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美夢。
文雨荷醒來時,擡頭便看見睡得酣甜的肆意不時皺着眉,雙手緊緊地抓着她的胳膊,是那麼的小心翼翼。
文雨荷嘆息地搖搖頭,輕輕撐起身子,趁着天蒙亮,悄悄折轉回原處。
想起屋裡的那個人,頭就開始疼了起來。
遲疑了許久方推開門,迎頭便與對面要出門的人撞了個滿懷。
“你——”那人踉蹌幾步,怒目圓睜,面色有些蒼白,盯了文雨荷半晌,繼而又有少許疑惑,
“你是誰?”
文雨荷把那人的反應收在眼底,不禁冷笑,“怎麼一夜不見,就不記得我了?”又想耍什麼把戲。
她是……昨天被繡球砸中的女人?聽聲音確實是一個人沒錯,可是真見鬼,她昨天不是長這樣呀!
範思哲驚訝得看着文玉荷,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柳眉似煙,冷目清澄,素齒朱脣 秀髮散在腰際,一身水墨雨荷衫更顯脫塵絕俗,仿若誤入凡間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這身衣服加上她的聲音,足以證實了範思哲心中的猜測,他開始懊惱先前不恰當的發言,語無倫次的說道:“昨晚——那個……不是,我——其實……”範思哲尷尬不安地搓着手解釋。
“不用再重複第二次。我都記得,如你所願,我會好好考慮下你的提議。”文玉荷一點也不生氣,一點也不生氣。
“不是,我……”範思哲急於解釋什麼,就被門外的聲音打斷:“王爺,皇上請您過去。”
“來,快到朕的身邊來。”
御書房內,女皇陛下見到二人並肩進入,乍看起來相當不和諧。
司徒千秋想,也許看的久了些許會好點,心裡如此安慰自己。
她終於了結了多年的夙願。
司徒千秋同時握住二人的手,疊放在一起拍了拍,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們二人能締結良緣自然也是緣訂三生,既然還是官配,就要永結同心,百年好合纔是,不然就辜負了朕對你們的一片苦心啊。”
這份苦心到底有多苦,文雨荷與範思哲心裡都各自有着不同的體會。
然後,又發了話:“雨荷呀,朕老了。朝中之事瑣碎煩憂。等你回去休息幾日,就回來替我分擔一二,現在你可是永和王了。”女皇陛下表情挺嚴肅,帝王的氣場籠罩其上,語氣有些深沉。
“是。臣遵旨。”文雨荷知道此時是逃不掉的。
“思哲啊——”
範思哲未應。
司徒千秋暗中掐了一把他的大腿,使得範思哲皺着眉頭暗哼一聲回過神來,女皇陛下滿臉笑容,沒有溫度滴喊着:“思哲,你想什麼呢?”
話說範思哲想什麼呢?當他聽到女皇陛下那滿口的雨荷喊着,那顆對旁邊這女人的一見傾心就碾碎成渣滓在風中凌亂了。
她……她……
我的媽,她就是文雨荷,您兒子逃不掉躲不掉,給您用繡球拋中的古代兒媳婦。
他要不要這麼衰啊!!!不想要什麼就偏來什麼!
“思哲,你們昨晚是不是太累了?怎麼你一點精神都沒有啊……”司徒千秋曖昧的小眼神衝着範思哲眨了又眨,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
是挺累的。不過是他的手而已。
範思哲用餘光偷瞄着文雨荷,才見兩次面,對她的印象從蕾絲邊到仙女再到寡婦。
這是該多大的心理承受力才能接受的事實啊。
範思哲清俊的小臉有些掛不住,真是倒黴催的,心裡只惦念着如何擺脫被女人壓制這個悲催的事實,壓根沒注意聽司徒千秋一張一合的嘴巴說的什麼,倒了了口氣,繼續琢磨的時候,耳朵裡冒進一個敏感的詞——生子。
“等等……女皇陛下,請問您說生孩子的時候,爲什麼是衝着我說?”這不應該是女人的事麼?
司徒千秋無語地白了他一眼,你個沒文化的,繼續笑意濃濃,“日後是你生,當然對你說了。”
“哦……”這是集體勞動,他也要貢獻力量的。
“沒關係的,朕聽說疼一下就過去了,男人都要經歷這一劫,你也不需要多生,兩個就足夠了。”
“什麼!你們這男人生孩子?”範思哲慌了。
你個沒文化的!
司徒千秋攥了攥拳頭,忍住罵人的衝動,嘴角抽到上翹,“不然你以爲是女人生啊。總之明年朕要看到永和王的第一位世子。”
“不行啊皇上。”範思哲急了,顧不得三七四十六的喊道:“我不會生啊。”
這回女皇徹底傻了眼,一旁的永和王則露出讓人覺察不到的單薄笑容。
女皇氣結,不只沒文化,你還性無能!這種男人留在世上做什麼,不如去當太監。
文雨荷心中的苦味蕩然無存,還挺美滋滋的。
不過依舊是一本正經地開了口,“皇上,我與思哲已有夫妻之實,他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無論他……有何缺陷,我都不會嫌棄他的,我定當遵守您的旨意與他舉案齊眉,百年琴瑟。”
說着還重重地拍了拍範思哲的手,重重地朝他點點頭。
腹誹道:你不會生孩子該早點說嘛,我也不會誤會你,你之前所說所做全都讓它成浮雲飄走吧。
範思哲面部肌肉全部癱瘓。
新婚小兩口走後,司徒千秋頹廢地斜倚在龍椅上,有點想摔東西,假寐了片刻,從後堂走出個人跪在下面。
她沒睜眼睛,壓抑地問道:“朕這次是不是又做錯了?”
左離歌頷首,毫不猶豫地答道:“回皇上,依臣愚見,她二人些許會有戲。”
因爲她看到範思哲最後那一刻不經意流露出的複雜神情。
左離歌,鳳兮國第三代世襲將軍,素有痞將之稱,軍常年駐紮在外,說話難免粗俗。與文雨荷同朝爲官,私下交情甚篤,爲人嚴謹,女皇之心腹。
春風颯颯,和風拂拂。
京都城內大街小巷裡大家都在議論着文相封王的事情,雖然沒有正式放皇榜,且聽文相昨日夜宿宮中,看來此事八九不離十,文相這些年的爲國家操勞終有了回報。
此話順着小風自然也刮進了文府。
大清早,白素貞就守在大門口等候着,身後跟着府中全部侍從,清一色全女人。
近晌午,才見到兩頂氣派的皇家鳳轎晃悠悠前來。
白素貞箭步上前,掀起轎簾,送上左手,喚道:“主子,您可回來了。”
文雨荷把手自然而然地搭在白素貞遞過的胳膊上,聽她的話有絲不尋常,低聲問道:“出了什麼事了麼?”
“也不是什麼值得主子掛心的事。從昨個夜裡,朝中各大臣皆送了拜帖到府上,還附帶着些名貴的賀禮。”
“也料到會是如此,只是她們的動作比我想的還要快。那就都記下吧,早晚都是要還的。”文雨荷走到門後停頓了一下,回過頭看向後面轎子旁四下張望的男人。
這一路上她想了許多的安排辦法,都覺不妥,他也是無辜的,更何況是個有名無實的男人,她也不必計較,給他個名分隨他去好了。
白素貞順着文雨荷的目光也望過去,眉頭微蹙,這個醜男人是誰?
“主子,那位是……”
“他呀——”文雨荷下意識頓了頓,回答道:“我的未婚夫君,你們將來的少君主。”
範思哲正好奇得打量着古樸地街道,對一切都挺興奮,突然感到前方一道寒光向他射來,擡起眼正對上一位白衣女子充滿敵意的眼神,他不以爲然的對視回去,還惹得對方本就冷峻的小白臉更加難看。
真是莫名其妙。
“素貞啊,把少君主安排到……就淑芳齋吧!若他還有其他什麼要求,你儘量滿足。”
範思哲聽到文雨荷故意擡高的語調,知道這是說與他聽的。
叫素貞的女子走過來,冰冷冷地發話,“那就請少君主與我來。”
少君主三個字從她嘴裡說出來,寒意真濃。
範思哲試着打破雙方的尷尬,試着問道:“請問你可姓白?”
白素貞心中咯噔一下,停住腳步,“少君主……認得在下?”
他究竟是什麼人?
“你真的叫白素貞?”範思哲傻笑兩下,“那個我只是隨口一猜。”他好想問許仙現在身在何處,可是看到白素貞那張不友善的臉,心中大嘆真瞎了這個名字,一副兇巴巴樣子,不知道以爲我是她情敵呢。
“那您可真會猜。”白素貞有生硬的聲調變得更加不自然,探究的目光一刻也爲離開範思哲,她得好好調查一下他的身份。
文雨荷回到文府,就一直把自己關在盼兮樓裡,連晚飯都是白素貞親自送到門口,也並未允她進去。
盼兮樓座落在文府最寧靜的角落裡,春風輕拂,桃花散落,紛飛在門前,飄逝在院中靜謐的荷塘裡,一片一片漾出圈圈細小的波紋,卻改變得了什麼?
一如樓閣中倚望星空的文雨荷,她盼啊盼的那麼多年,終究無果。
落日斜,秋風冷。今夜故人來不來,教人立盡梧桐影。①
擾人的門聲響起,文雨荷倒是真等來了一位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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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梧桐影》,作者[唐]呂岩,一名巖客,字洞賓。