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卿完全不知道皇宮裡那一場因她而起的兄弟談心,第一輪的科考結束後,方熙錦非常不顧及臉面的把一些有爭議的答卷交給了他,讓他給評個好歹來,敷衍的還不行,一定得有根有據,讓人信服的才行。
柳卿一陣陣的頭疼,看着堆滿了書桌的答卷,這全是竹簡啊,堆得沒一個空餘地方了,這可不是絲帛,她真擔心這書桌會塌了去。
“先生,我記得我沒有兼做考官,這閱卷的事怎麼都輪不着我吧。”
方熙錦眼底一片青黑,顯然是熬了不少夜,喝了口特意吩咐人泡來的濃茶,“沒辦法,後面那幾題靈活性太大了,沒有個特定的答案,有些考官根本接受不了,更不用說評個好歹了,你受點累看看這些。”
這只是第一輪科考,後面還有兩輪,再加一輪殿試,按理說雖然刷下來不少人,剩下的也絕對不止這麼些纔對,彷彿是看出了柳卿的疑惑,方熙錦解惑,“其他那些過關了的是考官都覺得不錯的,沒有這些爭議性這麼大。”
好吧,柳卿明白了,這些答卷就相當於以前班上的刺兒頭,又有本事,又不本份,讓人恨得牙癢癢,又讓人捨不得捨棄。
“可以給我多長時間?”
知道他這是接下了這事,方熙錦鬆了口氣,“只有半天時間,我就在你府裡等,如何。”
“先生,您這不是故意寒磣學生我嗎?我要是這麼做了,被人知道能用口水把我淹死,這樣吧,您就在這和我一起閱卷吧,也可以討論一下,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總不能因爲我說好,這人便留下了,我說不好,這人就被刷下去了,先生,我無法爲這麼多人負責。”
“說穿了就是不願意揹負這麼多人的命運,知道了知道了,我原本是想在你這休息一陣的,這些天太累了。”方熙錦不顧形象的搓了把臉,自打接下這個差事,他就連個囫圇棗都沒睡過了。
柳卿向全嬸打了個眼色,全嬸會意的出去了一趟,打了盆冷水進來,擰了帕子遞給方熙錦,方熙錦也不客氣,好好給自己清醒了一番,才推着椅子靠近書桌,面對面的商討起答卷上的答案起來。
全嬸看兩人中間隔着張書桌,離得也不太近,這才放下心來,不過在方熙錦離開之前,她是不準備離開書房了,一會得讓顏青去告訴紅玉一聲,今兒個的晚飯就由她準備了,看樣子還得多做了,方先生是肯定會留下用膳的。
纔看幾份答卷,柳卿便明白爲什麼這些人會單獨拎出來了,言語都太過犀利,這樣的人向來不討中規中矩的考官喜歡,可是偏偏他們還言之有物,方先生這類明白皇帝心思的考官卻知道,這種有銳氣的人會爲皇上所喜。
拋開其中幾份太過虛浮的,再挑出小半需要擱淺的,過關的居然有一半,柳卿在每一份考卷上都附上了自己的意見,一個下午下來,手腕都酸了,說了太多話,聲音都沙啞了,“這一半我這一關算是過了,要是接下來的幾輪考試都能保持住水準,以後能大用,至於這一小半,我建議也讓他們進入下一輪考試,看能不能再壓榨點東西出來,就這水平,還稍顯不足了。”
方熙錦也沒好到哪裡去,聲音同樣是沙啞的,比柳卿還要嚴重些,“你都給我分析了一下午他們的優劣,要是我再不明白,就真要反過來拜你爲師了。”
柳卿呵呵一笑,喝了口甜甜的梨汁,乾澀的喉嚨舒服了點,“全嬸,晚膳準備好了吧。”
“喏,不久前紅玉過來稟報過,奴看公子快忙完了便沒有提醒您,現在去吃剛剛好。”
“行,肚子都開鼓了,先生,一起吧。”
在柳府吃慣了的方熙錦也沒推辭,隨着柳卿起身去了外邊的飯廳,至於這些考卷,他相信在希及的書房裡,沒人能動得了。
後面幾輪考試都只間隔十天,但這還是讓遠道而來卻囊中羞澀的學子吃了苦頭,城中的客棧自然是住不起的,外城那些能勻出房屋的老百姓準備了些臨時客房出租,倒也生意不錯,要是錢不夠,遇上心地好的也沒把他們趕出去,真要說起來,他們誰又比誰更好呢?這時候幫一把總歸讓心裡舒服點。
於顯榮回去了一趟,把自家已經空置了的屋子收拾了一番,除了些重要如書籍的東西鎖起來外,其他東西都沒動,把一些沒地方可去的人領到家裡收留了,柳卿看在眼裡,雖然沒說,心裡卻是滿意的。
她自己這個時候不能去做些什麼,但是底下的人要是做了,她只會高興,暗地裡吩咐全叔以於顯榮的名義送了不少吃食過去,稍盡了盡心。
這也是經驗不足吧,下一次的科考就應該杜絕這樣的情況,柳卿在絲帛上把這一條記上,現在是大家都沒有準備好,若是下一次,她不敢肯定會不會出些什麼事惹渾了科考。
會鑽空子是中華兒女的天性,她不相信這個拐出歷史軌道的朝代就能來個大轉變。
第二次科考的答卷最有爭議的又送到了柳卿面前,她已經不打算拒絕了,她也挺好奇上一輪經她之手留下來的那些人有多少又回到了她手裡。
結果明顯比她想像的還要好,那些人並不是一味的圖新奇,以言語挑起考官的注意,而是真正的點出了些東西,她有些期望第三考他們的成績了。
可是比第三考來得更快的,是柳家的到來。
城外的宅子在五月底的時候就建好了,全叔向她稟報過,當時她一門心思在科考上,沒太在意,想着柳家還不知道藏在哪座深山裡,一時半會的也不可能會出現。
怎麼都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到了,難不成這柳家離京城其實壓根就不遠?從那些史書上看到的情況來看,這大預朝的皇城不止一次成爲某朝的中心,由此可見它的重要性,就算柳家沒有遠離,也是可以想得通的。
她想不通的是,爲什麼柳家早有人在她身邊,她卻不知道。
“這麼說,禮行兄和蓮容兄都是柳家人?”
兩人不閃不避的對上柳卿的眼光,劉禮行道:“對,從輩份上來說我們都是你的兄長,而我,姓柳名蓮柏,表字禮行,是你的親兄長,蓮容的名沒變,改成柳姓便可。”
劉蓮容是柳家人柳卿沒那麼吃驚的,畢竟是全叔找來的人,看氣度也不像是爲下人的,不過是基於對全叔的信任,知道他不會害她,她才懶得去盤根問底,可是劉禮行……都在柳府這麼長時間了,她真的一點都沒懷疑過,說心裡沒一點想法那是騙人的,“那這麼說,劉捕頭也是柳家人?”
柳卿沒有生氣質問,反倒讓兩人有些惴惴不安,柳蓮柏回話都帶上了小心,“不是,劉世兄確實是劉家人,劉家和柳家世代是姻親,所以我要他幫忙時,他纔沒有拒絕。”
被欺騙的感覺瘋涌而上,柳卿拼命壓制着,只是握着扇子的手太用力,指關節都泛起了白色,嘴角不自覺的就帶上了嘲弄之意,“爲什麼如此做,是打入內部好知道第一手消息麼?”
“不,不是,這是因爲族長的命令,在族長允許我們出族前便下了禁口令,不到時候不得以柳家姓氏出現在你面前,若要和你結交,也得改名換姓,卿兒,我絕對沒有要從你這裡得到什麼的意思,族長不許所有人插手你的事,更不得干涉,我進入柳府,成爲你私塾的先生,都是因爲我想就近看顧着你,以前是因爲不行,不然,又豈會讓你獨自在外這麼多年。”
怕妹妹再誤會,柳蓮柏匆忙解釋道,有些話不能由他解釋,他的份量還不夠,就算他是嫡孫也輪不着他,但是他也不想妹妹對柳家的誤會更深,那道裂痕本就夠大的了,實在不需要再增加。
對柳家的情況一直都很模糊,從在這個世界上重新醒過來後,柳卿便沒有刻意去問起過,更不用說了解,但是隱約的,她也知道柳家不一般,不然衛孚不會那麼忌諱,畢竟衛孚身後的可是皇帝,衛孚忌諱基本就等同於皇帝忌諱。
出現在她身邊,卻不能用真實身份接近,還有所謂的時機不到,這個詞她已經聽過不止一遍了,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時機?和她有什麼關係嗎?
“那現在是怎麼個意思?讓我去城外柳家本宅覲見嗎?”
果然還是有怨的吧,柳蓮柏心裡黯然,若是卿兒以這樣的態度對待母親,真不知道母親受不受得了。
“不,卿兒,你只需在家裡等着就好,等他們安置好了便會過來見你,爺爺說了,是他該來見你,所有的解釋也該由他來,而我……也不想再瞞着你了,自己的親生妹妹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認,這種滋味並不好受。”
“爺爺?”
“對,爺爺,也就是柳家現任族長,卿兒,你先平復下心情,相信我,柳家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犧牲族人,你雖然放養在外邊,但是對你的關注從來就沒少過,等爺爺來了後,你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