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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微醺暈染着天際,雲總是習慣將那片蔚藍點染,然而今日失了那純白的配飾,卻是晴空萬里,更顯澄靜。

庭院裡往日開的甚盛的幾叢茉莉,一經狂風暴雨加諸,如今已是殘瓣凋零。地上散落的花瓣凝着厚厚的水滴和泥沙,映着光突的枝幹,格外的刺心。

一場大雨匆匆帶走那個曼妙的夏季,至於回來,大抵還很遠的罷。

房檐上的水滴,聚集,滴落,聚集,滴落……他終是放心不下,就這樣聽着滴滴答答的聲音,在窗外守了一夜。

“皇上,到時晨上朝了…”弘曆微微側目,腦中一片混沌,恍惚之間彷彿聽見了朝鐘的嗡鳴,擡手捏了捏眉心。

“朕知道了…”頓了頓,朝着寢殿之中極目望去,她平靜的泛不起一絲的漣漪,倔強的讓人心疼。只片刻,他卻又是溼了眼底。

“起駕吧……”他緩緩開口,藥已是交與弘曕親自去熬,他讀過醫書,懂得一些醫理。最重要的是他不會讓藥出了半分差池……弘曆想到這,不由的生出了幾分安心,他怎捨得她再受傷。

不知什麼時候,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淚凝滯在如玉的面龐,混着那一絲不太自然的茉莉花香,悽然,絕美。

黛眉微微抽動,她用力掀開沉重的眼皮。一米陽光晃的她渾濁的思緒,一瞬之間,亦是有些迷濛。體內殘餘的疼痛並不安分,伴着她的呼吸一寸一寸的加深。

撐着坐了起來,虛弱的說不出話,乾咳了兩聲,勉力兀自倚在牀頭。

“嫺姐姐!你醒了!”清脆的嗓音似自天朝傳來,如驚雷炸自耳畔,驚得她瞪大了杏眼。

白衣少年端着藥碗輕利的走到牀前“嫺姐姐…”這親暱的稱呼像是將她扯回了那個青蔥的歲月,那個她身後總是跟着兩個小尾巴的年華。

那時的她笑顏如花,常駐玉面。那時她不諳世事,心思至純。只因那時她的世界,他,不曾來過。回憶的閘門頃刻釋放,然而有些人卻是永遠的搖曳在過往的清風之中,眼角的淚滴無聲無息的落下。

“鮑白…”氣若游絲,卻漾在殿中久久不散。

“嫺姐姐,鮑白走了。你還有弘曕還有皇兄!弘曕會代他一直守在你身邊…嫺姐姐……”他眸中閃爍的的堅定,正如一縷暖陽直射她晦暗的心房。

“鮑白生前的最後一句,便是要我照顧好嫺姐姐。其實即便他不說,弘曕亦會如此。從小我便視嫺姐姐爲長姐,嫺姐姐,你看看弘曕……不要傷心了好嗎?”她勾着名花傾城般的笑顏,輕輕的將他散在鬢邊的碎髮挽向耳後,一如從前,猶不知眼淚正肆意流淌。

“弘曕,嫺姐姐知道。嫺姐姐不傷心…”她聲音極輕,恍若初夏的柳絮,柔軟溫暖。

“嫺姐姐,你不要哭,先把藥吃了吧!”他笑着擦去她臉上的水澤,眼角已是泛起了紅色。他將藥遞至她的脣邊,景嫺頓了頓,忍着喉中的苦澀,硬是嚥下了一碗深棕的液體。

“嫺姐姐,今後將弘曕視若鮑白可好?”他放下藥碗,神色鮮有的認真。

“好……”她輕巧的回答,直擊他的心臟。如此他也就放心了,至少她不會再一心求死。

“弘曕,你出去吧。我想歇一會……”她說着便順勢躺下,弘曕忙起身穩穩的扶住她,緩緩的將她放平。

“嫺姐姐,你好好休息!”說罷,轉身離殿。

洶涌澎湃再次自心頭蔓延,鮑白最後的執念便是放心不下她獨一人處在這陰狠無比後宮。而鮑白的死,她到底還是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