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技閣前,妍老宛如一尊亙古不變的石像般,怔怔的眺望着空中那頭已經變得如同豆粒大小的靈禽。
深邃的眼眸中交織出點點奇異的光芒,一時之間,不知道他在思考着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當晏英從槍式與槍意的參悟中回過神來的時候,身旁的赤觀明早已無影無蹤了。
牀榻之上,只留下一張潔白的信箋,以及上面的一行鐵筆銀鉤的大字:
小英,距離七島天少年御靈師,御靈爭霸大賽不足百日,在此期間,你要努力提高自己靈技的應用能力,魂力方面的修煉,可以向守閣人妍辰長老多多請教。
妍老的表面雖然冷淡,但內心其實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對於親近的人更是毫無保留,所以你無需擔心他對你的態度問題,因爲你們有着相同的眼睛。
目光從手中的信箋上徐徐瞥過,當他看到妍辰這兩個字的時候,晏英的雙眼陡然一亮。
原來妍老的名字叫做妍辰,與母親同姓,在競技閣初次相見時,他自然也不好問,直到此刻方纔知道。
看來師叔並不知道我和妍老之間的關係,但在信箋上能這麼說,想必他也已經和妍老溝通過,晏英深深的呼了一口氣,一股莫名的暖意悄然涌上他的心頭。
淡淡的月光下,碧色的湖水倒映着明月星空,綻放在湖邊的夜來香與百合花,散發着獨特的清雅香味。
閃爍着螢火之光的流螢在百花之中翩翩飛舞,恍若是來自神域的精靈,又彷彿是從天而降的天使,令人如癡如醉。
在從鳳尾城回來後,晏英就已經在內心計劃好了,白天,在學院裡學習和修煉,晚上,去奶奶那裡,學習聚靈陣圖的刻畫,儘量做到兩者兼顧,互不耽誤。
所以,晏英在得到魂印和燎原裂天槍後,並沒有急着修煉,而是將赤觀明所留的這張信箋放於寒玉古鐲之後,轉身朝鳳尾城掠去。
“啪!”
靈陣圖炸裂,又一道刺耳的爆破聲,從晏英手掌下面的木質靈板傳出,那團騰空而起的濃郁黑煙,宣告着又一塊靈板的報廢。
“第三十八塊了…”
晏英的嘴角滿是苦澀,看着那塊濃煙滾滾的焦黑靈板,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矇矇亮了,晏英稍微休息了片刻,吃了一點東西后,隨即朝着奶奶和小獸揮手,“奶奶,小獸,我先回學院了,明晚繼續。”
說完之後,便風馳電掣般的朝着學院掠去。
天心島上的綠竹前,晏英手指點動間,清脆的咔嚓聲在竹林中突然響起,緊接着,一根秀逸頎長的翡翠色竹杆已然出現在他的手中。
雙目微閉,卷軸中的一道道圖影在晏英腦海中接連涌出,略微思索片刻後,便開始按照這些精妙絕倫的招式演練起來。
唳...,嘹亮的啼叫聲,在一座雲霧繚繞的山崖處響起。
山腰之上,則是一塊如青水晶般瑩綠透明的竹林,婆娑起舞的鳳尾竹宛如根根擎天玉柱,纖細柔美,秀逸而有神韻。
竹林搖曳,一座飛檐斗拱的樓閣便是自林間若隱若現。
硃紅色的牆壁上,鑲嵌着熒光閃閃的月晶石,淡淡地光暈自牆壁上散發而出,給人一種朦朧的既視感。
樓閣斜前方,是一座清新別緻的六角涼亭,高聳的停頂之上矗立着一頭展翅欲飛的綵鳳,六個拱起的翹角上,分別雕刻着六條栩栩如生的蟠龍。
龍鬚之下則垂着一隻小巧玲瓏的風鈴,在山風的拂過下,發出陣陣清脆悅耳的叮鈴響聲。
與涼亭相對應的,是一塊纂刻着斷魂崖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的嶙峋巨石,巨石後方的絕崖峭壁上,喧聲如雷的懸泉飛瀑從崖頂傾瀉而下。
珠花迸發,跌宕奔騰,彷彿是由萬斛晶珠飛濺在天地間的一道銀白色的匹練,站在涼亭之上進行觀望,蔚爲壯觀。
唳…,靈禽在山腰處盤旋了數圈後,寬約丈餘的翼展在空中驟然收攏,繞着樓閣上的一扇半掩的雕花窗戶飛了進去,徐徐落在一位身穿青衣的侍女身旁。
目光在觸及靈禽的那一瞬,難以置信的驚呼聲從樓宇中陡然響起,“這…這是七階靈禽,魂鷲。”
青衣侍女略微平復了一下內心的激盪後,修長的十指縱橫交錯,在身前快速結出一系列玄奧的印結,緊接着,一股無形的靈魂波動從她的玉掌間徐徐傳出。
伴隨着青衣侍女雙手印結的完成,無形的魂力波動宛如波浪般衝向魂鷲背上的卷軸,突然間,卷軸似乎變得虛幻起來,一圈圈強勁的魂力漣漪從卷軸上方盪漾而出。
兩者接觸的剎那,一縷雄渾的魂力氣息從卷軸中央的魂字上散發而出,片刻之後,魂鷲背部的卷軸徐徐落入她的掌心。
在御靈師的世界中,御靈師的境界越高,選擇的伴寵和使靈的階別也會越高。
魂鷲是一種以死去的動物,植物,和御靈師的靈魂爲食的靈禽,出生便是三階。
能以魂鷲作爲使靈的御靈師,其實力可想而知,這也正是青衣侍女爲什麼會如此震驚的原因。
香霧繚繞的樓閣內,一串串晶瑩剔透的水晶珠子隨着清風輕輕做響,珠簾之後,一位身着紅衣的女子臥於鳳榻之上。
女子雙眸微閉,兩道濃秀地柳葉眉向後低低的滲入鬢角之中,鵝蛋形的臉龐晶瑩得好似一塊透明的美玉。
在閣內靈石柔和光芒的映射下泛着些許盈盈的霞光,眉宇之間,那枚有着九片花瓣的奇異圖案更加映襯出她的美豔。
“什麼事?”
似乎是聽到了閣內的腳步聲,女子修長的眉毛向上微微蹙起,夢囈般的喃呢道,慵懶動聽的聲音如同夏日午後陽光下的貓咪,懶洋洋的。
她的聲音並不大,但卻很清晰,帶着些許慍惱的味道,顯然,她並不喜歡有人打攪她的休息。
“啓稟閣主,剛纔外面飛來了一頭七階魂鷲使靈,上面負有我們魂島的通訊卷軸。”
侍女快步上前,雙手託着卷軸,單膝跪地進行稟報。
“確定是七階的魂鷲嗎?”
在這最後一個‘嗎’字落下之後,纖纖素手向上略微翻起,幾乎是轉瞬之間,侍女手中的那份卷軸,便已穩穩的落入了她的手中。
紅衣女子感知到卷軸中蘊含的那道強勁的靈魂之力,隨即揮了揮素手,示意青衣侍女先行下去。
等她屏退左右兩側的侍女之後,方纔細細的凝望着掌心那份滴溜溜的旋轉個不住的卷軸。
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一股若有若無的魂力波動自其指尖噴涌而出,在空中交匯成一幅奇異的圖案後,便落入那份密封的卷軸之上。
隨着那幅魂力圖案的落下,密封的卷軸便開始在她的掌心徐徐展開,卷軸中央,繪的正是一位手持匕首的少年。
少年面帶微笑,暗紅色的雙瞳中蘊含着一雙有着對稱雙角的魔紋圖案,鋒銳的匕刃兩側,刻着言笑晏晏,妍英於風這八個娟秀的小字,而圖像下方的落款赫然正是妍辰。
“像…真是太像了,簡直就是另一個她。”
癡癡地凝望着卷軸中少年,紅衣女子那雙潔白如玉的手掌卻忍不住的劇烈顫抖起來。
淚水更是不受控制的順着美豔的面頰流淌而下,整個人都已經陷入了極度的激動之中。
目光在落向畫像的那一瞬,周圍的一切似乎瞬間失去了顏色,周圍的一切彷彿都與她在無任何關聯,周圍的一切好像都凝固住了。
時間,彷彿就在這一刻定格,定格在這一份展開的卷軸中。
叮咚,當翌日的鳥啼聲響徹林間,喚醒沉睡的生靈之際,瀰漫着清新的植物芬芳的空氣中。
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露珠在柔和的晨曦中蜿蜒滾動,宛如一顆顆燦金色的小太陽,墜落在這澄澈的天心湖中,向外泛起一圈圈柔和的漣漪。
在這清脆悅耳的叮咚聲中,數片頎長如刃的竹葉自林間飄飛而起,帶着一道道凌厲的破風勁氣,從四面八方攢向晏英所在的方向。
竹葉所過之處,周圍的空氣都爲之扭曲。
這…這是柳老師的柳葉封靈,雖然將柳葉換成了竹葉,但基本手法卻並沒有什麼變化。
晏英的雙耳微動,內心在判斷這些竹葉所在方位的同時,手中竹棒迅速舞動,朝着前後左右不同的方向迎了過去。
令晏英意想不到的是,竹棒在即將接觸竹葉的那一霎,這些竹葉竟然輕飄飄的從竹棒周圍穿插而過,分別落在了他的手腕與肩膀處。
霎那間,晏英體內的靈力彷彿被封禁住了般,竟然絲毫調動不得,雙手陡然一鬆,手中竹棒在噹啷的一聲脆響聲中,便徑直掉落在地面。
“在這樣舞下去,這些美人竹可都要哭啦!”
銀鈴般的嬌笑聲在半空陡然響起,緊接着,一道月白色身影如展翅的蝴蝶般翩然而至。
水瑤徐徐環視了遍地的竹葉一圈後,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噙着些許促狹的光芒,此刻正在笑吟吟的望着他。
“老師,瑤兒,泠泠,你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晏英擡頭看時,說話的正是水瑤,水瑤旁邊另外兩道身影,卻是柳蔭與景泠泠。
“世間萬法,萬變不離其宗,山川草木,亦或飛禽走獸,皆有靈性,無論你練習什麼靈訣,抑或是什麼靈技,最後也盡皆殊途同歸。”
柳蔭的玉手略曲,又一根翡翠色的竹棒出現在了她的掌心,“不明原理,邯鄲學步式的練法,只會令你事倍功半。”
“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剛纔所使的,應該是一套槍法吧,我現在就按照你剛纔的招式重新演練一遍,你仔細體會兩者之間的區別。”
清風習習,竹聲颯颯,翡翠色的竹棒,彷彿是林間起舞的精靈,在柳蔭的手中忽頓忽飛,忽疾忽徐,在這宛如春江花月夜的古曲般的颯颯風聲中翩翩起舞。
心隨曲動,棒隨心揮,身隨棒舞,影隨身飄,震動的林間的落葉如同雪花般簌簌飄下。
凝視着柳蔭手中竹棒那舒展飛動,忽收忽聚的軌跡,晏英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奶奶教他練字時的場景。
筆法上的那份連綿不絕,飛騰欹側的氣勢,與竹棒所產生的迴環往復,頓緩疾徐的節律,簡直如出一轍。
竹棒舒展靈動,忽收忽聚間,千絲萬縷翡翠色的亳光自棒上驟然綻放後,如雨點般刺入這繽紛飄落的林葉中。
到得最後,竹棒在指間急速旋轉,萬千碧影盡皆收回,在一陣激昂的清鳴聲中,徑直沒入了柳蔭掌心的竹棒之中。
目光平視着身前瞠目結舌的晏英,柳蔭柔聲的指點道,“這套槍法的主旨應該在於一個意字,你在練習的過程中,要仔細體會槍意的變化。”
“槍意的變化與槍勢緊密相連,主要表現在速度、力量與方向這三個方面。”
“而在練習槍法的過程中,要不斷感悟那份勁斷意不斷,勢斷意相連的槍意,這些需要你以後慢慢體悟,現在的話,趕快去操場集合吧”
毫無疑問,柳蔭的點撥,爲晏英指明瞭一條新的道路,晏英靜靜的思索了片刻,頓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片刻之後,晏英方纔回過神來,有些愕然的看向她,“老師,現在去操場集合嗎?是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