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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行宮中。

一場后妃相峙的戲碼正在上演着。

因良工所呈賬冊只故,各級官員紛紛抓緊機會打通關係好爲自己謀生路。也怪那步青雲不長眼,竟不顧祖宗戒訓公然收受官員饋贈。皇后見了自是惱羞成怒,直斥步青雲毀了皇家聲譽。可哪知那步青雲惡人先告狀,竟顛倒是非的說是爲朝廷甄選清官,卻惹惱了皇后娘娘。

乾隆此時一門心思寵着步青雲,一見她哭的梨花春帶雨,心疼的不得了。當即下旨怒責皇后打壓賢妃,妒忌成性。

此時正直乾隆大壽在即,皇后正在爲乾隆挑選壽禮。如此口諭,皇后只覺整個天都傾塌了下來。她這一生統領後宮,母儀天下,後宮中人人敬她重她。即使年輕時年輕氣盛,如今早已看開一切,她早就習慣與旁人分享一個丈夫。可如今,卻被自己的丈夫痛斥自己妒忌心重。

“她說我妒忌,我妒忌了嗎?”皇后伏在案上痛哭出聲,前幾日西湖所見已讓她心如刀絞,可今日。。。弘曆啊弘曆,你爲何待我如此絕情?我不怕你冷落我,哪怕廢了我這後位,把我打入冷宮我都在所不惜。可你身邊小人作伴,失德不自知,如此危機重重的江南之行,難道你一點都沒有察覺?難道,我真的看錯你了?

皇后伏在案上,許是早已身心疲憊,哭着哭着便漸漸睡着了。

等她醒來之時,天已擦黑。

她喚來秦湘更衣梳妝,清冷的眸子透着攝人的威嚴,直嚇得秦湘不敢多問一句。

臨出門前,她拋下一句,“告訴皇上,他的壽宴我不會參加。”便匆匆消失在夜幕中。

秦湘立在門口,擔憂的來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夜幕中的西湖,一艘艘畫舫燈火通明,嫵媚的歌妓伴着絲竹之聲翩然起舞,好一片盛世繁華,卻又有多少人看透這繁華背後的腐朽之氣。

皇后倚在窗邊,一雙美目無神的盯着遠處的孤山行宮。從前的南巡,無論政務如何繁忙,乾隆總會抽幾天,便裝陪她出門,說是體察民情,實則陪她遊山玩水。每當這種只有他們倆人在一起,深入民間之時,她常常幻想着倘若他們是普通夫妻那該多好。一年前,她只是隨口一提想南下看看西湖美景,他便爽快的答應。可是如今,人雖在西湖,心境卻全然不同了。臉龐的清淚不知掛了有多久,望着那一片燈火闌珊,料想此時乾隆定在步青雲的溫柔鄉里尋歡作樂,怕是連她獨自出宮都渾然不覺吧,嘴角勾起一絲苦笑,仰頭將手中美酒一飲而盡。

她賭氣離宮,想也不想便來到了樓外樓,門口小二告訴她良工還未散場,她索性要了壺酒一個人自飲自斟起來。

良工散了場正欲回房,見小二匆匆趕來,一陣耳語,良工二話不說向小二所述雅間走去。

皇后仍倚在窗邊飲酒,任由淚水打溼衣衫渾然不覺,月色映在她身上只覺冰涼徹骨。

良工推門而入,見她如此悽苦模樣心如刀絞。上前心疼的喚着:“嫺兒。”

皇后聞言轉過身子,嘴角勾起苦澀的笑意:“良工。”

良工見她雙頰已生紅暈,步履闌珊的模樣,心知她喝多了。快步上前摟住扶住那已然重心不穩的人兒,心疼的摟進懷裡。“嫺兒,你喝多了。”

皇后倚在他懷裡,笑着舉起手中的酒杯道:“良工,陪我喝再一杯可好。”

良工伸手奪過她手中的酒杯,扶着她坐至桌邊,勸道:“嫺兒,你已經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皇后撐在桌邊,苦笑着:“連他都不要我了,你還來管我做什麼?”

良工聞言渾身一驚,上前坐至她身邊,扶着她的肩頭焦急的問着:“嫺兒,出什麼事了?”

皇后默默的落下淚來,聽着良工的柔聲勸慰,終究抑制不住,撲進良工懷裡放聲大哭。

良工被她嚇了一跳,自相識以來,他從未見過她如此無助的模樣,伸手輕撫她的肩頭,抵着她的額發心疼的勸着:“哭出來就好了,沒事的。”

桌上的紅燭搖曳着火光,滴滴燭淚落下,淌在燭臺上。樓外樓散了場,已漸漸安靜了下來。

屋內,皇后倚在良工懷裡默默拭着淚,良工柔聲道:“嫺兒,你累了,我送你回行宮吧。”

皇后搖搖頭,直起身子道:“我這輩子,一舉一動都被無數人注視,我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他,可到頭來,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皇后擡起淚眼看着他,心中一片悽然,:“良工,若當年我執意與你遠走高飛,如今,就能一直過着那麼平靜的生活,沒有朝堂的明爭暗鬥,沒有後宮的爾虞我詐,只有我們兩個人,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只是往事不可能再回頭了。”許是藉着酒勁,又許真是她心中所想,這番話,她終究還是說了出來。她曾不止一次告誡自己要把持分明,可他一次次的傷害她,生生將她逼到了絕望的邊緣。

良工看着她,她今日如此模樣,定是在宮中受了天大的委屈,原本想開口問靜貴人之事,見她如此神情實在開不了這個口,心疼的撫着她的手背輕聲道:“嫺兒,你後悔了?”

皇后搖着頭,聲音竟帶着些哭腔:“我不知道。”什麼皇后鳳冠,什麼母儀天下,她不在乎,她只想自己的丈夫好好愛她疼她,可嫁在皇家,如此平凡的念頭卻成了一種奢望。“都說就能解千愁,我只想好好大醉一場,再不想這些煩心的事情了。”說着,奪過酒壺便往自己酒杯裡倒。

良工這回倒是沒有攔她,給自己也滿上,端起酒杯道:“嫺兒,我陪你喝。”

“好。”皇后臉上仍掛着淚,衝他一笑,一飲而盡。

良工看着她,心知她一心求醉,此時無論如何勸她都是無用,仰頭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皇后本就喝了不少酒,再加上這民間所釀的酒與宮中果酒大爲不同,後勁十足。幾杯下肚已經神志不清,手中酒杯滑下,落在地上擲地有聲,下一秒,人便已經靠在良工懷裡不省人事了。

良工撫着她鬢間額發柔聲喚着,卻見她眼角掛着淚,早已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心中被狠狠一揪,堂堂大清當朝皇后,她本該盡享榮華富貴,她不該遭此不公的。望着懷中熟睡的人兒,良工狠狠心,伸手打橫將她抱起,望了一眼遠處孤山行宮,燈火稀疏怕是已經安寢,心道:“乾隆啊乾隆,你可有半點在乎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