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臻想起剛纔和妍兒打賭的事情,便笑道:“剛纔妍兒告訴朕今日太后賞了你一件鶴氅,穿的十分漂亮,朕就說想看看宇兒的風采。妍兒說你穩重,決不會出來招搖,於是就和朕打賭,看你會不會穿來,這不果然沒有穿來,朕輸了。”說罷爽朗地笑起來。
茜宇笑道:“臣妾先恭喜皇上喜的孩兒。”又嘟起嘴,指着一桌的佳餚道:“但是!皇上這是什麼意思?有好東西吃只想到姐姐。要找人打趣了,才喚臣妾過來。原來臣妾只是個玩偶罷了。”
赫臻見她可愛的模樣,笑道:“怎麼就吃醋了呢?”
茜宇滿臉緋紅,嗔道:“臣妾哪裡吃醋了?”
璋瑢連忙打圓場道:“好妹妹,你這就真真冤枉皇上了?”說着夾起一隻碩大的鮑魚,笑道:“ 只是海清縣剛剛進貢過來的新鮮鮑魚,皇上知道你喜歡吃,特地叫你過來呢。姐姐我也不過比你早了幾步而已。”
茜宇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道:“臣妾錯怪皇上了。”於是端起酒杯,道:“臣妾自罰一杯。”
赫臻爽朗地笑起來:“好,朕陪你。”璋瑢也笑着舉起了杯子。歡聲笑語,三人在一片祥和喜悅中享用着美食,不在話下。
午膳後,赫臻便往裕乾宮去休息,茜宇也不計較,只是自己回去繼續寫字。傍晚時分,壽寧宮裡的韓嬤嬤送了金創藥過來,並問候茜宇是否安好。弄得茜宇十分莫名,怎麼太后也知道自己的手受傷了?問了凌金等人,都說什麼都沒往外說過,只好作罷。
天色漸漸漆黑,寢宮裡點了數百隻蠟燭,猶如白晝,茜宇依舊在奮筆疾書。小瑛子突然連滾帶爬地跑進來,口裡稱道:
“娘娘,娘娘。祥嬪娘娘溺水身亡了!”衆人大驚。
“啪!”的一聲,茜宇手中的筆落了下來,在宣紙上映出一灘濃濃地墨跡,呆呆地看着小瑛子,說不出話來。
緣亦喝道:“胡說什麼?”
小瑛子委屈道:“奴才沒胡說,宮裡都傳遍了。祥嬪的屍體是在越秀河裡發現的,已經泡脹了,好像死了有好幾個時辰了。翔陽宮裡的奴才還不知道他們的主子死掉了,聽說祥嬪就這麼淹死了,生生的嚇死了一個宮女呢。”
小瑛子越說越嚇人,茜宇的身體不住的顫抖,冥冥中覺得這件事和自己脫不了干係,一顆心似乎漸漸冷去。緣亦過來轟小瑛子:“做死麼?唬着主子了,還不滾出去?”
茜宇回過神來,看着宣紙上的一大灘墨跡,重重地坐在紅木椅上,口中喃喃道:“早上不是,不是還在那裡……”
緣亦擔心主子被嚇到,蹲下身子安撫道:“許是奴才們胡謅的,娘娘不要往心裡去?”
茜宇冷冷道:“這豈又是能胡諏的?”
“主子,您莫再多想了。”緣亦安撫道:“現在宮裡必定又起風波,您不該再添出些病來。”
茜宇蹙緊了眉頭,臉色難看,並不理會緣亦,只是輕聲道:“你們都出去吧。”
緣亦有所擔心,不願意離開,茜宇淡淡道:“放心吧。你先出去,讓我一個人呆會兒。”緣亦這才緩緩離去。
茜宇拿起那支已被宣紙吸乾了墨汁的狼毫,放入硯中蘸飽了墨汁,將那張被污濁的宣紙隨手丟在案邊,另取了一張新紙,緩緩地就着剛纔的經文寫下去。字跡軟弱無力毫無章法,睫毛微闔,淚水滑落下來,滴在紙上,墨跡慢慢散開,模糊混沌。口中喃喃道:“難道是我害了她?”
裕乾宮裡很快也知道了祥嬪之事,只是祥嬪失寵已久,赫臻似乎並不難過,璋瑢不禁感嘆。沒多久,皇后便派人來請皇帝到壽寧宮商議後事,璋瑢伺候赫臻走後,擔心茜宇會被唬到,便想過來看看。來後聽緣亦訴說茜宇的神情,便知道自己沒有擔心錯,急急地走進來,卻看到茜宇竟然還在抄寫經文。
“宇兒?”璋瑢緩緩走過來,輕聲喚道,同時輕輕地抽出茜宇手上的筆,低頭看去,宣紙上哪裡還能看到清晰的字來,盡是被淚水弄糊了的墨跡。
“姐姐。”茜宇哽咽,美目中飽含着淚水,一臉的淒涼,委屈地看着璋瑢。
璋瑢將茜宇的頭抱在懷中,輕聲道:“傻丫頭,怎麼了?有姐姐在這裡啊?”
茜宇在璋瑢的懷裡低聲地啜泣,越來越傷心,哽咽道:“我還在這裡爲她抄寫經文,她怎麼就死了?怎麼就死了?”
璋瑢似乎意識到茜宇擔心的是什麼,摩挲着她柔軟的秀髮,低聲道:“人各有命,你何苦爲她傷心?倘若知道你是這般心思,生前想必也不會這般爲難你。”
“是我害了她。”茜宇哽咽道。
璋瑢蹲下身子,用手抹去了茜宇臉頰上的淚水,輕聲道:“我們且慢慢分析,你怎麼就將惡水往自己身上澆?”說着站起身把茜宇從案前扶到牀上,嚴肅道:“當日我急急地認了你做妹妹,哪裡是因爲你是個愛哭的丫頭?現在怎地就這麼愛掉眼淚?早知道這樣的,我豈不是白疼你了?”
茜宇低頭不語,又將身子靠在璋瑢的身上,輕聲道:“以前我遇到傷心的事情也愛哭,總覺得哭過了就會好一些。但是生來就坦坦蕩蕩,爹孃兄長捧在手心養着,哪裡會常常哭的?如今到了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似乎把一輩子的淚水都流完了。”
璋瑢聽說,自己也不免心頭一酸,疼惜道:“說得不錯,這不見天日的地方的確磨人。可是妹妹啊!倘若你還是難過了就哭泣,恐怕把血流乾了也不夠你哭的。今日的事情確實太突然了,可是難道你真得覺得她是因爲傷害了你才死的嗎?”
茜宇坐起來,大聲道:“難道不是嗎?太后,太后她知道了啊!她還叫人來給我送藥,問我好不好?你說,難道不是她做的嗎?”
璋瑢聽她這麼說,就知道因爲那些往事,茜宇如今什麼事情都習慣性地往壽寧宮那裡想,不知道該如何勸她,可是很多事情是不能對她講的。
於是緩緩道:“今日祥嬪來你這裡鬧的事情,除了我還有誰知道?皇上或許只是知道你的手受傷了,剛纔我看他的神情,似乎對祥嬪很是陌生,想來不知道你的手是爲什麼受傷。”
茜宇緩緩道:“可能德妃也知道吧,本來我不想說的,可是凌金那個丫頭說漏了嘴。德妃那麼聰明,說不定會想出什麼來。至於太后,如果她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我的手受傷了?”
璋瑢見她還是認定了太后,於是道:“好妹妹,你且聽姐姐說一句。你自己也說,這裡是見不得天日的地方。那麼在那陰暗的,犄角旮旯的地方,有多少雙虎視眈眈地眼睛盯着每一個在宮裡來來往往的人?可能如今你已經把太后看得透透徹徹了,可是又有多少人是你看透了的?即便是我,你又瞭解多少呢?”
茜宇震驚地看着璋瑢,難道自己真得如此幼稚嗎?
璋瑢見她心有所動,繼續道:“妹妹你是個聰明人,怎麼就這麼認死理呢?你我都是進宮服侍皇上的人,姐姐看得出來,雖然當初並不願意,但是如今你已真心愛上皇上了。可是你知道嗎?你以爲真得就能這麼簡簡單單地愛着你的夫君嗎?你以爲這裡是碩親王府,是你的娘和兩個姨娘相安無事的家裡嗎?”
茜宇被璋瑢一連串的問題問的啞口無言,輕聲喚道:“姐姐。”
“你叫我一聲姐姐,姐姐就一定如親骨血般待你。”璋瑢不禁眼圈一紅,緩緩道:“可是你以爲只是我在護着你,我疼着你,難道姐姐就不需要你了嗎?”
茜宇忍不住流下淚來,不敢擡頭去看璋瑢。
璋瑢扶起茜宇的臉蛋,低聲道:“怎麼又哭了?”說着爲她抹去淚水,輕聲道:“你知道嗎?當我看到皇上聽說祥嬪暴斃後臉上無謂的神情,你知道姐姐有多寒心嗎?”
茜宇不解地看着璋瑢,似乎知道姐姐苦勸自己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