得失笑,“這紅玉都被你當成貼身丫頭使喚了。”
“紅玉要是願意,我倒也挺樂意的。”柳卿望向端着酒蠱過來的紅玉問道:“紅玉,你願意嗎?”
“那是紅玉天大的福份,自然是求之不得的。”紅玉回得極其認真,這樣的日子,她真是願意的,雖然不能和弟弟在一起,但是隻要弟弟安全,能平安和樂的過一世,沒了牽掛,這柳府是她最好的歸宿,成親她早就沒了奢望,也不願意被人收去做妾,寵一陣後便是永遠的暗無天日,這柳府,她呆得很安心。
柳卿得意的瞟了衛孚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怎麼樣,本公子說得沒錯吧。”
衛孚似笑非笑的接過酒蠱嚐了一口,眉頭也皺了起來,“比上次要稍微好一點,但還是太淡了。”
“可不是,得找出原因才行,這酒已經好幾人預定了。”
“方熙錦?”
把空了的酒蠱遞還給紅玉,“對,還有徐長州,但是送了徐長州的話,其他幾人也少不了,厚此薄比的話我討不了好。”
衛孚聽到徐長州的名字,感興趣的揚了揚眉,“還見了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