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口裡說的那般不在意嗎?等闕子墨一走,柳卿臉上的笑意便褪得乾乾淨淨,對她來說,現在的闕子墨是個陌生人,換了名字,換了身份,感覺,像是什麼都不一樣了。
這種陌生感,不是一次解釋一次求和便能去掉的。
柳卿揉揉眉間,這一天經歷的事可夠多的,柳家找上門來不算意外,衛孚的身份被捅破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擠到了一起讓她被動得覺得這一天無比漫長。
“公子,您今兒個早些休息吧,別多想了。”
全嬸上前一步接替了柳卿按摩的動作,輕重適度的讓她舒緩了不少,“恩,今天不管誰來我都不見了,全叔,關門落鎖去吧。”
“喏。”
屋子裡一片靜謐,沉默了好一會,全嬸才道:“聽阿全說,族長想再給這裡派幾個人照料,公子的意思如何?若是公子不願意,奴讓阿全推了。”
“哦?”柳卿睜開眼,“是單純伺候我的,還是有其他作用的?”
“回公子,看族長那意思,應該是看家護院的。”
“陶家幾兄弟不是做得挺好的?我這府裡又不大,不需要再增加人口了,直接回了族長吧,若是以後我有需要,我會開口向他要人的。”
“喏。”
就算柳家對她是一百二十分的誠心,她現在也沒法全部信任,她需要一個緩衝的時間,去看清,去認清,去找出和柳家每一個人的相處之道。
這一夜,明明精神上已經疲憊不堪的柳卿硬是沒有睡好,迷迷糊糊的腦子裡總是閃過各種片斷,很朦朧,沒有一個片斷是清晰的,但是她就是知道這是在夢裡,她甚至知道,只要掙扎一番,她就能醒來,可是,她沒有。
“公子,您何苦這麼折騰自個兒。”試了試中藥的溫度,全嬸眼中全是心疼和自責,她昨晚應該在這裡守夜的,公子燒了半夜居然都沒有吭一聲,好在病情沒有再加重,不然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向族裡交待。
雖然,公子突然生病和柳家的到訪不無關係。
深呼吸了一下,柳卿端着中藥一口氣灌下,滿嘴的苦味讓她直打哆嗦,快速吞下全嬸送到嘴邊的蜜餞,皺成一團的五官才舒緩了些。
“我哪有折騰自個兒,睡得迷迷糊糊的,發燒了也不知道,吃幾貼藥就好了,不用刻意向哪裡送消息出去。”
這個哪裡指的是哪裡,屋裡的人都心知肚明,公子這是不想讓柳家族人知道,不過公子好像忘了,現在府裡可是有她兩個哥哥在。
果然,昨天才匆匆離開的柳逸時文語菲夫婦不到中午又匆匆的趕了過來,只着一襲中衣躺在牀上的柳卿看上去異常柔弱,憔悴的神色,大顯女孩兒的嬌態,直看得文語菲心軟得揉成了一團。
“大夫來過了嗎?有沒有吃藥?大夫怎麼說?”
柳卿半坐起來靠在牀頭,任婦人拉着自己的手左右打量,迴應着一個母親的關心,“娘,我沒事,就是着了點涼。”
文語菲並不是不知世事的世家小姐,做了這麼多年的柳家媳婦,她懂得的要比一般人更多,手上不自覺的用了幾分力道握緊,“是不是……柳家給你壓力了,卿兒,你要是有什麼爲難的就告訴娘,娘雖然幫不到你什麼,也不會讓你被人欺負了去。”
在桌子邊坐着喝茶,沒有靠過去的柳逸時聽到這話眉毛跳動了兩下,語菲這是把柳家當成什麼了?感情卿兒只是她的女兒,不是柳家的骨肉了?
卿兒聰明得很,知道和族裡談條件來保全自己,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只要他們做父母的不去做什麼拖了她後腿,卿兒自己會處理得足夠完美。
柳卿眼睛一瞟,看到父親臉上滿滿的無奈不由得也好笑,母親這樣的性格,真的挺好。
“娘,沒有誰能欺負我,我厲害着呢,不信你問問全嬸,昨兒個那定王爺來了,還不是乖乖的向我道歉。”
接到示意的全嬸趕緊點頭,“喏,確實如此,定王爺很怕公子生氣呢,夫人您放心,沒人能欺負了公子去。”
“那就好,卿兒可是有三個兄弟,要是被欺負了一定要打回去才行。”
完全沒發現被帶偏了話題,文語菲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背,一副讓她安心的模樣,“這院子裡有小廚房嗎?中午孃親下廚給你弄好吃的。”
柳卿向父親投去求救的眼神,她生病的事瞞不久,不用多久就肯定會有人上門探望,有些人能拒絕,有些人卻不能,這樣的場合柳家人暫時不適合在場。
柳逸時顯然也想到了,讚賞的點了點頭,起身走到夫人身邊扶起她,邊安撫邊解釋道:“語菲,既然卿兒沒什麼大問題咱們就先回去,她要忙的事很多,我們在這她反而不方便,等她不忙了,我們再過來住幾天好不好?”
原本甩手就要拒絕的文語菲聽到可以住幾天遲疑了一下,看向女兒的眼光有着確認的意思,柳卿無奈的點頭,“當然可以,等我忙完了,我再接您過來住幾天。”
“好,那我今兒個就先回,卿兒你多休息,不是太忙的事先放一邊,等身體好了再說,全嫂子,你多費點心,我帶了不少補品過來,你去挑挑,看哪些適合給卿兒吃,用完了我再讓人送。”
“喏。”
自家父親其實很偉大,有這樣一個又嬌氣,又軟和的水一樣的女人做妻子,且還得日復一日的哄着,不說其他,耐性就足夠過關了,好不容易把孃親哄走的柳卿不無感慨的想道。
“全嬸,幫我收拾一下,這副模樣可見不得人。”只要不是瞎子看到她這樣子都不會把她錯認成男人。
全嬸拿着梳子嫺熟無比的把頭髮鬆鬆的束起來,幾縷髮絲隨意飄着更顯隨意,在中衣外邊又套了件薄薄的外衫,胸前的起伏全遮掩了去,很快,一個柔弱美人全身上下便染上了難辯雌雄的中性。
“公子,三公子求見。”
再看了銅鏡裡的人一眼,讓全嬸從頭到腳的確認了一遍,柳卿才微微點頭,“進來吧。”
住在同一個院子,自己卻不是最早知道先生生病的,闕曉潛正滿心的懊惱,等待的時間尤其顯得長,以後還是每天早上都來請次安好了。
“就站在那裡就行了,別靠近,感冒是會傳染的。”帳簾中,微微暗啞的聲音傳出來,止住了闕曉潛的步伐,闕曉潛這時候是恨不得什麼都順着去纔好,聽話的就站在那裡不動了。
“先生病得可厲害,我派人回宮去請太醫了,很快就會過來。”
真是……多事啊,這下是連宮裡的人都知道她生病了,小小一個感冒被他們一折騰指不定就成大病了,太醫向來講究穩妥,用藥太保守,還不知道要多吃多少苦藥。
輕嘆了口氣,這片好心,她卻是不能輕拂了去的,“我沒事,就是晚上着了點涼,休息幾天就好,你也別叫太醫來了,別人還當我得了什麼大病了。”
“太醫看下才放心,沒人敢亂說的,先生放心。”一直沒能見着人,闕曉潛心裡總是不放心,這個年紀不比他大多少的先生是真正讓他心服口服的,對他,比之曾經親厚的外族他更願意親近。
看他執拗,柳卿也不再說什麼,若是皇宮裡那位和方先生知道她生病了願意放她好好休息幾天,那就更好了。
“希及如何了?”人未到聲先到,急匆匆的腳步聲連同問話聲一起傳了進來,不等紅玉回話,闕子墨便拽着一個白鬍子老頭半跑了進來,額上微微見汗。
看到大夫,柳卿纔想起一件麻煩事,這大夫一把脈,她這是男是女的身份不就揭穿了?現在可萬萬不是時候……
顯然,全嬸也想到了,上前一步,隱隱攔在牀前,把柳卿大半個身體給遮了去,大夫眼睛都太利。
“聞聽,你怎麼也來了,我就是有點着涼,用不着如此興師動衆。”
一聽到回報說希及生病便亂了分寸的男人這時候才稍微恢復了冷靜,回想起自己這一路的匆忙着急,不由得苦笑,這究竟是陷得有多深纔會全副心神都放在那人身上。
皇兄雖然沒有明面上說什麼,但是這段時間明裡暗裡送往他府上的男男女女可不少,他爲了弄明白自己究竟有多認真,允許那些年紀不大,看着粉粉嫩嫩的小男孩接近自己,可是不管是嫵媚的,純真的,乾淨的還是通身書卷氣的他都完全沒感覺,甚至無法接受他們捱到自己身上,他們都不是希及,都不是,希及姿態比他們風流,神態比他們嫵媚,氣息比他們乾淨,滿身的墨香不是短時間內沾上去的,而是真正的一天天浸在墨香中暈染開來的。
從希及口裡從來聽不到滿嘴恭維話,但是他就是覺得聽他冷嘲熱諷也覺得舒服,覺得,這纔是希及,他所喜歡的,視線所離不開的那個人。
好像只要是希及做出來的便是好的,便是對的,沒有理由。
真是……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