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預料。
不管是沈珂,還是霓裳,都沒想到,沈言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趕人,而且趕的並不是讓他失掉了一切的罪魁禍首沈珂,反而是一直無條件幫助他照顧他的霓裳。
“哥……”
沈珂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沈言的臉色,“霓裳姑娘她……”
沈言轉過頭來看着沈珂,他便瞬間閉嘴了。
“我不走!”霓裳恨恨轉過頭,“公子你趕我也罷厭我也罷,我是不會走的。”
沈言的眸光冷了冷,沒有答話。
那邊霓裳忽然就撲到他手邊哭了起來,抽噎着,有些泣不成聲,“公子,你身邊好不容易纔只有我一個人,求你,求你……”
一邊沈珂默默轉過了頭,沈言有些疲憊的眨了下眼睛,無奈嘆道:“隨你吧……”
霓裳臉上的淚痕猶在,此時卻突然驚喜的擡頭,有些不可置信,“公子,公子你答應了?” 她臉上的表情還帶着小心翼翼的討好和不自覺的卑微,沈言都看在眼裡,終究有一絲不忍蔓上心頭,“你願意跟,就跟着吧。”
那一瞬間霓裳臉上的表情沈珂作爲旁觀者無法形容,只知道那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歡喜,自己同她相處了這麼些時日,也從未見過她扯下冰冷的面具這般笑過。
霓裳坐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嬌美的容顏閃過一絲不自在,心頭的陰霾被她勉強壓了下去。
剩餘的兩人都只當她是不好意思,也並沒有多想。
有時候有些無法挽回的錯誤,就是在那一瞬間鑄成,在那之後,千重情怨,萬般哀求,都已無濟於事。
沈言休息了一陣,三人吃了東西,沈珂輕聲問道:“哥,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沈言放下碗筷,目光沉了沉,身旁兩人都一心望着他,眼神裡不容拒絕的企盼和希冀,叫他終於掩蓋了心底沉重的疲憊,低頭思索了一瞬,揚首道:“去南方,去鄴城。”
“什麼?”沈珂有些驚訝的開口,“邊塞?” “對。”沈言閉了眼睛不願多說,“就去那裡。” 一邊霓裳卻毫不遲疑的點頭,微微一笑,“聽公子的。”
錦緞莊。
沈家終究是沒有消息,彩萱她去的太晚了,彼時人去樓空,連個打探的機會都找不出來。
她沒有怪陳叟,她至怪自己,怪自己沒有將沈言的話放在心上,怪自己這種時候心裡還跟沈珂賭氣,怪自己憂心之時,爲什麼沒有親自去打探個清楚。
彩萱一瞬間便頹廢了。
身體裡的力氣似乎隨着真相一起破碎成渣,再不復以往。
紅印依舊是那副癡癡傻傻的樣子,無論她怎麼努力,也絲毫想不起過往,她不知道爲什麼原本看似美好的生活會在朝夕之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一如從前。
這些天,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麼?那些時間裡,她又在哪裡?又在做些什麼? 想不起來,思路怎麼理也理不順。
嘆了口氣,彩萱的手輕微的顫抖了一下,她擡起來,將兩隻手交疊在一起,沉默了一瞬,擡腳推門出去。
紅印不在她的房間裡,身上的傷,好了大半,這樣驚人的恢復速度,既叫她欣喜,又叫她心憂,他在從前居住的地方,這個時辰,應該已經睡下了。
彩萱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心裡空落落的地方,怎麼填都填不滿。
只能儘自己所能,哪怕違背自己的意願,去做連自己都厭惡的事情,也要不惜一切,救他出來。
“甘乙。”
“屬下在。”
平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彩萱暮然回首,一身黑衣的男子低眉斂首,恭順的跪在她的跟前。
深吸吸了一口氣,彩萱強做平靜,“沈家過來的人,一共有多少?” 甘乙張口答:“自屬下開始,至肆叄,共二十四人。”
“二十四個嗎?”
彩萱的眼睛裡有一瞬的猶豫,隨後莞爾笑道:“這幾日,在府中可還呆的習慣?” “多謝小姐費心,屬下自小便過不來這錦衣玉食的生活,閒的快要發慌了,想來其他弟兄也是如此。”
甘乙說過後,第一次擡起頭認真的看這個新主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小姐可是找着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啊?”彩萱沒料到他會這麼問,但隨即反應過來,尷尬應道:“是,是有。”
“哦?”甘乙一雙明亮的眼睛像太陽,一點都不同於彩萱想像中冰冷陰暗的殺手。
猶豫了半晌,她才勉強笑着問道:“城西的天牢,裡面關着你們從前主子的弟弟,明日午時問斬……”
說到這裡,她閉了閉眼睛,似乎是說不下去了,喘了一口氣,才繼續,“全員出動,能救回來嗎?”
說完這句話,彩萱立刻轉過了頭,不敢再看那雙明亮的充滿勃勃生機的眼睛。
身後似乎是靜默了一瞬,彩萱不忍看甘乙的反應,可是耳畔卻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彩萱疑惑之下轉頭,只見面前的人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神采飛揚,甘乙施施然從地上爬起來,懶洋洋的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塵,隨後笑道,“小姐能派給兄弟們任務,也算是叫我舒了一口氣,本以爲投身這樣的良家做了暗衛,不會再有展現伸手的時候了。”
“你……”彩萱有些詫異於他的言辭,這和自己想象中的反應不太一樣。
甘乙突然站得筆直,朝彩萱恭敬拱手,目光裡有堅毅的光芒跳躍,他沉聲,語氣不復從前的慵懶,“屬下得令,明日午時,必救公子出來,否則,提頭來見。” 彩萱大驚,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甘乙朝她一拱手,身影轉瞬間便已經不見。
彩萱愣愣的站在原地,目光迷茫的望着他消失的地方,良久,嘆了一口氣,慢慢朝紅印的屋子走去。
現在的她,唯有這一線希望,可以期盼了。
甘乙站在角落裡,靜靜望着彩萱的背影遠去,直到她走進花園消失不見,這才悠悠然的晃盪出來。
眯起眼睛,他擡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
陽春三月,萬物復甦,生機勃勃。
但自己卻即將離開這個生機盎然的世界了……
“你害怕嗎?”
甘乙這樣在心裡問自己,而後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我不怕,我本來就是爲死而生的。”
甘乙玩味的笑笑,慢騰騰的朝莊子爲他們準備的屋子走去。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將新主人的任務告訴那羣兄弟了。
他知道的,他們也不畏懼死亡。
從出生的那一天起,他們就已經準備好了接受死亡。
因爲,他們是“鳩”呀……
是依附着死亡才得以生存的鳩呀……
紅印今天出乎意料的,早早餓醒了。
他沒吃過東西很久了,因此一聞見這撲鼻的香氣,就忍不住拋棄睡夢醒過來了。
那香味,像是人世間最美味的菜餚,勾起了他全身的饞蟲,飢餓感像潮水一般涌起,像浪花一層層拍打着他的胃,讓他忍不住想張大嘴,把那些東西統統都吞吃下腹才行。
自從離開彩萱肚子一人住在這間屋子以後,他就總是很容易飢餓。
可是那些人類端過來的東西他又都不想吃,那種不屬於血腥的味道叫他忍不住泛嘔,提不起他絲毫的食慾。
可是,這到底是什麼呢?
爲什麼,會讓他這麼想要尋找到吞吃入腹?
紅印赤着腳從牀上跳下來,柔軟昂貴的波斯毛毯從牀上滑落下來,也顧不得去撿。
是什麼?
在哪兒?
香味越來越濃郁,紅印順着那沁人心脾的味道尋找,下了牀,向右,那裡有一面牆,牆上鑲嵌着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櫃子,像是藥店裡盛放藥材的盒子。
那是從前的阿羅和紅印,留下的東西。
紅印冷冷的盯着那些櫃子看了半晌,突然伸出手拉開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
“砰!”
那木櫃隨着他過大的用力直接被抽了出來砸在地上,裡面盛放的一抽屜曬乾的花瓣散落在地上,那些花瓣幹而脆,掉落地面的瞬間“呼啦”一下飛散的整個屋子裡都是。
這是什麼?
紅印皺着眉頭看了看,伸手捻起一片,放在了嘴裡。
乾澀的花瓣咀嚼起來,有股酸苦的味道。
“呸!”
紅印張口吐了出來,嘴裡的味道讓他犯惡心。
不是這個。
他將目光又轉到那面牆上,盯住另一個櫃子,伸手拖了出來。
也不是。
下一個……
不是。
下一個……
那股味道越來越誘人,即便現在滿屋子都是碎落的花瓣的香氣,各式各樣的花,香味交織在一起,可是,紅印還是能夠清楚的分辨出這間屋子裡拿一種與衆不同的味道。
那種,可以勾起他食慾的味道。
香甜,光是聞着就可以流出口水。
找到了那個叫他迫切想要吃的東西,彩萱以後就不會再看着他食不下咽而皺眉了吧……
紅印這樣想着,目光定格在了最上方一個緊閉的櫃子上。
櫃子上,掛着一個精緻小巧的鎖,可是已經被打開了。
他仰起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沁人心脾的香氣充斥着周身,像是光芒那樣流轉不定。
就是這裡!
紅印伸出手,踮起腳尖去扯開那個櫃子。
PS:噹噹噹!第一個龍套“甘乙”出現!!!撒花~~
龍套靈感,讀者“甘乙卻來窘客”,謝謝你不間斷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