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工沿着白堤向斷橋走去,心中只覺暗暗好笑,古有許仙白娘子斷橋相會,今日,難道他也要唱上一出?名曰斷橋,但長橋未斷,他不求與她再續前緣,只求今生能再見她一面。伸手輕觸橋欄,波光粼粼的湖面合着雨水翻起層層漣漪。“嫺兒,救江南百姓於水火,我只能靠你了。”

行宮內。

皇后換了一身普通富貴人家的裝扮。秦湘挽着她行至宮門口,遞過手中的油紙傘,擔憂道:“皇后娘娘,真的不用奴婢跟着您嗎?”

皇后淡然道:“不用了,本宮一個人可以的。”說罷,掃了一眼把手門口的御林軍,對秦湘道:“門口的侍衛,不用我教你怎麼做吧。”

“奴婢明白。”秦湘送皇后出了宮門,對兩旁侍衛道:“今日之事誰要是說出去,小心你們的腦袋。”

兩旁侍衛抱拳道:“卑職明白。”

秦湘遠遠忘了一眼那撐傘隱在細雨中的身影,深深嘆了口氣。

許是因爲下着綿綿細雨,平日熙熙攘攘西子湖畔,今日竟然空無一人。

良工撐着油紙傘站在橋頭,放眼眺望遠處層層山巒。

皇后隻身走過白堤,遠遠見着熟悉的身影立在雨中。十五年前一別,以爲就此陰陽兩隔再不相見,卻不想,老天爺與她開了如此大的一個玩笑。

她深吸一口氣邁上斷橋,橋上之人似乎已然察覺,緩緩轉過身來。雖早有心裡準備,然而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還是不住的顫了身子。眼前之人仍是當年的俊郎樣貌,只是如今,上脣微留髭鬚,在提醒着她,已是時過境遷。

良工撐傘迎上前去,眼前的傾世容顏,比起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母儀天下的高貴氣韻,即使未着鳳冠霞帔,仍是讓人不敢逼視。

兩人撐着傘,立在橋上,靜靜的看着對方。

良久,皇后開口道:“當年,你是怎麼死裡逃生的?”

“我的心臟與旁人生的不同,旁人生在左邊,而我生在右邊,我是靠詐死,才躲過一劫。”良工緊盯着皇后清冷的眸子,微笑道:“嫺兒,謝謝你能來見我。”

皇后偏頭望着湖面,避開他的目光,“我料想,若不是事關重大,你不會冒險來行宮找我的。”說着上前一步,責怪道:“你真是好大的膽子,若被皇上知曉你還活在世上,你豈不是要再死一次。”

良工看着她微怒的模樣,微微一笑。“你是在關心我嗎?”

被他拆裝了心事,皇后尷尬的別過身去,取出袖中繡帕遞上前去,目光仍是盯着湖面。“這個,還給你。”

良工伸手接過錦帕,指間輕觸掌心,只覺那芊芊玉手冰涼如鐵,不由將她握入掌中,心疼道:“你的手好冷。”

皇后渾身一顫,本能的縮回手去,望着眼前深邃的雙眸,她深怕自己把持不住,旋即轉移話題道:“你找我來,所謂何事?”

良工失落的收回手,無奈只好正色道:“我確實遇到了難處,你若不着急回去,便跟我去個地方。”

皇后疑惑的看着他,略一思量,微微點了點頭。

沿湖的小路上,兩人各自撐着傘並肩走着。

皇后開口道:“這些年,你過得可好?”

良工目視前方,平靜道:“我離開紫禁城後,就帶着家小回到杭州,以唱戲爲生,日子還算過得去吧,只是。。。”

“只是什麼?”皇后擡頭看着他。

“只是不知惠妃,現在怎麼樣了。”年少時的衝動無知,現在想來,早已追悔莫及。

提起惠妃,往事又一幕幕的涌上心頭,真不知該從何說起,皇后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她被皇上打入了冷宮,十幾年了一直瘋瘋癲癲的。三年前,皇上和她冰釋前嫌,可她在冷宮中落下了不治之症,幾個月前,已經去世了。”

良工聞言停住了腳步,悲痛的閉上了雙眸,再睜開之時,已泛起點點淚光。“是我害了她。”

看着他如此模樣,皇后心中也是極度難受,當年若不是自己年輕氣盛,也不會這樣害了兩個人,可是惠妃已死,旁人再做什麼也是挽回不了,她看着良工寬慰道:“她病重之時,皇上和醒戴日日都陪着她,在她最後的日子裡,她還是很快樂的。良工,人死不能復生,你也別太難過了。”

良工點了點頭,撐着傘默默的向前走去。

皇后跟上前,靜靜地陪他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